第68章 卢修斯·费斯汀格,怀表(4K)

薇薇安伸手出去,细小雨滴落到臂铠上,仿佛是落到了肌肤,让她感受到那股冰凉和湿润。

这样的感觉,每一次都让她感到十分惊奇,这个铠甲就像是她肢体的延伸一样。

“这就是你上次的收获,一大块变形原石?”西奥多的嘴角带上笑意,看着长指针在数字三上停滞不前,说道:

“简直就是一个静静躺在海洋中,毫不起眼的灰暗宝藏,只等待着能工巧匠用心雕琢。”

“谢谢夸奖。”薇薇安搓搓手指,随后收回自然垂落,“多亏了一位朋友的帮助,我才能一举拿下,不用再做休整。”

她微微一笑,似是想到了什么,那嘴角挂上了一丝促狭。

“噢,我听凯西亚说过。那就是你跟我过来东部树海,并没有跟你老师去北山的原因?”西奥多难得地移开了视线,虚看去一个方向。

薇薇安轻咳了一声,“有一部分是这样的,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我比较熟悉这里,可以充足发挥我的作用。”

“嗯……那也有道理,而且上一次你轻信他人陷入困境,显露出了你的经验不足,这次正好旧地重游,一洗……”

哐!

“我……”薇薇安握紧拳头,背于身后。

“放轻松。”

西奥多摆摆手,俊美的脸庞勾起一抹微笑,那道伤疤扭动着为其添上一分狰狞:

“我不是你老师,不会在这里对你说教。更何况,我认为你上次陷入困境,至少有一多半原因要归究到凯西亚身上。

她太强势了,也太谨慎了,从来都没有让你接触过那些坏人,这也就无从谈起该怎么让你理解,哪些人应该相信而另一些则……嗯,你知道的,像你老师说的——”

“能用马蹄踩死的,就绝不下马。”薇薇安自然而然地微笑,眉头舒展。

看到这个潜力无限的后辈松开拳头,西奥多不由得松了口气。

真不知道凯西亚是怎么教的,才能让一个骑士除了谨慎和应敌外,几乎是用肌肉填满了脑袋。

不说在休闲时要让自己的身心愉悦,那至少也要让自己懂得什么时候该放松吧?

不过……西奥多用余光扫了一眼骑士少女,在看到她嘴角上似有似无的笑意后,便欣慰地暗自点头。

虽然不知道她上次过来寻宝时发生了什么,但看起来她有了一点改变,变得更像个年轻人。

这样也好,至少我们不用继续跟她的父亲解释,这是每个优秀骑士在训练时,都会保持的一种变化了。

‘嗯,又或者是之前一直没有同龄人会跟她平等对话,压抑了她的活泼,所以……’西奥多捏着下巴想道,不时在伤疤上摸过。

脑海里闪过数个想法,自觉代入了家长身份的西奥多,顿时便活动起手指,想把这些粗糙念头给记下来。

想着等后续完善后,就交给那位在他看来有点“失败”的老师。

“对了,刚才的话还请你保密,我还不想为我的脸再添上一个圆形疤痕。”西奥多补充道。

想来,凯西亚的那柄大枪应该会比递上教育方针的手更快,他识趣地中止了目前的念头。

“当然,我目前归您指挥,还请随意下令。”薇薇安左手置于胸前,微微躬身。

看到她模仿出的浮夸动作,西奥多神色一肃,沉声道:

“那就好,薇薇安骑士,我命令你!在四天后跟随车队去往树海三号镇,在那里帮助当地镇民抵御此次动荡。”

“我赋予你一定的自由行动权力,不必事事听从指派负责人的指挥,并有权力提出对其提出疑问。”他伸手先后在薇薇安的左右肩按了一下。

随后,他轻拍几下薇薇安的后背,笑道:“我想,这应该足够让你帮助你的朋友,至少是帮助他这一个人了。”

薇薇安感激地看了对方一眼,“谢谢。”道完谢,她转身便离开。

哈,这点也很像凯西亚啊……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西奥多不由得想起了她的老师也是这样,目的明确,从不拖泥带水。

