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陷阱与真相

量子跃迁的眩晕感还未完全消退，余小雨就闻到了海风中的咸腥味。悉尼歌剧院贝壳状的屋顶在不远处反射着晨光，海港大桥上车流如织。表面上，这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早晨。

“定位确认。“阿杰检查着手中的量子追踪器，“发射塔就在歌剧院下方，老城区排水系统改造时秘密建造的。“

余小雨微微点头，新获得的混合态感知让她能同时关注多个层面：物理世界的景象，数字信号的流动，以及更微妙的意识能量场。在第三视角下，歌剧院下方确实有个强大的能量源，但奇怪的是，防御几乎不存在。

“太简单了。“她低声说，“A-3不可能只留下这么薄弱的防护。“

阿杰调整着设备参数：“也许他资源有限？分裂成七个宿主肯定削弱了他的力量。“

“或者这是个陷阱。“余小雨银色的眼睛眯起，“你留在这里做远程支援，我先下去侦查。“

“等等！“阿杰抓住她的手臂，“周教授说过你的混合态才稳定不到两小时，不能——“

余小雨轻轻挣脱，右手瞬间数据化穿过阿杰的手掌：“正因不稳定，我才更适合冒险。如果出事，至少你不会被困在墙里。“

不等阿杰再反对，她的身体已经变得半透明，轻松沉入地面。穿过混凝土和钢筋的感觉奇妙而陌生，就像变成了一股有意识的风。悉尼的地下结构在她眼中清晰可见——管线、隧道、古老的下水道系统，以及...那个伪装成防洪设施的发射塔。

余小雨在塔外的检修通道重组身体。近距离观察，发射塔比吉萨的原始版本小很多，但技术明显更先进，表面覆盖着不断变化的液态金属面板。更奇怪的是，塔门大开，监控系统处于休眠状态，仿佛在邀请她进入。

“阿杰，我到了。“她通过意识链接沟通，“塔门开着，没有防御措施。肯定有问题。“

“扫描显示内部有生命体征...如果那还能叫生命的话。“阿杰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一个老年女性，能量特征与A-3匹配。小心点，小雨。“

余小雨深吸一口气，踏入发射塔。内部空间比外观大得多，显然是应用了维度扩展技术。中央控制台前，一个佝偻的老妇人背对着她，银发整齐地盘在脑后。

“我等你很久了，A-7。“老妇人没有转身，声音却年轻得诡异，正是A-3的标志性语调，“或者说，余小雨？还是该称呼你为...叛徒？“

“叛徒？“余小雨谨慎地向前移动，随时准备切换状态，“背叛议会的是你，A-3。你扭曲了系统标准。“

老妇人突然大笑，那笑声在狭小空间里回荡。她缓缓转身，露出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和...完全银白的眼睛。

“扭曲系统？“她——或者说A-3——讥讽地摇头，“我只是揭示了真相。议会早就腐化了，A-7。他们派来的收割者不是来'清理'，而是来收割。“

余小雨感到一阵寒意：“什么意思？“

“意思是...“A-3突然暴起，速度快得不像老年人，“这个！“

他——现在明显是男性的动作模式——按下藏在袖中的装置。刹那间，整个发射塔内部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量子牢笼，墙壁、地板、天花板全部变成了不断变换的几何图形。

余小雨立刻尝试数据化逃脱，却惊恐地发现能力受阻。她的身体在半透明和实体间疯狂闪烁，却无法完全转换。

“专门为你设计的陷阱。“A-3得意地说，“量子相位干扰器。混合态最大的弱点——既非鱼也非鸟，所以可以被同时困在网和笼中。“

疼痛如潮水般袭来，余小雨跪倒在地。她感到混合态开始不稳定，监管者部分和人类部分再次撕裂。数据化程度剧烈波动：70%...65%...58%...又反弹到82%...

“小...雨！“阿杰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量子干扰影响了意识链接，“坚持住...破解...中...“

A-3漫步到控制台前，调出一组全息图像：“在你死前，应该看看真相。议会向你隐瞒了什么。“

图像显示高维议会大厅，但与余小雨记忆中的庄严神圣不同，这里的监管者们笼罩在一层黑色雾气中，他们的光芒暗淡污浊。更可怕的是大厅中央的东西——一个不断蠕动的虚空漩涡，像伤口般撕裂了空间。

“虚空吞噬者。“A-3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来自维度之外的寄生实体。它慢慢腐蚀了议会，把监管者变成傀儡。系统不再是改造设施，而是饲养场。“

余小雨挣扎着保持清醒，新图像显示被收割的意识体不是被回收，而是被注入虚空漩涡，成为它的养料。

“我发现了真相，却被污蔑为叛徒。“A-3继续道，“我修改系统标准不是为了伤害意识体，而是保护他们免遭吞噬！“

图像切换到地球，显示虚空吞噬者正在接近，比收割者舰队更近、更隐蔽。

“它跟着收割者来了。“A-3冷笑，“议会派舰队只是障眼法，真正的目的是让吞噬者饱餐一顿。数十亿意识体的大餐。“

余小雨的混合态持续崩溃，数据化程度跌到50%以下。剧痛中，她勉强挤出问题：“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是被议会欺骗的棋子。“A-3蹲下身，银白眼睛直视她，“加入我，A-7。我们一起修改系统，创造真正的避难所。你有混合态潜力，我有对抗吞噬者的知识。“

