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画成漫画?

“伊琳娜神官,是修道院里最年轻的神官之一。她不像其他修女那样严肃刻板,她的脸上总是带着温柔的笑容,她的声音像春天的风一样和煦。她……她很像我的母亲。”

“或许是因为我从小就比别的孩子要沉默、要胆怯,她给了我格外的关心和照顾。她会利用休息时间,偷偷地给我讲那些教典上没有的、有趣的民间故事。

会在我做噩梦时,坐在我的床边,轻轻地哼着歌谣,直到我再次睡去;她会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教导我神术的基础,告诉我,光明神力不仅仅是用来战斗的,更是用来守护和治愈的。”

“她就像我的母亲一样,填补了我心中那个巨大的空洞。她是我在修道院里,唯一的、也是最依赖的亲人。我甚至在心里,偷偷地叫她‘伊琳娜妈妈’。”

“我就这样,在修道院里,从三岁,一直长到了十岁。直到那一天,那场彻底改变了我命运的检测。”

“那是一场每个修道院的孩子都必须参加的仪式。我像往常一样,排在队伍里,将手按在了那颗冰冷的水晶球上。

然后……那颗据说几十年都没有过太大反应的水晶球,在我手下,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如同太阳般耀眼的、刺目的纯金色光芒!那光芒,甚至穿透了教堂的屋顶,直冲云霄。”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院长,包括伊琳娜神官,也包括……我自己。”

“‘神眷之人!这是千年一遇的神眷之人!’当时主持仪式的大主教,激动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从那天起,我的人生,再一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不再是那个可以跟在伊琳娜神官身后,听她讲故事的普通孤儿了。我被赋予了一个新的身份——‘圣女候选人’。我搬出了原来的宿舍,住进了修道院最顶层的、专门为我准备的房间。

我有了专门的侍女,专门的导师。我每天的课程,被安排得满满当当,从神学、历史、政治、礼仪,到各种闻所未闻的高阶神术……我像一块海绵,被强迫着吸收那些无穷无尽的知识。我几乎……没有了任何属于自己的时间。”

“而也正是在我在修道院的这段时间里,外面的世界,也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一位新的、充满魄力的年轻首相,登上了帝国的政治舞台。他用雷霆般的、强硬无比的手段,掀起了一场席卷全国的改革风暴。无数贪婪、腐朽、视人命如草芥的旧贵族,被他毫不留情地送上了断头台。

他们的财产被没收,他们的土地被重新分配给了平民。我听说,就连那个曾经追逐过我的贵族男孩的家族,也在这场风暴中,彻底覆灭了。”

“当我从伊琳娜神官那里,听到这些消息时,我的心情……非常复杂。一方面,我为那些像我母亲一样,被欺压了一生的平民,感到由衷的高兴。可另一方面,看着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贵族,人头落地,我又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冰冷的恐惧。”

“与此同时,教会内部,也在那位神秘的、戴着假面的教宗大人的主导下,进行着一场深刻的改革。

许多尸位素餐、中饱私囊的主教被罢免,教会的财富,开始真正地被用于救济穷人、开办孤儿院。整个教会的风气,都为之一新,变得更加贴近它本该有的样子——真正地普惠于民,成为人们心灵的港湾。”

“我,就是在这场双重改革的浪潮中,被一步一步地,培养、塑造,最终在十五岁那年,被推上了‘圣女’这个位置。而在这条充满了压力与孤独的路上,唯一始终陪在我身边,支持着我,保护着我,不让我迷失的,就是伊常亦母的伊琳娜神官。”

“她总是对我说:‘埃莉诺,记住,在成为圣女之前,你首先是你自己。无论你将来站得多高,拥有多大的力量,都不要忘记,你心中那个曾经在‘锈铁区’渴望着温暖的小女孩。’”

“她是我成为圣女的路上,唯一的光。”

……

我终于停了下来。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将我那段漫长而沉重的过去,用一种近乎于流水账的方式,全部倾诉了出来。客厅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我抬起头,有些紧张地,看向了坐在我对面的天飨真。

将自己最深处、最不堪的过往,这样赤裸裸地剖开给他看,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脆弱和不安。我不知道他听完这些,会怎么想。是会觉得同情?还是会觉得……无趣?

然而,我看到的,是他那双前所未有地、明亮得惊人的眼睛。

他的眼中,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更没有丝毫的无趣。有的,只是一种混杂着心疼、震撼,以及一种我无法形容的、名为“骄傲”的光芒。

他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件经历了无数打磨、终于绽放出璀璨光芒的、独一无二的稀世瑰宝。

然后,他用一种无比郑重,又无比温柔的声音,对我说:

“谢谢你,埃莉诺。谢谢你……愿意把你的故事,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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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飨真的思绪,终于从那跌宕起伏的故事中,回到了现实。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清脆的鸟鸣。

他抬起头,看向了坐在他对面故事里的女主角。

那双美丽的眼眸里,此刻没有了之前的平静,也没有了羞涩,而是盛满了水汽。

许久,久到他以为她会因为无法承受而再次陷入沉默时,埃莉诺-薇奥莱特终于有了动作。她缓缓地抬起手,用手背轻轻地、有些笨拙地拭去了脸颊上的泪痕。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用一种带着浓重鼻音的、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对他说道:

“……不。该说谢谢的人,是我。”

