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白月如霜

清河县最繁华的街道，正是醉仙楼所在。

谁也说不上到底是醉仙楼让这条街道人声鼎沸，

还是这条人气十足的街道造就了醉仙楼。

但所有人的共识里，若要招待贵宾，除了这栋三层楼高，灯火通明的建筑，

不会有第二个的选择。

一身灰袍打扮的知客不卑不亢地将甄连君迎入，二人都一言不发。

甄少爷无需介绍自己，更不需要问自己要去哪个包厢。

他的脸，就是通行证。

若是醉仙楼连他要去哪儿都能搞错，那也没有继续开的必要了。

知客也不会多嘴去攀谈，只是做好自己本分。

一进包厢门，甄连君便看到了来得更早的韩时雨。

“表舅！”韩家二公子起身迎上。

“时雨，抱歉，来之前被老太爷拉住聊了会儿天。”

“无妨，使君也还未到。”

韩时雨将包厢内侍从支开，亲自为甄连君斟上茶水。

桌上还未上菜，只摆了些瓜果点心。

“菜点了？”甄连君抿了口茶。

“安排妥当了，使君好食海鲜，点了条活红斑鱼做主菜。”

甄连君惊讶道：“这海产可不便宜，此人竟如此值得你看中？”

“那是自然，如若不然也不会叫上表舅你一起了。”

“不会被人诓骗吧？”

“表舅有所不知，我识得使君也是机缘巧合……”

韩时雨耐心地解释，

“当时使君为边军采买两千份活络药油，恰好大同府四处缺货，于是有一医馆找到我，让我调货。”

“近来各地军备整顿，操练新兵，这药油的确消耗颇大。”甄连君点点头。

“我耍了个心眼，自个儿送货上门，果然让我见到负责采买的使君……”韩时雨剥了颗花生扔进嘴里，

“于是我卖了个人情，将其中二百份药油，从原本要求的中品换成了上品。”

甄连君笑道，“你倒是机灵。”

“都是和舅舅学的……”韩时雨将声音压低，“近日恰逢使君在附近办差，我便将他请来，看看能否替我引条门路……”

“此人是何官职？”

“据我所知，他是在大同府吕经略相公门下行走，似乎有军职在身，但我没打听出来……”

“嗯，吕相公节制边军，能在他手下办采买差事，定是心腹了。”

甄连君面上虽然云淡风轻，心里却有些意动。

大同府地处边关，长年驻扎着一支万人编制的边军。

编制有一万，预备役便有二到三万，外加后勤，整个军营就奔着七八万人去了。

而吕经略相公正是辖制这支边军的最高长官。

“我想着，若是能在边军药石采买上，分上一杯羹，其中利润何止千万！”韩时雨越说越激动。

无怪他内心激动，须知这支边军应对的是北方大漠里新崛起的一支蛮部。

那些未开化的蛮子狠戾狂暴不说，还个个天赋异禀，天生神力。

每每其犯边之时，边防皆如临大敌。

只因这蛮部每每入关，不似普通部族只劫财物，而是将人口也掳掠一空。

男的，老的就地掩杀，

女的，小的，则带回大漠。

前任经略正是一个不注意，连自家家眷都被卷了去，羞愧难堪，自裁了事。

因而现任的吕经略对边军整顿极为重视，无论吃穿用度皆舍得投入重金。

“能成自然是好事，今晚好好探探这人的成色就是……”甄连君脸上却还是只挂着淡淡笑意，“此人姓甚？”

“双木林。”

说话间，厢房外有小厮唱报：

“贵客到！”

二人赶紧起身相迎。

只见来人身着靛蓝长褂，腰间系着玉带，脸型方正，下颌硬朗，声音爽朗洪亮，

“韩公子何须如此破费，我在门口险些不敢进来！”

“林兄哪里话！咱们清河县穷乡僻壤，也就这破楼收拾得利索些，你啊就别嫌弃了……”

韩时雨堆起满脸笑意，随后介绍身旁人，

“林兄，我为你介绍，这是我舅舅，甄连君！”

“见过使君！”甄连君拱手作揖。

“久闻大名……”这使君似乎认得甄连君，“在下，林鹤。”

…………

李牧觉得今天小荷有些怪怪的。

似乎太客气了些？

别看这丫头长相秀丽，但以往嘴里跟塞了火药似的。

今天非但没有给自己翻白眼，反倒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

坏了，不会是鸿门宴吧？

反倒是一旁的云苓没想那么多。

记得上一次李牧想叫她去醉仙楼吃饭，被她百般推脱。

这次不用自个儿掏钱，小娘子倒是乐意得很。

“公子，我听说醉仙楼里都不供米饭，只吃菜？”云苓突然神秘兮兮地凑到李牧耳边。

“听说是有这么回事。”

“呀，只吃菜如何吃得饱？”云苓撇了撇嘴。

李牧忍俊不禁，解释道：

“这醉仙楼菜品昂贵，供应食材不是山珍便是海味，客人自然紧着菜吃，不会吃饭占了肚子。”

云苓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很有道理，一会儿我也紧着贵的菜吃！”

看着小娘子认真的样子，李牧心中又好笑又心疼，摸了摸她的头。

跟在他们身后的小荷看到二人亲近一幕，心中泛起心思。

“李大夫对自家小娘子可真好，一点儿架子都没有。”

“别人都说小娘子配李牧是遭了罪，我看分明是她享了福！”

“这样好的男子要去哪里找……”

自从小荷心中认定李牧先前是因父亲之死而沉沦，对他的感观大变。

此时竟愈发觉得这人哪哪儿都好。

步入醉仙楼，知客见到小荷，自觉地将三人引至相应包厢。

一路上云苓好奇地打量着这清河第一楼。

李牧也是头一次来这等地方，仔细多观察了两眼周遭环境。

这醉仙楼的装饰初看略微朴素，可其实大有门道。

一进楼，鼻尖就萦绕着一股淡雅檀香，其中又混杂着一股独特的木香。

上楼时李牧往扶手处一搭，这楼梯竟通体以紫檀木制成，这细腻的手感作不了假。

一路上碰到的侍者都个个精神饱满，衣冠齐整，遇到客人就主动让至一边，恭声唱喏。

待到包厢，知客帮着推开门。

李牧一行人绕过屏风，只见韩霜早已恭候多时。

“李大夫，请。”

韩霜今晚特地换了一身装扮。

她外穿一件及膝藕粉银丝云锦褙子，内搭了件月白色软烟交领襦衫，下裳着百迭流光裙，行进间如水波流动，裙长及地，但材质轻盈，隐隐勾勒出其紧致腿型。

李牧大大方方落座主位，他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这餐饭可真是用他的命给换来的。

而云苓则乖巧的挨着李牧坐下。

“李大夫，您的救命之恩，小女无以为报，只能……”

这段台词属实经典，韩霜话还没有说完，李牧下意识接了话茬，脱口而出：

“以身相许？”

场面瞬间凝固。

侍立一旁的小荷张大了嘴。

韩霜也瞪大了眼睛，一时哑然。

一旁的云苓，更不用说，李牧不用看都能感受到身边一股火气升腾而起。

“我说我嘴瓢了，你们信么？”

李牧一脸尴尬，咽了口口水，目不斜视，根本不敢和房内任何一人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