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亡者归来

黎明前的青城山雾气浓重,宋海棠用沾湿的帕子轻轻擦拭沈予安额头的冷汗。石室里阴冷潮湿,唯一的光源是那口古井中时隐时现的红光,在墙壁上投下摇曳如鬼魅的影子。

“水...“沈予安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

宋海棠赶紧拿起水囊,小心托起他的后颈。水流过沈予安的嘴角,打湿了前襟,他咳嗽着睁开眼:“我睡了多久?“

“不到两个时辰。“宋海棠帮他擦去水渍,“福伯的人在外面守着,山本家的追兵暂时找不到这里。“

沈予安试图坐起来,却因牵动伤口而闷哼一声。宋海棠按住他的肩膀:“别乱动!伤口才刚止住血。“

“我没事。“沈予安固执地撑起身子,目光落在角落盖着外衣的遗体上,“福伯他...“

宋海棠眼眶一热:“他走得很安详。“她掏出那封染血的信,“让我们到了秘境再看。“

沈予安点点头,突然神色一凛:“什么声音?“

石室外隐约传来打斗声和惨叫。宋海棠抓起地上的短刀,挡在沈予安前面。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利器划破空气的尖啸。

“准备跑。“宋海棠压低声音,眼睛紧盯着通道入口,“我数到三,我们就往井里跳。“

“一...“

通道里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二...“

一个黑影踉跄着出现在入口处。

“三——“

宋海棠刚要动作,却听来人虚弱地喊了声:“大哥...是我...“

那声音熟悉得令人心颤。借着井口的微光,宋海棠看清了来人的脸——苍白如纸,嘴角带血,胸口缠着的绷带早已被鲜血浸透,但那双桃花眼依然明亮如昔。

“予宁?!“沈予安的声音变了调,“你还活着?“

沈予宁扶着墙勉强站立,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阎王爷...嫌我太吵...把我赶回来了...“

说完这句,他双腿一软向前栽倒。宋海棠一个箭步上前接住他,手掌立刻被温热的血液浸湿。

“他伤得很重!“宋海棠迅速检查他的伤势,发现胸口有一个可怕的贯穿伤,边缘已经发黑,“这是...毒?“

沈予安挣扎着爬过来,颤抖的手抚上弟弟的脸:“我以为...我以为你...“

“死不了...“沈予宁气若游丝,“予修那个...王八蛋...捅偏了半寸...“

通道里又传来脚步声。宋海棠握紧短刀,却见两个陌生男子走了进来,右臂上都绣着双鹤纹身。

“属下救驾来迟。“其中一人单膝跪地,“三少爷在山道遭遇伏击,我们赶到时已经...“

“别废话了...“沈予宁艰难地从怀中掏出一本染血的笔记,“大哥...你看这个...“

沈予安接过笔记,翻开第一页就变了脸色:“父亲的地质调查报告?“

“不是普通报告...“沈予宁咳嗽着,嘴角溢出鲜血,“翻到...二十三页...“

宋海棠帮忙扶住沈予宁,同时瞥向那本笔记。发黄的纸页上满是沈世襄工整的字迹和精细的地形图,但二十三页上的内容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幅青城山的立体剖面图,山体内部被标注出一个巨大的空洞,形状恰似一朵盛开的樱花。旁边密密麻麻的笔记中,“秘境“、“血樱本源“、“三魂归一“等字眼反复出现。

“父亲临终前...把这份笔记藏在了书房暗格里...“沈予宁断断续续地说,“予修一直以为...开启秘境的钥匙是阴阳佩...其实...“

他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图上一处标记:“真正的入口...在这里...“

沈予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脸色骤变:“后山断崖?但那地方...“

“是沈家祖坟所在地。“宋海棠突然明白过来,“所以福伯带我们来的这口井...“

“是障眼法。“沈予安握紧笔记,“父亲料定山本家会盯着道观,所以...“

沈予宁突然剧烈抽搐起来,鲜血从口中涌出。宋海棠赶紧帮他侧身:“别说话了!你的伤需要马上处理!“

“来不及了...“沈予宁抓住沈予安的手,“大哥...山本樱和予修...他们打算在月全食时...强行开启秘境...就在明晚...“

沈予安紧紧回握,声音哽咽:“别说了...省点力气...“

“让我说完...“沈予宁的眼神异常清明,“山本樱不是...第三魂...真正的第三魂是...“

他的声音突然中断,身体猛地绷直。宋海棠以为他要不行了,却见他瞪大眼睛看向通道入口:“小心!“

一道寒光闪过,宋海棠本能地扑倒沈予安。一柄飞刀擦着她的发髻钉在墙上,刀柄上缠着红绳。

“真是感人的兄弟重逢啊。“沈予修慢条斯理地走进石室,金丝眼镜反射着井口的红光,“可惜,马上就要变成三具尸体了。“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黑衣人,将出口堵得水泄不通。宋海棠注意到,这些人手臂上也有纹身,却是单鹤而非双鹤。

