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宣三十二年,立秋……
大夏皇帝缠绵病榻数月,御医诊断皆言,三五日之数。一封一封的密诏快马加急的送往边关,却没有一封回复。
夏朝凭借太子夏离及其麾下的赤羽军,横扫六合,所向披靡!只有北边的周王室苟延残喘的做着抵抗!
皇帝不止一次让太子收戈止战,继承大统!夏离嗜杀成性,至皇帝遗照而惘闻,执意清剿周朝。
太子宫,宏伟却萧索至极,月凉如水,筛选那庞大的重影,百阶之上矗立一巍峨宫殿,名曰:锁重华。门口挂着两个摇摇晃晃的灯笼,两个内侍一左一右规矩的站在灯笼的下方……
铁胄的声音响起,一个将军挎着双刀,一步一步走上那百级台阶,手里握着明黄色的懿旨!
屋内,铜镜前坐着一个清淡至极的女子,侍女三三两两的围着她,从匣子里取出好多漂亮的首饰,对着镜子与她比着。
“娘娘,殿下所向披靡,无往不胜!只等剿灭周匪,就可荣登大宝了,娘娘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了!”侍女都为她感到高兴!
窦芷仿佛如梦初醒一般,侧眼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眼里格外的凄凉,侍女们没发现她的异样,往她头上小心的插着发钗比对着那珠发簪最为合衬,娘娘慈爱从不责备他们僭越,故而没人的时候他们都会把娘娘当做姐姐一般亲近。
“都下去吧!”凉薄的声音响起,丫鬟们吓了一跳,尴尬的从妆镜前退开,小心的站立一旁。
窦芷望着镜子里墨发上的琳琅贵重,抬手一株一株的取下,她是夏朝万千闺秀嫉恨的对象,她是夏离后宫中唯一的女子,是这天下第二尊贵的女人,夏朝的太子妃,夏离的正妃——窦芷!
她入宫是选秀入的宫,名册上她是大将军邓鸷的嫡女,偏巧有被夏离看上,成了他的太子妃,一切似乎都那么顺理成章!
可是他们不知道这个她们恨了那么久的女人,什么都是假的……身份是!夏离的独宠更是!
选秀的那日,她裙裾之下便是百斤铁锁,新婚之夜,她的丈夫将她泡在冰湖,搂着神似邓嫣的妃妾软玉温香。
他不止一次告诉她,她的存在只是为了报复,报复独孤傲的蠢钝无知。
八年前,夏朝和周朝在淮桑爆发了淮桑之战,夏太子神兵天降,正是意气风发,大败周太子独孤傲,周朝割地求和遂派大将军邓鸷同其爱女邓嫣与周签订盟约。
独孤傲因气不过大片领土被割让,在夏使回朝的路上予以伏击,邓嫣为护父亲被独孤傲生擒!
独孤傲犯和交重忌,周朝怕夏离寻着理由挥师南下,那时国破家亡,便兵行险着在邓嫣和独孤傲的饭菜里下了媚药,将两人关在屋子里一天一夜!
等门打开的时候,早已是满是凌乱,形如槁木的两个人!邓嫣便成了独孤傲的太子妃以此换了和平!
夏离睚眦必报,答应退兵的要求里附带了窦芷,他说,独孤傲毁了他最爱的女人,他就要毁掉独孤傲最爱的女人!
于是她身披枷锁,戴着镣铐,离开了母国,辗转到了夏朝的帝京,夏离给她安排了个赎罪的身份,邓家对我女儿!
那意味着她要名正言顺的伺候仇人,她的父母本是周国的大将,交战之时就是死在邓鸷的手里,为了报复,他不仅要以太子妃的身份承担夏离的怒火,还要以邓家女的身份承担邓家的怒火……
人前她是人人夸赞的太子妃,人后她只是个连畜生都不如的出气筒!这样的日子过了整整八年!
今日终于要结束了……
宫女们惊讶的看着她,她正脱下那一身锦缎华服,厚重的衣服就像她身上的枷锁一般,今日终是卸了……
“娘娘,您为何一身白衣?”宫女们大惊失色,皇帝和太子都还尚在人间,女子不得素白,那是大忌啊!
窦芷却不以为意,忘了眼窗外高悬苍穹的圆月:“因为,我要去自己该去的地方了……”
透过那轮圆月她仿佛看到了在天上对着她笑的父母,好暖的感觉……她好久没有看到那么温暖的笑了……
眼眶泛起薄雾,嘴角高兴的扬起,就快了!就快了!
“娘娘……”侍女们还想劝说什么,外面却响起了扣门的声音,断断续续,闷闷的……
贺骁握紧手里的懿旨,想起太子妃也是一脸怜悯,只可惜圣命难违,如果可以他绝不愿意来宣这旨的是自己……
“娘娘,太子殿下有秘旨!还有……车马已经恭候了,请娘娘快些动身!”
门开了,屋内一室昏黄,贺骁不自觉的往里看了一眼,那屏风后站着那个端方的身影,仿佛不管多大的磨难,太子妃的背都是那样的直。“我知道了,烦劳将军走一趟。”
“末将不敢!”贺骁心情复杂的把懿旨交给那个含着眼泪的小宫女,退到了一边,也望着那高悬之月!太子妃只是个弱女子,太子何苦如此啊!
灯火葳蕤,明黄色的懿旨被大火慢慢吞灭,上面是他行云流水刚劲飘逸的行书!一个字一个字的成了焦炭!
拿过围帽,拉开了门,贺骁看着眼前纤弱的女子,十分不忍心,太子妃自嫁给太子之后将整个太子宫打理的仅仅有条,上体老人,下恤将士,当的起贤德二字,只可惜太子不喜欢!
“娘娘若是不想,末将愿在奔前线为娘娘求情……”
她盈盈一拜,浅笑嫣然:“写过和将军,不过那也是我的心愿!”
贺骁愣了愣,眼前的女子却是一心求死么?
“贺将军,我只有一个要求,希望贺将军能帮帮我!”
贺骁掀开披风跪在她跟前:“娘娘严重了,贺骁常年在外征战,家里的老娘全凭太子妃找人救治照料,才得以肃清顽疾,是贺骁欠太子妃恩情!太子妃有何事,贺骁定然冒死以报!”
窦芷将他扶起:“征战也不是贺将军所愿,不过好在一切都要结束了……”
贺骁皱着眉,娘娘难道不知道太子要攻打并且浇灭色是她的母国吗?为何还如此淡定!
窦芷抬头看着那高悬穹顶的牌匾,痴痴的笑着:“烦劳将军将那牌匾取了吧!”
只是如此一个要求吗?贺骁立即飞身上前将那牌匾取下,牌匾极其重,砸在地上声响百里。
看着上面几个大字,窦芷解脱一般的笑了,眼眸里迎着那巨兽一般的巍峨宫殿,一簇一簇,与她而言不过困兽之笼罢了……
低眼在看着那描金秀彩的几个大字,她甚至回忆起了,夏离写这几个字时得意的模样,他终于将一只鸟关进了笼子,那个笼子囚禁了她八年啊!
哪国火把,火光在她脸颊上跳跃着,毫不犹豫要的将火把丢在了匾额之上,看着火苗快速的吞灭那那些字,薄唇轻启:“重华又锁重华年!如今再也没有谁甘心锁在这儿了……夏离,望你余生平安喜乐,不再为梦魇所磨,不再为仇恨所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