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森林深处

星染紧随其后,她身上那些幽蓝色的光络此刻仿佛与森林的翠绿光点产生了奇妙的共鸣,明灭的节奏与周围飞舞的光点同步。

她的机械右眼不再是纯粹的扫描状态,而是如同记录仪般,贪婪地捕捉着这违背常理的自然奇观,人类左眼中则充满了新生的、名为“敬畏”的情绪。

她们行走在这条森林主动让出的道路上。两侧是高达数十米、树皮如龙鳞般虬结的远古巨木,树冠在极高处交织成密不透光的穹顶,只有薇拉手杖的月长石和林间无处不在的发光植物提供着柔和的光源。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生命气息,那是亿万植物呼吸、生长、衰亡又重生的味道。无数细微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露珠从巨大叶片滑落的滴答声、某种发光菌类孢子爆开的轻微噗嗤声、还有远处地下暗河奔流的低沉轰鸣。

随着薇拉·青叶的引领,林夕三人(猫)在森林让出的秘径中越走越深。周围的景象不再是单纯的光苔与巨木,而是呈现出越来越光怪陆离、充满生命魔力的奇幻画卷。

空气里飘荡着若有若无的歌声,旋律空灵悠远。林夕循声望去,只见道路两旁生长着成片的巨大蘑菇。这些蘑菇的菌盖并非单调的颜色,而是如同最细腻的丝绸般,呈现出彩虹般的渐变光泽。

更奇异的是,菌盖边缘如同风铃般悬挂着细小的、半透明的“铃铛”。每当有微风吹过,或是发光的孢子飘落其上,这些“铃铛”便轻轻碰撞,发出清脆悦耳、音阶分明的乐音,汇成一首森林自发的交响曲。那是“歌谣伞菌”。

头顶不再是密不透风的树冠穹窿,巨大的空间里悬浮着许多半透明、散发着柔和蓝光的水母状生物。

它们没有攻击性,舒展着丝绸般飘逸的触须,如同深海精灵般在流动的光带中优雅地“游动”,触须拂过之处,留下星星点点的光尘,如同在水中晕开的墨迹。这是“光浮水母”,森林空域的清道夫与能量调节者。

最令人屏息的是那些矗立在秘径两侧的“古视木”。它们极其古老,粗糙的树皮上布满了深邃的裂痕,如同岁月的刻刀留下的印记。

而在这些裂痕的中心,并非树瘤或空洞,而是一只只巨大、平静、如同镶嵌在树干上的晶体眼眸!

这些眼眸并非动物般的瞳孔,更像是纯净的水晶或琥珀雕琢而成,内部流淌着缓慢旋转的、如同星河般的光点。

当林夕一行人走过时,那些眼眸会极其缓慢地转动,目光平静而深邃地追随着他们,仿佛古老的智者沉默地审视着过客,带着洞悉一切却又漠然的时间质感。

小溪对这一切显得习以为常。它甚至从林夕怀里跳下来,追着一群在低矮发光灌木间跳跃的、毛茸茸的“荧光松鼠”玩耍。

这些松鼠的尾巴如同霓虹灯管,随着它们的跳跃闪烁变幻着七彩光芒。小溪灵巧地扑腾,爪子带起点点星屑般的孢子,惹得小松鼠们发出叽叽喳喳的、如同风铃碰撞般的嬉闹声。

看着这温馨的一幕,薇拉·青叶停下了悬浮的脚步,尖尖的精灵耳朵微微下垂,如同感伤的叶片。

“曾几何时,”薇拉的声音带着悠远的追忆,如同在吟诵一首古老的森林诗篇,“灵猫族,尤其是像小溪这样血脉纯净的守护者,是森林与人类世界之间最坚固、最自然的桥梁。它们理解森林的低语,也懂得人心的悲欢。它们引导迷途的旅人,平息森林的愤怒,传递着生命与平衡的智慧。”

她的目光落在小溪与荧光松鼠嬉戏的身影上,翠绿的竖瞳中闪过一丝痛惜:“直到穹顶议会…那些玩弄人心、播种猜忌的阴影。他们用谎言和扭曲的‘真相’,如同毒藤般缠绕了部分灵猫族的心智。议会向他们描绘了一个图景——人类贪婪、善变、肆意破坏自然,根本不值得守护。他们让那些灵猫相信,隔绝森林,甚至掌控森林,才是真正的守护之道。”

“夜影族。”星染冰冷的声音响起,她的人类左眼紧盯着森林深处某个方向,仿佛能穿透层层枝叶看到那些潜伏的黑暗。她身上的幽蓝光络微微波动,似乎感应到了同源的、却被扭曲的能量残余。

薇拉沉重地点了点头,月长石手杖的光芒似乎也黯淡了几分:“是的,‘夜影’。它们曾是灵猫族中最强大、最骄傲的战士分支,守护意志如同最坚固的壁垒。但议会的毒药侵蚀了他们的荣耀,扭曲了他们的灵魂。守护的信念被异化为对力量的绝对掌控,对异己的冷酷清除。它们背叛了森林的意志,投靠了议会,成为了议会最忠诚、最致命的爪牙。”薇拉的声音带着森林本身的愤怒,周围的歌谣伞菌发出的乐音也带上了一丝低沉的和弦。

“议会利用它们对森林路径的熟悉,对灵能波动的敏感,对同族气息的追踪本能,”薇拉的目光扫过小溪额头的星途符文,“夜影成了议会手中最高效的猎犬,专门追捕像你这样的守望者后裔,以及任何试图反抗议会、守护古老盟约的存在。它们潜行于阴影,能完美模仿目标的气息甚至灵魂波动,防不胜防。”

薇拉·青叶的警示尾音尚未落下,森林的“声音”就变了。

不再是树叶摩挲的低语,不再是歌谣伞菌的轻唱,而是无数叶片急促的、如同骤雨拍打般的“沙沙”声!这声音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带着尖锐的警告意味,瞬间绷紧了每个人的神经。

薇拉的脸色骤然变得如她手杖上的月长石般冷峻:“它们找到我们了!”

仿佛印证她的判断,林夕怀里的小溪如同触电般弓起身体,全身毛发根根倒竖,喉咙里发出前所未有的、充满威胁的“嘶嘶”声,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住上方浓密的树冠穹窿。

林夕的心脏猛地一沉,顺着小溪的目光抬头望去——

黑暗,纯粹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般从树冠的缝隙间蔓延下来。而在这片吞噬光明的黑暗中,无数双血红色的眼睛次第亮起!它们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如同倒悬在头顶的、充满恶意的猩红星河,冰冷地俯视着下方的三人一猫。

空气骤然变得阴冷刺骨,连那些欢快游动的光浮水母都惊恐地蜷缩起来,躲进巨叶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