沈予安将弟弟护在身后:“予修,收手吧。父亲的研究不是用来满足野心的工具!“

沈予修轻笑:“大哥还是这么天真。“他优雅地摘下手套,“山本家已经掌握了血樱之力的奥秘,明日月全食时,秘境将开启,新世界即将到来。“

“放屁!“沈予宁突然暴起,从靴中抽出一把匕首掷向沈予修,“你不过是山本家的一条狗!“

沈予修偏头躲过,眼中闪过一丝恼怒:“找死。“他抬手示意,“杀了他们,留宋海棠活口,山本小姐要亲自处理她。“

黑衣人一拥而上。宋海棠和沈予安背靠背迎战,但寡不敌众,很快被逼到井边。沈予宁重伤之下仍奋力抵抗,又被一刀划破腹部。

“跳井!“沈予安大喊,推着宋海棠往井口去。

宋海棠犹豫了:“可是...“

“信我!“沈予安眼神坚定,“父亲不会设一个死路!“

沈予修冷笑:“跳啊,那不过是口枯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通道里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又一队人马冲了进来,为首的竟是——福伯?!

宋海棠瞪大眼睛:“福伯?你不是...“

老人面色红润,哪还有半点濒死的模样?他手持一根乌木拐杖,杖头雕刻着双鹤争珠的图案。

“小姐受惊了。“福伯微微躬身,随即转向沈予修,“二少爷,老奴奉劝您收手。“

沈予修脸色阴晴不定:“老东西,你不是已经...“

“死透了?“福伯笑了笑,“那不过是骗过山本樱的小把戏。“他掀开右臂衣袖,露出完整的双鹤纹身,“双鹤会听令,保护小姐和姑爷!“

两派人马顿时厮杀成一团。福伯趁机护着宋海棠三人退到井边:“小姐,快下去!“

宋海棠迟疑:“可予宁说真正的入口在...“

“老奴知道。“福伯压低声音,“这口井是捷径,直通后山断崖下的秘境入口。“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拿着这个,到了下面自会明白。“

沈予安接过玉佩,发现上面刻着“镜花“二字:“这是...“

“来不及解释了!“福伯突然推开他们,自己却被沈予修的飞刀刺中肩膀,“走!“

宋海棠最后看了一眼混战中的石室,咬牙扶起沈予宁:“抓紧我!“

三人纵身跳入古井。预料中的坠落感并未出现,他们仿佛跌入一团柔软的云雾中,身体缓缓下沉。井壁上的刻纹亮起微光,照亮了幽深的通道。

“这是...“沈予安惊讶地看着四周,“父亲设计的机关?“

宋海棠怀中的半块阴阳佩突然发热,与沈予安那块产生共鸣。两块玉佩同时亮起,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金色的光路,指引着下落的方向。

沈予宁虚弱地笑了:“看来...我赌对了...“

下沉似乎永无止境。宋海棠紧握着沈予安的手,另一只手扶着沈予宁。不知过了多久,下方终于出现一点亮光,逐渐扩大——

“抓紧!“沈予安大喊。

三人猛地坠入一片水潭。刺骨的冷水让宋海棠打了个哆嗦,她奋力游向岸边,和沈予安一起把奄奄一息的沈予宁拖上岸。

“这是哪里?“宋海棠环顾四周,发现他们身处一个巨大的溶洞中,头顶垂下无数发光的钟乳石,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梦似幻。

沈予安检查弟弟的伤势,脸色越来越难看:“伤口又裂开了...必须马上止血...“

宋海棠撕下衣角帮他包扎,突然注意到溶洞壁上刻满了奇异的花纹——与沈予安胸前的烙印一模一样!

“沈予安,你看!“

沈予安抬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那些花纹组合在一起,赫然是一朵巨大的四瓣樱花图案,比宋海棠额头的纹路还要完整。

“四瓣...“沈予宁虚弱地指着图案,“大哥...父亲说过...四瓣樱代表什么?“

沈予安摇头:“他从未提起过...“

宋海棠额头突然一阵刺痛,那枚隐去的四瓣樱纹再次浮现,发出淡淡的红光。溶洞中的花纹仿佛受到感应,也跟着亮了起来。

更惊人的是,沈予安胸前的烙印也开始发光,两处光芒在空中交汇,形成一道光桥,指向溶洞深处。

“那里...“宋海棠指向黑暗的甬道,“有什么在召唤我...“

沈予安背起弟弟:“走,去看看。“

三人沿着光桥前进,甬道越来越窄,最后只能侧身通过。就在宋海棠以为要卡住时,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足球场大小的天然洞窟中央,矗立着一棵巨大的樱花树。但与寻常樱花不同,这棵树的枝叶和花朵全是血红色的,树根盘绕着一面巨大的青铜镜,镜面朝上,映照着洞顶的钟乳石,宛如星空。

