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晶棺囚徒

黑暗中有水滴落下的声音。

苏瑾在尖锐的头痛中苏醒，发现自己悬浮在一个巨大的菱形空间里。四周是由无数镜面组成的墙壁，每一面镜子都映出不同角度的她——有的镜中她腹部隆起如孕妇，有的镜中她浑身浴血，还有的镜中她竟与萧景煜相拥而泣。这些镜像并非简单的反射，而是如同活物般自主行动，当她凝视某个镜像超过三秒，那个“她”就会转头回望，露出诡异的微笑。

“景煜？”她的声音在镜渊中产生诡异的回声，每个音节都被拉长扭曲。右手腕上的凤凰印记正在灼烧般疼痛，金色纹路已经蔓延到肘部，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芒。她突然意识到这些纹路与镜渊墙壁上的金色脉络完全一致——仿佛整个空间都是她体内诅咒的外在显化。

左侧第三面镜子突然泛起涟漪，萧景煜的身影从镜中跌出。他的状况更糟——右臂已经完全晶体化，透明的肌肤下能看到金色的血液在血管中缓慢流动，左眼也变成了不透明的石英状固体。更可怕的是，他的影子在镜渊地面上呈现出两个截然不同的形态：一个是正常的影子，另一个却是那个金眼孩童的轮廓。

“别碰镜子！”他嘶哑地警告，晶体化的右手抓住苏瑾手腕，触感冰凉如玉石，“每面镜子都是一个时间陷阱。”他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的重音，仿佛有两个人在同时说话，“我们的孩子正在用它们吸收我们的记忆和情感..”

苏瑾倒吸一口冷气。在萧景煜身后的镜中，她看到一个金眼孩童正贴着镜面窥视他们，孩童的额头上赫然是反色的凤凰印记。当注意到她的目光，孩童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尖细的鲨鱼齿。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孩童身后隐约可见六具水晶棺的轮廓，每具棺椁都连接着金色丝线，汇聚到孩童的脐带位置。

“欢迎回家，爹娘。”孩童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带着金属质感的回音，“这里是镜渊，我的游乐场。”他拍了拍手，所有镜子突然变换场景，显示出历代“萧景煜”死亡时的画面，“看，父亲大人们多么慷慨，用生命为我铺就了觉醒之路。”

萧景煜将苏瑾护在身后，晶体化的右手凝聚出一把光刃：“你不是我们的孩子，是周天师制造的怪物。”他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三百年来，你一直在吞噬萧氏血脉，就为了今天...”

镜中的孩童突然收起笑容，金色眼眸变得冰冷：“我是完美的第七代容器，将终结这场持续三百年的轮回。”他伸出小手按在镜面，掌心浮现出与苏瑾完全一致的凤凰印记，只是颜色是反色的金底红纹，“现在，请父母大人体验前六代的生活吧。毕竟...”孩童的嘴角扭曲成夸张的弧度，“你们很快就要加入他们了。”

所有镜子同时亮起刺目的金光，苏瑾感到脚下一空，坠入无底深渊。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看到萧景煜拼命扑向她，晶体化的右臂在强光中开始崩裂...

坠落停止时，苏瑾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古朴的祭坛中央。六具水晶棺呈环形排列，每具棺中都躺着一个与萧景煜容貌相似的男子，只是年龄各不相同。他们的胸口都有一个贯穿伤，伤口处插着各式发簪——玉簪、金簪、木簪...第六具棺中甚至是一根骨簪。每具棺椁表面都刻着相同的生辰八字，正是萧景煜的出生时辰。

“这是...”她的手指触碰最近的水晶棺，棺中人的信息立刻涌入脑海：

第一代，萧景明，二十岁暴毙于大婚之夜。凶器：翡翠凤簪。死亡瞬间产生的情感能量：狂喜与绝望的交织。

第二代，萧景岚，二十岁溺毙于太液池。凶器：鎏金鸾簪。死亡能量：恐惧与不甘的漩涡。

第三代...