她抬起头,第一次,如此主动地、认真地、毫无闪躲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谢谢你……马可托。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原来我的人生,也可以是……‘故事’。”

“埃莉诺,”他开口了,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郑重,“你的故事我们就不应该让它,仅仅只停留于口头之上。”

“哎?”埃莉诺有些不解地歪了歪头。

“我的意思是,”天飨真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餐桌上,他的眼神里,重新燃起了那种属于创作者的、炽热的火焰,“之前,我提议让你穿着圣女服去参加Comiket,那个想法,现在看来,实在是太肤浅、太草率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那简直就像是,让一位真正的公主,去假扮成童话里的公主一样,是一种本末倒置的、愚蠢的行为。你的存在,你的故事本身,远比任何单纯的‘扮演’,都要有价值得多。”

“所以,我有一个新的,或许……有些唐突的提议。”

他凝视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把你的故事,画成漫画吧。”

“画……画成漫画?”这个词汇,对于埃莉诺来说,是如此的熟悉,却又如此的遥远。她知道那是马可托书架上那些被他视若珍宝的、画着各种奇特人物和故事的“画册”。可是……把自己的故事……

“没错。”天飨真重重地点了点头,“把它变成一本真正的、有画面、有台词、能让这个世界的人,也能一窥其貌的漫画作品。然后,在Comiket上,你不再是去扮演别人的Coser,而是作为这部独一无二的作品的、真正的‘原型’和‘原作者’,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我……我做原作者?”埃莉诺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可是……我……我不会画画啊!”

“画画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天飨真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胸有成竹的自信,“因为,我有一个能将你的故事,完美地呈现在画纸之上的、最合适的人选。”

“谁?”

“谁?”

“我的一个朋友,”天飨真靠在椅背上,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的神色,“一个……非常非常厉害的家伙。你还记得吗?前些天在银座那家甜品店,我们遇到的那个服务生。”

埃莉诺的记忆被瞬间唤醒,她想起了那个在他们享用草莓芭菲时,过来为他们添水,然后与天飨真惊喜重逢的、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难掩帅气的年轻男人。

“你是说……相田……拓海先生?”她有些不确定地念出了那个对她而言还很拗口的名字。

“就是他。”

他向埃莉诺详细地介绍起了自己这位老同学。

相田拓海,是天飨真高中时代为数不多的、能够称之为“挚友”的存在。他们的相识颇具戏剧性,是在一次全校的美术比赛上。

当时的天飨真,为了完成美术老师布置的、无聊的静物素描作业,正百无聊赖地对着一堆苹果和陶罐发呆,而邻座的相田拓海,却早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用一支最普通的铅笔,在他那小小的画本上,勾勒出了一片充满了巨龙、魔法与骑士的、波澜壮阔的奇幻世界。

那惊人的想象力,那娴熟的笔触,那跃然纸上的生命力,在当时,就给了天飨真极大的震撼。

自那以后,他们便成了朋友。

一个是在现实世界扮演着优等生、却在梦境世界里经历着各种奇幻冒险的“双面人”,另一个,则是用画笔在现实世界里构筑着属于自己奇幻王国的“追梦者”。某种意义上,他们是同类。

“拓海那家伙的绘画天赋,高到了一种近乎于妖孽的程度。”天飨真回忆着,眼中闪烁着对老友才华的毫不掩饰的欣赏,“无论是人物的骨骼结构、肌肉线条,还是光影的复杂变化、色彩的微妙搭配,他似乎都无师自通。

他能用最简单的线条,勾勒出最富张力的人物动态;也能用最繁复的笔触,描绘出最宏大、最具有幻想色彩的场景。他的画,有一种独特的、能将读者瞬间拉入他所构建的世界的魔力。”

“我一直认为,如果他愿意,他早就应该成为这个国家最顶尖的、炙手可热的商业漫画家了。

但是……”天飨真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无奈,“与他那神乎其技的画技成反比的,是他那深入骨髓的、对‘无趣之事’的固执与挑剔。”

他解释说,相田拓海对“工作”有着一种艺术家的洁癖。他讨厌被截稿日追着跑,讨厌被编辑为了市场而指手画脚,更讨厌为了迎合大众口味而去画那些他自己根本不感兴趣的、千篇一律的“流水线”作品。

他只想画能真正打动他自己的有灵魂的故事。

所以,高中毕业后,他拒绝了多家出版社的邀请,选择了一边在各种地方打工维持生计,一边以同人画师的身份,默默地创作着自己真正想画的东西,投稿,被拒,再投稿,再被拒……周而复始,却从未放弃。

“他就是这样一个,纯粹的、固执的、无可救药的艺术家。”天飨真下了结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也才能够,去描绘你那独一无二的故事。

因为你的故事,是真实的,是有灵魂的。它需要的,不是一个技巧娴熟的画匠,而是一个能真正理解它、并为之感动的、真诚的创作者。”

“我相信,只要他听了你的经历,他绝对会……不,他一定会哭着、跪着,求我把这个机会让给他。

因为对于一个像他那样,一直在寻找着‘真正的故事’的画师来说,你的人生,就是他梦寐以求的、最完美的、足以让他燃烧所有才华与生命去描绘的。”

天飨真这番言论,让埃莉诺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完全没想到,那个看起来有些落魄、甚至需要靠在餐厅做服务生来维持生计的青年,在天飨真的口中,竟然是如此了不起的一位“天才”。

她心中的犹豫,开始渐渐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