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曜的玄铁剑刺入冰棺刹那,十二重鎏金梅纹应声迸裂。千年玄冰化作齑粉簌簌而落,惊起寒潭深处沉睡的尸蛾,翅翼磷火将整座梅林染成青碧。沈知意髻间金丝步摇骤然绷断,那颗鸽卵大的南海东珠坠入血池,激起的涟漪竟在虚空凝成青铜古镜——镜框饕餮纹口中衔着的,正是永贞七年腊月二十三的雪夜。
血池表面浮起冰渣,细看竟是凝结的星子碎屑。镜中映出沈氏宗祠的百年梅树正在泣血,虬结枝干上每道裂痕都渗出朱砂。沈怀安怀抱的襁褓里传出细弱猫鸣,老蛊师腰间九黎铜铃无风自动,檐角镇宅青铜睚眦双目赤红如烙铁。“取脊骨三寸,不可见金铁。”枯槁手指点在女婴后颈,混着鹿血的朱砂顺着银针钻进骨髓,“此骨雕作步摇,可镇换魂蛊七七四十九劫。”
偏院窗棂忽被枣核击穿,真嫡女腕间红绳寸寸断裂。吮着蜜枣的女童腕骨浮现暗纹,竟与萧景明送来定亲的羊脂玉佩图腾吻合。
乳母惊叫卡在喉头,枣核生出的血色肉芽已钻进玉佩螭龙纹中,龙睛霎时淌出混着蛊卵的蜜浆。那蜜浆滴在青砖地上竟生出白毛,蜿蜒如活蛇般游向祠堂供桌,将三牲祭品蛀出蜂窝状的孔洞。
“二十年血蛊反噬,竟是你这赝品承了因果。”红衣女子耳坠晃出残影,那两枚人牙雕的蛊盅震出青色蛾粉,落地即成《归藏》山鬼卦象。丹蔻指尖刮过沈知意脖颈,在她锁骨处洇出朱砂似的血痕,“我儿景明用命养的...不过是个西贝货。”话音未落,供桌底下的白毛忽凝成冰针,齐刷刷钉入女子脚背,她绣鞋上并蒂莲纹登时溃烂成两个血窟窿。
梅枝穿透两人胸腔的瞬间,根系间簌簌落下的并非泥土,而是萧景明下葬时缺失的左掌骨灰。沈知意咳出的血沫里浮着半融饴糖,金红丝线般的须根正从她心口疯长。每根须尖坠着的晶亮糖屑,分明是萧景明咽气时攥在手心的枣泥糖渣——那些糖渣此刻正在根系中蠕动,渐次显出敕魂符的笔锋。符咒每成型一笔,祠堂梁柱便剥落一层朱漆,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竟是沈氏族谱上早夭孩童的生辰八字。
景曜剑柄暗格弹出合婚庚帖,泛黄纸页上的生辰与血池沸腾周期暗合。骨铃相撞发出万千婴啼,悬浮的枣核突然射入沈知意脊骨空洞。刻着符咒的铃舌——她幼时换下的乳牙——竟咬破景曜指尖,血珠在虚空勾出萧景明命格碑文。碑文字迹遇风则燃,青烟中浮现出八具悬棺影像,每具棺木都用浸过尸油的麻绳捆成北斗状,棺盖上钉着七枚枣核淬炼的镇魂钉。
“原来我才是养蛊的容器...”
沈知意握住胸口的梅枝狠狠折断,断口涌出的浓稠血珠遇风凝成铜镜残片。血池底浮出半幅帛画,少年景曜执笔描绘的场景里,真嫡女正将蛊卵掺进喂给萧景明的蜜枣——画中人的眉心痣。
与此刻镜中映出的景曜喉结红痕完全重合。那红痕突然开裂,钻出只通体碧绿的尸蚕,蚕身环纹正是沈家老宅的布局图。
青铜镜面乍现龟裂纹路,沈知意喉间血溅在饕餮纹上,镜框陨铁化作百足蜈蚣钻入经脉。
她右眼瞳孔渐渐蒙上灰翳,左眼却映出永贞七年雪夜真相:三十七名铸镜匠被活埋前,每人喉管都插着截梅枝,枝头花苞里裹着初生婴儿的脐带血。镜匠们的惨叫凝成实体,化作细小黑虫从她指甲缝里爬出,落地即成《百蛊谱》残页。
红衣女子发间珊瑚簪砰然炸裂,露出里面蜷缩的骨雕蛊虫。那蛊虫背甲纹路与萧景明眉间伤疤如出一辙,六足却生着沈知意幼年穿过的虎头鞋纹样。血池突然沸腾如滚粥。二十年前的女婴虚影自镜中飘出,真嫡女腕间断裂的红绳竟自行绞成同心结,将九百枚枣核串成降魔杵形状,直刺景曜手中命格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