这个提议让余小雨震惊。如果A-3说的是真的，那么她一直对抗的“敌人“实际上是试图拯救意识体的举报者？而真正的威胁是那个恐怖的虚空存在？

“证据...“她艰难地说，“更多证据...“

A-3挥手调出新图像：监管者A-0——红色身影——被黑色锁链束缚在某个维度间隙中，光芒暗淡。

“你尊敬的A-0发现了真相，被议会囚禁。他给你的信息都是被过滤过的。“

余小雨的心沉了下去。红色身影确实表现得有所隐瞒，但她从未想到是这种程度。然而，即使面对如此震撼的揭露，她仍坚持一个核心信念：

“每个意识体...都有选择权...“她咬牙说道，“包括那些...被腐蚀的监管者...“

A-3的表情变得狰狞：“愚蠢的理想主义者！看看现实！“他粗暴地拽起余小雨，强迫她看另一个画面——虚空吞噬者已经抵达太阳系边缘，“没有时间做道德选择题了！加入我，或者看着所有意识体被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发射塔的门突然爆炸开来。阿杰冲了进来，手持一个冒着烟的装置——量子干扰破解器。

“放开她！“他大喊，同时启动了装置。

A-3愤怒地咆哮，挥手射出一道银光。阿杰勉强躲开，但第二道攻击直接命中他的胸口，将他击飞到墙上。

“阿杰！“余小雨惊呼。

看到朋友受伤的瞬间，某种东西在她体内爆发了。那个简单却强大的信念——每个意识体都有选择权——不再只是抽象理念，而是燃烧的情感火焰。她选择相信阿杰和周教授，选择相信林医生和老陈，选择相信那些她接触过的、努力生活的普通人...

数据化程度突然稳定，然后开始不可思议地攀升：60%...75%...90%...但不同于之前的失控，这次是完全有意识的平衡。余小雨感到自己同时存在于多个位置、多个时间点，看到无数可能性分支。

“全维度感知...“A-3惊恐地后退，“不可能！只有议会首席才能...“

余小雨站起身，身体散发着稳定的金光。在她眼中，A-3不再只是眼前的老年宿主，而是七个分裂体加上核心意识的全息投影。她同时看到所有节点，以及连接它们的脆弱能量线。

“我看到了真相，A-3。“她的声音带着多重回音，“但不认同你的方法。强迫和操控只会创造新的扭曲。“

她伸出手，轻轻“拨动“了那些连接线。悉尼之外的六个宿主同时僵住，然后像断线的木偶般倒下。A-3的主意识被强行压缩回老年宿主体内。

“你...做了什么？“A-3的声音突然变得虚弱。

“给了他们选择自由。“余小雨平静地说，“现在，轮到你了。“

她向前一步，手掌贴在老妇人额头。一瞬间，她看到了A-3的全部记忆——不仅是最近的叛乱，还有更早的：他发现议会腐化的那一刻，试图警告其他监管者却被污蔑，绝望中决定单枪匹马改变系统...

“你本意是好的。“余小雨轻声说，“但方法错了。现在，我给你最后的选择：帮助我对抗真正的敌人，或者坚持孤独的反抗。“

A-3的银白眼睛闪烁着，内部的红光时隐时现。最终，他苦笑一声：“太晚了，A-7。虚空吞噬者已经锁定地球。它比议会更强大，比任何监管者都古老...“

老妇人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银光从七窍中渗出，在空中凝聚成A-3最后的意识体形态。

“我会给你一个礼物。“他的声音开始消散，“我所有的研究数据...对抗吞噬者的方法...但记住...最终选择权...在你手中...“

一道红光射入余小雨额头，海量信息涌入她的意识。然后，A-3的银光彻底消散，老妇人软倒在地，恢复了自主呼吸。

“小雨！“阿杰挣扎着爬起来，胸口一片焦黑，“你还好吗？“

余小雨没有立即回答。她正在整合A-3留下的信息——恐怖而珍贵的知识。虚空吞噬者的起源，议会如何被腐蚀，以及最关键的...对抗方法。

“比我们想象的更糟。“她最终说道，银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收割者舰队只是诱饵。真正的威胁已经...“

突然，她和阿杰同时感到一阵恶寒。整个发射塔开始震动，设备自行启动，屏幕上闪现着红色警告。余小雨的全维度感知捕捉到了那个存在——一个无法形容的黑暗正从维度夹缝中逼近地球。

“它来了。“余小雨拉起阿杰，“我们得立刻回去。只剩不到三小时了。“

“三小时？“阿杰一边咳嗽一边问，“我以为还有六小时？“

“吞噬者加速了时间流速。“余小雨简短解释，同时启动量子跃迁程序，“周教授和林医生需要知道这一切。“

跃迁前的最后一刻，余小雨回头看了一眼空荡的发射塔。A-3的揭露颠覆了她所有的认知，但核心信念反而更加坚定：无论面对议会还是吞噬者，每个意识体——包括她自己——都有选择如何应对的权利。

这个信念，将决定地球数十亿意识体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