但很显然,自从薇薇安上次寻宝过后,变得不再那么……只有目标了。

“真是个好孩子。”一道苍老,但听起来中气十足的声音突兀响起。

像是已经知道来人的身份,西奥多在转身的同时便做好了礼节,略微低头躬身道:

“请原谅我麾下士兵的无礼,他们只是想恪尽职守,并非有意刁难您,费斯汀格伯爵大人。”

“看看我。”伯爵说道,双手摊开。

他身上穿着最简单的服饰,短袖上衣和长裤,质量一流但款式极其简单。

只有左手无名指上的一只红宝石戒指,以及极为强壮的身体,才能显示出他的不同凡响。

“我不是以伯爵身份来的,西奥多。只是过来看一下老朋友,顺便对我的工作发发牢骚。”

他露出一个笑容,像遇到了好友那样,用熟悉的语气说道:“你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条疤,是在模仿第三任凯尔希王吗?”

西奥多抬头,眼眸里映出这位伯爵的模样——

平平无奇,除了那双像老鹰的双眼和与年龄相反的身材样貌以外,他看上去就是普通的中年男人,留着一头精神的短发。

“大概是在你退役不久后,有个疯子跑进我当时所在的一个饭店里。”西奥多低头看了眼怀表,先行走到敞开的帐篷里。

伯爵跟着他的脚步,视线在帐内的陈设上一扫而过,

“哼,我还以为这种事早在那之前就没有了,没想到竟然让你给遇上了一个,你的运气还真是差。”

他回忆般地感叹一句后,接着问道:“然后呢?”

“我杀了他,他给我留下了这条疤。”西奥多从未整理的物品里翻出两把椅子,随手往后一丢。

呼~

两道清风停下椅子,缓缓将其托住平稳放下。

伯爵收回环绕着微风、散着青光的手,“让我猜一下——你当时没有带武器,而对面则毫不留手,一定要剁烂你这张俊美的小白脸?”

“我带了武器,卢修斯。”西奥多一扬右手,动作细微地摇摇头,

“只是,那时有太多声音说我长得不够坚定,不配成为一个王的骑士,所以我就故意让他砍伤我,好让我看上去……”

“一个蠢主意。”伯爵,卢修斯嗤笑一声,“为什么在我们认识的时候,我没发现你有这么蠢呢?”

“……至少那很有用。”西奥多沉默了片刻,坐到椅子上说道:

“无论是因为我一剑刺穿他的心脏,还是因为这条特意留下来的疤痕,又或者是两者皆有。”

“但自从那一天以后,就没有人再说起我的资格问题,而且当他们看到这条伤疤时,通常都会乖乖听完我的想法。”他耸耸肩,伸手示意对方坐下来。

卢修斯意味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挪了下椅子,坐下后说道:

“看来无论在哪里,都是有以貌取人的杂碎,和脑子有问题的贵族。喝酒吗?”

“不,我等会还要上门拜访一个人。”西奥多拒绝道。

“好吧,看来就只有我喝了。”卢修斯挑了下眉,右手划过戒指。

伴随着阵阵模糊的波动泛过,一个亮色的铸铁瓶出现在他手里。

咕噜咕噜。

他猛灌了几口,擦了擦嘴角,眯眼笑着望向外面,说道:“我想,你要去拜访的人应该是理查德·莱茵男爵。”

西奥多明显兴致不高,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句,“没错,难道你对此有什么见解?”

“哈哈哈,恐怕我只有一些过时的经验,谈不上见解。”卢修斯又喝了一口,旋即笑道。

现在的佐罗夫城不比他当年来的那会儿,那时候城中不只是有莱茵家族为军队提供物资,还是有其他几支商队与之竞争,没有让他们一家独大的。

而这近二十年过去,莱茵家族在理查德的英明领导下,通过当年获得的大量资金和在军中积累的人脉关系,逐渐发展壮大。

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家族,一跃成长到如今的庞然大物。

也因此,现在的佐罗夫城及周围地区,只有他们可以及时并全面地输送物资到各个地方。

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哪怕是找上其他的几个小商队,用鞭子猛抽让他们掂起脚尖跑起来,也无法做到这点。