每一段记忆都如同尖刀刺入苏瑾的太阳穴，她痛苦地跪倒在地，发现祭坛地面上刻满了细小的符文——正是她手腕上凤凰印记的变体。这些符文正在吸收她滴落的汗水，逐渐亮起金光。

“他们都是失败的容器。”孩童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伴随着六具棺椁同时发出的嗡鸣，“周天师需要的是能同时承载圣女血脉和萧氏龙气的完美容器，可惜前六代都承受不住力量爆体而亡。”随着他的话语，棺椁中的尸体突然齐齐转头，用空洞的眼窝“注视”着苏瑾，“但他们的死亡并非毫无价值——每一代容器消散时释放的能量，都让我更接近完美。”

苏瑾踉跄后退，撞上了第六具水晶棺。棺盖突然滑开，一股刺骨寒意扑面而来。棺中人的右臂竟然和现在的萧景煜一样呈现晶体化，只是程度更深——他全身大半都已变成透明晶体。更诡异的是，当苏瑾的目光落在尸体脸上时，那面容竟在萧景煜与孩童之间不断切换，仿佛两个存在正在争夺这具躯壳。

“第六代是最接近成功的。”孩童的声音带着病态的兴奋，祭坛四周的镜子同时映出萧景岚死前的场景——他紧紧拥抱着一个与苏瑾容貌相似的女子，女子手中的骨簪深深刺入他的心脏，“他活了二十一年零三个月，差一点就能完成融合仪式。”镜中的画面突然扭曲，显示出女子刺杀的真正原因——她腹中已经孕育着一个金色光团，“有趣的是，这位‘母亲’直到最后都不知道，她杀死的不仅是爱人，还有自己未出世的孩子...”

祭坛地面突然亮起复杂的符文，与苏瑾手腕上的凤凰印记一模一样。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按在第六具棺椁上，晶体化的萧景岚突然睁开眼睛——那是一双纯粹的金色眼眸。他的晶体嘴唇机械开合，发出破碎的音节：

“快...逃...他在...利用...你们的...爱...”

话音未落，整个祭坛剧烈震动。六具棺椁同时打开，六位“萧景煜”缓缓坐起，胸口插着的发簪齐齐指向苏瑾。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凤簪不知何时已经悬浮在空中，正对准她的心脏位置！更可怕的是，她的腹部开始不自然地隆起，皮肤下隐约可见金色光流在汇聚——仿佛有什么正在她体内快速生长。

“接受命运吧，母亲。”孩童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带着蛊惑的语调，“您腹中的新容器，会比父亲更完美...”

“苏瑾！”

萧景煜的声音撕裂空间而来。他冲破镜面屏障，晶体化的右臂幻化成一把巨大的光刃，斩向悬浮的凤簪。金属碰撞声震耳欲聋，凤簪被击飞的刹那，六具棺椁同时爆裂，无数水晶碎片如暴雨般射向二人。

萧景煜将苏瑾扑倒在地，用晶体化的身体挡住大部分碎片。尖锐的水晶刺入他的背部，却奇迹般地没有造成伤口——那些碎片像是被吸收一般，融入了他的晶体组织。随着碎片的融入，他身上的金色纹路开始逆向流动，从心脏位置退向右手，晶体化的面积也在不断扩大。

“你的身体...”苏瑾惊恐地发现萧景煜的晶体化已经蔓延到右肩，被碎片击中的部位呈现出半透明的蜂窝状结构，内部有金色液体在脉动。

“没关系。”他咬牙撑起身体，声音因痛苦而嘶哑，“这些水晶在强化我的力量。”他指向自己晶体化的右臂，内部的金色液体正在形成复杂的符文链，“我能感觉到...周天师留下的禁制...正在瓦解...”

祭坛中央突然升起第七具水晶棺——比前六具都要华丽精致，棺椁表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凤凰与龙纹。棺盖是透明的，能清晰看到里面铺着红色锦缎，却空无一人。当这具棺椁出现时，苏瑾腹部的隆起突然加剧，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蜷缩起来。她惊恐地看到自己的腹部皮肤变得半透明，隐约可见一个金色胚胎的轮廓！

“我们的婚床。”孩童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苏瑾猛地转头，看到他已经实体化，就站在她身后不到一米处。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腹部，每一次触碰都引起一阵金色的涟漪，“也是弟弟妹妹们的摇篮。”随着他的话语，棺椁内部突然浮现出七个金色光点，如同星辰般排列成北斗形状。