“血樱...“沈予安喃喃道,“原来真的存在...“

宋海棠不由自主地走向那棵树。随着她的接近,树上的花朵纷纷绽放,散发出甜腻的香气。当她伸手触碰树干时,整棵树剧烈摇晃起来,无数花瓣飘落,在空中组成一幅幅画面——

绫子夫人抱着婴儿站在树下...沈世襄将一块玉佩一分为二...山本一郎带着人闯入...血与火中,三个小女孩被分别带走...

“这是...“宋海棠头晕目眩,画面中的信息量太大,她一时难以消化。

沈予宁突然挣扎着从兄长背上下来:“大哥...你看镜子...“

青铜镜的镜面不知何时变得清晰起来,映照出的却不是他们的倒影,而是一个白衣女子的背影。当她缓缓转身时,宋海棠倒吸一口凉气——

那张脸与她一模一样,只是眉心有一点樱红。

“第三魂...“沈予安握紧拳头,“原来一直在这里...“

白衣女子开口了,声音空灵如山谷回音:“你们终于来了...“

就在此时,整个洞窟突然剧烈震动!顶部的钟乳石纷纷断裂坠落,血樱树疯狂摇摆,仿佛在预警什么可怕的事情。

白衣女子脸色大变:“不好!山本樱强行开启了秘境入口!“她急切地伸出手,“快!在我消失前触碰镜子!“

宋海棠毫不犹豫地将手伸向镜面。在指尖接触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她的意识被拉入了一个奇异的空间——

这里没有天也没有地,只有无尽的红色花海。白衣女子站在她面前,面容清晰可见。

“听好,时间不多了。“女子语速飞快,“我是雅子,也不是雅子。山本一郎用邪术将我的善良面剥离,封在了这里。“

宋海棠震惊:“那外面的山本雅子是...“

“恶的化身。“女子——或者说善良的雅子苦笑,“而山本樱,是被制造出来的杀戮工具。“她抓住宋海棠的手,“三魂本应和平共存,但山本一郎扭曲了一切。现在只有你能阻止她们!“

“我该怎么做?“

雅子的身影开始变淡:“找到'镜'与'钥'...在月全食达到顶峰时...“她的声音越来越弱,“记住...四瓣才是完整态...“

空间再次扭曲,宋海棠被猛地推回现实。她跌坐在地,大口喘息。沈予安赶紧扶住她:“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雅子...真正的雅子...“宋海棠语无伦次,“她说山本樱要强行开启秘境...我们必须...“

一声巨响打断了她的话。洞窟另一端的石壁轰然倒塌,烟尘中走出一个身影——山本樱手持太刀,左脸的疤痕完全裂开,露出里面血红色的光芒。

“找到你们了。“她甜美的声音与狰狞的表情形成诡异反差,“游戏该结束了。“

在她身后,沈予修带着大批黑衣人涌入洞窟。更可怕的是,他们押着一个被铁链锁住的人——是山本雅子!她满脸是血,却依然高傲地昂着头。

“姐姐,你看我找到了谁?“山本樱像展示战利品一样扯着雅子的头发,“正好凑齐三魂呢。“

宋海棠额头上的四瓣樱纹突然灼烧般疼痛。她感到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在血管中奔涌。

山本樱似乎也感应到了,脸色微变:“你竟然...已经四瓣了?“她猛地推开雅子,“那就更不能留你了!“

太刀带着破空声劈来!宋海棠本能地抬手格挡,奇迹发生了——她面前凭空出现了一道血色屏障,挡住了山本樱的攻击!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宋海棠自己。山本樱的表情从震惊变成狂怒:“不可能!血樱之力怎么会...“

“因为她是真正的容器。“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沈予宁扶着岩壁站起,嘴角带血却目光如炬,“而你...只是个劣质复制品。“

山本樱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太刀疯狂劈砍。宋海棠的屏障开始出现裂痕,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就在这时,血樱树突然剧烈摇晃,无数根须如活物般伸出,缠住了山本樱的手脚!与此同时,青铜镜射出一道白光,正中她的胸口!

“啊——!“山本樱惨叫着后退,“这不可能!我才是...“

她的话没能说完。洞窟顶部突然裂开一道缝隙,血红色的月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在那光芒中,血樱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花、结果,树根处的青铜镜缓缓升起,镜面映照出三个一模一样的身影——宋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