甚至,可能连最基本的物资都无法保证及时送达……卢修斯心想道,脸上保持着微笑:

“我当时经常跟尚年轻的理查德打交道,你也知道,当时他创建的商队曾是我所领军队的几个供应商队之一。而其中,他是最年轻的,最有冲劲的一个。”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微笑的嘴角带上了淡淡欣赏,接着又道:

“你很难想象,在当时的处境下,理查德作为一个普通人,他能迸发出怎样的力量。那阵子,我常看见他废寝忘食地处理各种事务,有时会误把纸张当成食物,放到嘴里咀嚼,直到混合下一口面包进肚,也没有察觉到。”

“不止如此,我也曾听过当时的属下说起,说是他有时会亲自运送货物,确保它们不会莫名其妙地丢失。因此,他还被我的属下救过几次,从他那些看似忠良的雇员手下。”

“听起来他是个认真努力的人,能有今天的成就不出所料。”西奥多不置可否,意有所指道。

努力的人并不一定会有回报,认真也不一定能改变自己的际遇。

如果光靠这两点就能够获得成功的话,那就几乎所有人都可以通过埋头苦干,来获得他们梦寐以求的一切了。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那的确不是他成功的唯一理由。他是个贵族,而且也得到了不少人的帮助。”卢修斯笑容更盛,猛灌一口酒后,收了起来。

“其中,也包括你吗?”

西奥多平静地看向对面的伯爵。

“我不否认我推了他一把。”卢修斯耸耸肩,双手抱胸,肌肉虬结成团,缓缓说道:

“但那不是我说起这些的理由,我的意思是,他不会为这些小小的利益损害自己的名声,你大可以信任他。

毕竟,对于现在的理查德来说,金币只是一堆闪着刺眼光芒的金属,除了让他的双眼难受以外,一无是处。”

话音落下,现场忽地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西奥多低头看着怀表不语,而卢修斯则垂眼看向地面。

雨点轻轻落到地面上,往帐内漫进来些许,润湿了入口处的泥土,令其变得暗沉。

看上去,就像一条原本清晰的分界线渐渐模糊。

片晌后,怀表上的长指针突然指向数字四,并隐隐有往五过去的倾向。

“我会记住这些话的,老朋友。”西奥多先是下意识攥紧怀表,随后便放松说道。

卢修斯微不可察地点点头,话风一转道:“这是新东西?”

银灰色的怀表上一共有三枚指针,长与短各一枚,这两枚指针朴素无华,只是单纯地在尖头上涂抹了红色。

而剩下的那一枚则要花俏得多,不仅做了镂空处理,其上还有近乎不可见的蓝色光芒闪过。

只是,它并没有指向任何一个表盘上的数字,而是静静地指向天空。

从刚才长指针的转动来看,这只怀表恐怕并不仅仅用来看时间的。

“肯列文教授特意为此次行动,制造并提供的道具。”经过刚才的沉默后,西奥多明显是放松了不少,随手将怀表递给了对方。

嗯……卢修斯翻来覆去地查看了一下,那根长指针在他翻看时,稳定在了四和五之间。

至于那根花俏的指针,在他接过来时,好像是动了下,但好像又没有动。

这种古怪的景象,令他不禁有些疑惑皱了皱眉。

倒是西奥多,他终于是对这位老朋友露出了笑容:“你说你要对你的工作发发牢骚,难道是有什么特别古怪的事,以至于连你都受不了了?”

“哼,尽管你并没有说,但我想你一定在说我订下的那个奇怪规则,以及那些不太聪明的贵族。”卢修斯轻哼一声,笑着递回了怀表,接着说道:

“不过我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困惑,所以你不要指望我会说出点什么来。”

“那?”西奥多声调提高。

“唉,一是墓地有东西在偷尸体,有人声称看到了一个瘦长影子。”卢修斯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那样,拍了拍脑门,继续说下去:

“还有几个冒险者在到处说看见一位貌美的女子,于午夜出没;还有一个,嗯,嗯……”

一,二,三……长指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