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神明的存在是科学的】

“你们真拜了那神？”

夜幕降临，聚集地里虽已熄灯，但却少有的，未曾陷入寂静，一些人聚到一块儿，讨论那神像的事情。

“……那肯定没有啊。”

车厢改建的房间里，甚是狭小，却挤了四五个人，便有人回道，“就一块烂木头，怎么拜？”

起先问起那人迟疑着，“……那怪事，没人拜，难道是阿仓为了让大家伙听他的，去哪里搞了个……”

不过这话说出来，他自己摇着头，“不对，这聚集地里谁不听他的，没必要多此一举。”

“况且现在当领导，可不比以前享福享乐。”

“这年头，谁爱当领导啊？谁当，就得身先士卒，得去外边搜物资。”

便是生产部的老宋，虽然不需要去搜寻物资，但每每上外头观测农田的情况，多是他亲自上去。

或是安全维修部的周友仁，地上摆着的那些太阳能板，地下暗河里的水渠发电，还有……多数也是他亲自上手维修，其余人从旁协助。

至于借职务之便，给自己谋福利，就现在这鸟样，有啥可谋的吗？

便是偶尔多搜出了些吃的，也是本就该给外出搜寻的人多分些的，都不算是福利。

“那心中呢？”

就又有人说起，“前阵子下田施肥，可能饿到发癫，那晚睡不着，就许愿要是有神就派个叉烧饭吧，这辈子只在书上看过，都不知道是个什么味道。”

旁边人无奈，“那你吃上了吗？”

“……没有。”

那人摊手，“梦里都没梦着。”

众人无言，若是不知道还好，偏偏又有一堆书。

早些时候甚至还保留有录像，后来没电了，看不起录像了，一群人天天看着菜单发馋，想着那香辣鸡腿堡，那手枪腿，那牛排……都是什么味儿啊！

至于神，拜，那是肯定没拜的。

那块烂木头，众人是看着周仓摆进去的。

之后每日，看着那块木头就这么放在神龛里，众人都觉得滑稽，觉得可笑。

常理说，都是拜个佛、拜个观音，要不然三清像，实在不行关公都更实在些。

摆块烂木头，聚集地两百来人路过，都不好真去给这块木头上磕个头，祈个福。

这世道，有人信神吗？

没有。

要是有神，见到这世间惨状，怎能不出手救世？

但说有没有许愿，有没有在心里头想，那确实是有的。

可为什么是周仓呢？

没人想得通，在此之前更没人有留意过，自己到底是否有在心里祈求过神明，是否有在祈求时，将神明的形象代入周仓。

便是没有留意，再去回忆时，记忆便是模糊不清，便是含含糊糊的回着，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这怎么可能？”

而大厅中，深夜，周友仁跟着安全维修部的人打着灯照，围着神像观察了半天，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们抬不起这玻璃罩，便是喊来外出搜寻的，巡逻队的人都不行。

便只能隔着玻璃观察，而里边那神像，看着雕工细致，几乎无有凿痕，神龛周围更是无有残余木屑细碎……

这越观察，越觉着……

便有人转头，看向周友仁，嘟囔着，“仁哥，这怎么不像是雕出来的……”

“这不科学，这一点都不科学。”

周友仁也发现了这一点，这周仓模样的神像，不像是雕出来，没有雕琢的痕迹。

反而，像是生来便是如此。

但这怎么可能？

他不信这个，便又是自己上手，用力的推着那玻璃，可分明就只是个方形罩子，就这么摆在神龛上给它罩起来，地面上也没有什么嵌和的。

可周友仁憋足了劲儿，就是推不动分毫，反而是满脸涨得通红。

“阿仁，如果要进一步确认的话，就得先把神像取出来。”

另一人开口，年纪比较大，“但如果这神像真的灵验，那这样的行为或许……”

会惹怒神明。

到时候，为聚集地带来的便不是福，而是祸了！

“尚且不论，科学与否。”

