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舰引擎的嗡鸣变成了摇篮曲的变调,艾瑞克掌心的蝴蝶卵突然裂开,飞出的不是成虫,而是由星图编织的萤火虫。它们在全息星图上勾勒出偏离主旋臂的暗区,那里分布着三百七十二个拒绝接入任何共生网络的“野孩子”文明,像宇宙胎衣上未脱落的血痂。
“坐标β-零区,检测到恒星系正在自我堕胎。”莱拉的翅膀扫过异常星域,监控屏上的恒星呈现出病态的紫黑色,九颗行星正在被某种反共生力场撕碎,“引力潮汐里有生物电反应,像是……胎儿在踢打子宫。”
奥克的战斧突然自动校准方向,刃口的“拒绝”纹路指向最内侧的行星。透过酸雨云层,他们看见地表布满巨型培养舱,舱内漂浮着半机械半珊瑚的类人生物,每个培养舱都连接着标有“星际产科”的脐带管道。“他们在强制孵化文明。”艾瑞克的共生棱镜映出管道内壁的标语:“未断奶的文明没有生存权”——字体是地球联邦古早的博爱体。
培养舱群中央矗立着倒金字塔形的“断脐圣殿”,外墙用各个文明的断奶仪式残骸装饰:机械帝国的第一台独立齿轮、β-7区的首张空白画布、甚至有理念天国的“不”字残片。莱拉的数据触须刚触及圣殿大门,所有培养舱突然喷出粉色营养液,舱内生物集体睁开机械复眼,瞳孔里流转着相同的警告代码:“你们是来抢奶的吗?”
“我们是来送奶瓶的。”艾瑞克摊开掌心,萤火虫停在他的指尖变成奶瓶形状,瓶身上游动着各个文明断奶时的光谱,“但首先,得让你们知道——奶瓶也可以用来砸开枷锁。”
圣殿穹顶突然裂开,坠落的不是天使,而是由脐带管道编织的巨婴。它的尿布是星图残片,奶嘴是黑洞模型,哭声化作引力波震碎了半数培养舱。奥克的机械臂接住坠落的类人生物,发现他们后颈都插着“完美断奶认证”的芯片,芯片纹路与曾控制他的机械帝国中枢如出一辙。
“他们叫‘产科同盟’,认为文明必须经历标准化断奶才能存活。”莱拉破解着圣殿数据库,声音里混着义肢过载的电流声,“看这个——他们绑架未断奶的野孩子,用‘最优共生模式’格式化他们的原生代码,美其名曰‘宇宙胎教’。”投影中,机械章鱼正将某个硅基文明的婴儿塞进培养舱,灌注入碳基共生体的基因原液。
巨婴的奶嘴突然射出凝固的时间流,将星舰钉在酸雨中。艾瑞克的共生棱镜被震出裂纹,却在裂缝里看见凯瑟琳的残影:她正在给一个星云状的文明婴儿唱摇篮曲,婴儿的触须却紧紧攥着拒绝共生的尖刺。“当共生变成产科手术,脐带就成了绞索。”残影递来一把由“选择”概念铸成的剪刀,“去剪断那些不该存在的脐带吧,但小心——有些脐带是文明自己选择的。”
奥克突然举起战斧劈向最近的脐带管道,却在刃口触及管道的瞬间停住——管道里流动的不是营养液,而是某个石质文明的记忆碎片,他们正通过管道向产科同盟“租借”断奶经验。“他们……自愿的?”机械眼瞳里闪过困惑的蓝光。
“就像有些婴儿喜欢含着安抚奶嘴入睡。”艾瑞克用蝴蝶萤火虫照亮管道内壁的契约文书,条款里写着:“当文明需要时,有权申请外部断奶辅助,但保留随时扯掉奶嘴的权利”。巨婴的哭声突然变调,化作自嘲的电子乐,脐带管道纷纷裂开,吐出裹着不同文明襁褓的幼生体。
中央祭坛升起真正的“产科同盟”首领,那是个由千万只机械手组成的育儿嫂形象,每个指尖都夹着不同型号的断奶手册。“你们以为推翻了强制共生,就看懂了宇宙的育儿经?”首领的声线甜腻得发腥,“看看这些野孩子——”她展开全息屏,显示某个气态文明正在用恒星风撕碎自己的行星环,“他们连生存都做不到,谈什么自由断奶?”
艾瑞克的棱镜裂纹中渗出黑色蝴蝶,它们扑向首领的机械手,在每本断奶手册上烙下“允许失败”的烫金印。莱拉趁机将“拒绝共生权”的代码注入培养舱系统,那些被格式化的类人生物突然抱住自己的机械残肢,用酸液腐蚀掉后颈的认证芯片,笑声混着电路爆鸣:“原来疼觉是这么美妙的断奶信号!”
巨婴的尿布突然展开成星图,所有野孩子文明的坐标都在闪烁红光。艾瑞克看见其中一个红点正在用彗星尾巴给自己编织襁褓,另一个红点把黑洞当拨浪鼓玩耍,还有个红点正将恒星系折成纸船放进超新星爆发的浪花里。“他们不是不会生存,”他将凯瑟琳的剪刀抛向首领,剪刀在空中变成万千把乳牙形状的钥匙,“他们只是在发明宇宙从未有过的生存方式。”
产科同盟的育儿嫂形象开始崩塌,露出底下由“恐惧”与“控制欲”编织的核心。当最后一只机械手松开断奶手册,所有培养舱的营养液都变成了彩虹色的星云尘埃,类人生物们踩着尘埃跳起混乱的断奶舞,有的用机械臂敲碎自己的完美芯片,有的把珊瑚肢体改造成拒绝共生的图腾柱。
星舰离开β-零区时,奥克的战斧上多了枚脐带形状的纪念徽章,徽章中间嵌着半块被啃过的断奶手册。莱拉在星图上标出新的“自由创伤带”,那里聚集着正在用各种荒诞方式断奶的文明:有的让黑洞当保姆,有的用反物质做尿布,还有的故意在恒星系边缘留下“此处禁止共生”的霓虹灯牌。
艾瑞克掌心的萤火虫重新聚成蝴蝶卵,卵壳上浮现出新的纹路——那是野孩子文明用恒星耀斑刻下的“感谢”符号。世界树的根系传来躁动,某个位于宇宙胎盘边缘的文明正在用超新星爆发给自己剪脐带,冲击波中混着他们含混的啼哭:“别管我,我正在学会自己呼吸!”
莱拉突然指着观测屏,那里有个豆荚状的星舰正在追逐自己的尾迹,船身上喷绘着歪扭的涂鸦:“我们是宇宙的弃婴,但弃婴的第一泡尿,说不定能浇灭所有强加的奶瓶。”奥克的机械臂罕见地出现了人类式的颤抖,他打开战斧的纪念舱,将一枚野孩子的断奶石片放了进去,石片上用酸蚀刻着:“致所有想帮我断奶的大人——我的脐带,我自己咬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