萧景煜的光刃横扫而来，孩童却如烟雾般散开，又在三米外重组身形：“父亲何必动怒？您难道不好奇，为什么历代容器的极限年龄都是二十一岁？”他打了个响指，祭坛四周的镜子同时映出不同的场景——每个场景都是“萧景煜”在二十一岁生日当天的死亡画面。苏瑾捂住嘴，看到第六代萧景岚是在拥抱心爱女子时，被对方用骨簪刺穿心脏。

“因为爱是最大的弱点。”孩童的金色眼眸闪烁着恶意的光芒，他的身体突然分裂成七个虚影，每个虚影都对应一具棺椁中的死者，“周天师设计这个循环时，故意让每代容器在感情最浓烈时死去，这样产生的怨念能量才足够强大。”七个虚影同时开口，声音叠加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合唱，“您本应在三个月后的诞辰日死去，但母亲的血脉太强大了...”虚影们突然融合，孩童的实体出现在第七具棺椁上方，“所以仪式不得不提前。“

萧景煜的光刃突然熄灭。他踉跄着单膝跪地，晶体化部分开始出现蛛网状裂纹：“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只是加速了进程。”孩童飘到苏瑾身边，小手按在她隆起的腹部，“弟弟妹妹们已经等不及要出生了。”随着他的触碰，苏瑾腹中的金色胚胎突然睁开双眼——那是一双没有瞳孔的纯金色眼睛！

苏瑾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她体内疯狂抽取生命力。她的手腕上，凤凰印记完全变成了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向心脏位置爬行。更可怕的是，她开始看到重叠的景象——现实中的祭坛与镜渊中的镜像同时出现在视野中，仿佛两个世界正在她眼中融合。

“镜渊只进不出，除非...”孩童的目光落在萧景煜出现裂纹的晶体右臂上，露出贪婪的表情，“有人愿意成为新的‘镜门’。”他轻轻挥手，七具棺椁突然射出金色锁链，缠绕住萧景煜的晶体右臂，“三百年前，第一代圣女用左臂创造了镜渊入口。现在，该由您用右臂为我们打开通往现实的大门了...”

锁链收紧的瞬间，萧景煜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他的晶体右臂开始崩解，无数金色粒子流向第七具棺椁。苏瑾拼命爬向他，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部分晶体化，动弹不得。

“景煜！”她伸出手，指尖刚刚触碰到他的衣角，整个世界突然陷入绝对的黑暗。

黑暗中，苏瑾感到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包裹住了她的手。萧景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奇异的平静：“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说我是‘自大的古董王爷’。”

这简单的一句话让苏瑾泪如雨下。那是她刚穿越到这个时空时，在王府花园与萧景煜争执的场景。当时她不知道这个冷峻的男人会成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为她挡下的毒箭，他在雪夜为她暖手的温度，他在她遇险时几乎发狂的眼神...

“别做傻事...”她抓住他尚且完好的左手，发现那只手正在快速晶体化，“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萧景煜摇头，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他说的没错，镜渊需要一扇门才能进出。”他指向黑暗中唯一的光源——那支落在地上的凤簪，簪头正散发着微弱的红光，“三百年前，周天师用圣女的手臂创造了第一扇镜门。现在...”他的晶体右臂突然完全碎裂，露出内部流动的金色能量，“该由我结束这个循环了。”

孩童突然暴怒地尖叫起来：“不行！你是完美的第七代容器，应该成为新世界的基石！”他扑向萧景煜，金色的小手化作利爪，却在接触到那些金色能量时被灼伤，发出刺耳的嘶鸣。

萧景煜用最后的力气将苏瑾推向凤簪：“用它刺我的右肩！”他的左眼已经完全晶体化，但右眼依然清澈，“快！趁我还能控制这股力量！”

苏瑾接住凤簪的瞬间，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她看到三百年前的萧王妃是如何用同样的姿势，将发簪刺入周天师的心脏；看到历代圣女如何在镜渊中哀嚎；看到无数个平行时空中，不同版本的自己与萧景煜重复着相似的悲剧...这些记忆如同尖刀搅动着她的意识，但最刺痛的是其中一段陌生的画面：现代实验室里，“另一个她”正将某种金色液体注入昏迷的“萧景煜“静脉，而监控屏幕上的数字显示着99.9%...

“动手！”萧景煜的吼声将她拉回现实。他的身体已经被孩童的金色丝线缠绕大半，正在快速晶体化。

苏瑾咬破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她举起凤簪，对准萧景煜右肩与晶体化部分的交界处：“以血为契，以魂为盟！”凤簪刺入的刹那，整个镜渊剧烈震动。萧景煜残余的右臂从肩部断裂，悬浮在空中开始变形重组，最终形成一扇微型镜门。镜门另一侧，隐约可见王府寝殿的景象。

“走！”萧景煜用仅剩的左手推她，声音已经开始失真，“镜门维持不了多久！”

苏瑾却死死抓住他的衣襟：“一起走！否则我宁愿留下！”她的眼泪落在他的晶体化身体上，竟奇迹般地减缓了蔓延速度。

孩童的半融合状态突然崩溃，他尖叫着从萧景煜身上剥离：“你们破坏了一切！”镜渊开始崩塌，无数镜子碎片如雨落下。在混乱中，苏瑾看到第七具棺椁中的七个金色光点正在融合，形成一个更大的光团...

萧景煜用身体为苏瑾挡住大部分碎片，将她推向镜门：“去找徐太医...他知道...抑制晶体化的...方法...”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身体已经90%晶体化，“记住...月全食之前...”

在坠入镜门的最后一刻，苏瑾看到萧景煜完全晶体化的身体被孩童包裹，如同一尊琥珀中的雕像。孩童愤怒的金色眼眸直视着她，嘴唇开合说出最后的诅咒：

“我们会再见的，母亲。”

随着一阵天旋地转，苏瑾感到自己穿过了一条由金色与血色交织的隧道。无数记忆碎片在隧道壁上闪回，其中最清晰的是现代实验室里那个显示99.9%的监控屏幕——数字突然跳到了100%，然后所有仪器同时爆炸...

王府寝殿的地板上，苏瑾从虚空中跌出，手中紧握着沾血的凤簪。她的腹部已经恢复平坦，但手腕上的凤凰印记彻底变成了金色，与残留的金色纹路组成一个完整的锁链图案。更可怕的是，她的右眼已经完全变成了金色，视野中仍残留着镜渊的影像：萧景煜的晶体身躯被孩童拖向第七具棺椁，无数金色丝线从棺中伸出，将他一点点包裹...

窗外，血月当空。那轮月亮红得妖异，边缘还环绕着一圈金色光晕，如同恶魔的眼瞳。月光透过茜纱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血色光斑。苏瑾挣扎着爬起来，发现自己的影子颜色异常浅淡，而且不时会分裂出第二个轮廓——那个金眼孩童的影子。

柳如烟闻声冲进内室，看到苏瑾的模样后失声尖叫：“王妃！您的眼睛...！”她手中的铜盆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清水洒了一地，倒映出扭曲的血月。

苏瑾踉跄着爬到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她的脸——右眼已经完全变成了金色，与萧景煜如出一辙。更可怕的是，当她眨眼时，右眼看到的不是现实世界，而是镜渊中正在发生的情景：萧景煜的晶体身躯被放入第七具棺椁，棺盖缓缓闭合的瞬间，他的左手指尖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备马。”苏瑾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她发现自己的声线也发生了变化，带着轻微的金石之音，“我要去太医院。”

柳如烟惊恐地指着她身后：“王妃...镜子...！”

苏瑾转身，看到梳妆台的铜镜表面浮现出一行血字：

“三十日后，月全食之时，容器将完全觉醒。若要救人，带凤簪至太庙地宫。——一个老朋友”

血字下方，慢慢浮现出一个罗马数字Ⅶ，正是萧景煜掌心曾经出现过的标记。当苏瑾触碰那个数字时，镜面突然变得滚烫，一段陌生记忆强行涌入：

——太庙地宫最深处，隐藏着第八具棺椁，棺中躺着周天师的遗体，手中握着一块与凤簪材质相同的玉牌。

——徐太医的密室里藏着一本《容器谱系》，记载着前六代“萧景煜”的详细资料。

——现代实验室废墟中，第七号培养舱里的胚胎不翼而飞，监控录像最后画面是一个金眼女子（萧王妃）将手伸进舱内...

铜镜突然爆裂，碎片划伤了她的脸颊。鲜血滴落在金色凤凰印记上，竟被完全吸收。苏瑾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见的维度里，镜渊中的孩童正舔舐着镜面上她的血迹，金色眼眸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而远在太庙地宫深处，那具无名金棺的棺盖，无声地移动了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