那人又接着说着，“若真有福，祂愿意为聚集地带来好运，这是好事，那我们拜祂又如何？”

“便是没有，我们敬祂，却也不亏。”

“反正如今这聚集地，我等也没有什么能上供，最多也就是这一颗诚心。”

其意味，便是建议不用追究了。

便是先认了这神，若真有灵，那便是好事。

于聚集地而言，或许是一件比之那改良种子成功还要更值得庆祝的大事。

便是没有，他们也不亏。

“但这解释不通，解释不通。”

可周友仁喃喃，那眼睛死死盯着神像，却像是没听进去。

这神像的出现，打破了他往前学习的知识。

年轻一辈里，周仓从小便公私分明，敢于争先，众人服气，他便是领头。

刘勋、刘念兄妹，听闻祖上是北方那边的血统，从小就长得人高马大的。

在这时期竟还能拔高到一米八以上的身高，搜寻队、守备队、巡逻队，便都由他们管束。

生产部，年轻一辈里无人能扛起大梁，便还是由宋平川，宋叔担当负责。

后勤部，安鱼从小讨人喜欢，长相讨喜，说话有分寸，能协调各方。

而自己呢？

周友仁自认为，是整个聚集地里最聪明的人。

无论是基础电工、太阳能光伏、沼气发电工程、小型水力发电……他都是众人中，学得最快，并且最是深入的人。

甚至于，他还能通过已学习的知识，延伸出课本没有的，将那些早已在几十年岁月中风化的文字，重现出来。

为聚集地在基础电能上，渐渐构建出一套得以利用水力、人类排放粪便、动植物……形成循环利用的系统。

科学就是一切。

周友仁是这么认为的，但现在眼前出现了一个不科学的东西，它就摆在眼前，但他没有办法去研究它。

“我去请示仓哥。”

毫不犹豫的，周友仁转过身朝废弃地铁中走去。

他其实听进去了。

但周友仁还是想研究，还是想破开这玻璃，还是……

可其他人说得对，这非是他一人的事情，而是集体，所以他需要先请示负责人。

而其身后，其他人面露担忧。

眼前，无论是那神龛里的神像，还是那怎么都搬不起来的玻璃，都让他们的心中起了些心思。

但非是敬畏，他们目前只有畏惧，而没有敬意。

“放心，这事儿，仓哥不会同意的。”

有人安抚似的开口，“他向来是……”

“仓哥同意了。”

可话都没有说完，便见那奔出去的周友仁很快回来了，脸上那期待之色都快溢出来了，“他说，如果这神真的确有其事的话，那就恭恭敬敬给祂请出来。”

……

第二天一早，聚集地里头没有开工，众人站在大厅那神龛前，却是等着周仓捧着几个蘑菇，几个土豆出来。

“以前听爷爷奶奶说，他们小时候拜神，蜡烛纸钱一样都不能少，还要有……”

“可惜我们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

“没有就没有吧，反正我们都尽心了，有颗诚心就够了！”

他把东西都摆在那神龛前，有模有样的双手合十，学着以前的人，学着书里头写的，拜了拜。

而其身后，众人也是随着他的动作，双手合十拜了拜。

接着，众人便小心翼翼盯着那神龛瞧，盯着那里头的神像，看祂有没有‘活’过来，去享用供品。

但显然，那神像并没有动静。

祂就在里头，安安静静的待着。

见此，众人心中那畏惧之意，渐渐褪去。

兴许……

“破开吧。”

便听见周仓从旁边的人手中接过铁锤，递给周友仁，“既然你要研究，那便你亲自来破开，确认到底有没有神，到底为什么之前这玻璃怎么都搬不动。”

“好！”

为了避免被玻璃碎渣划伤，周友仁穿上了厚厚的大衣，戴上了面罩、头盔，便是迫不及待的接过铁锤，舔着嘴唇，先是认认真真的看了一眼神龛里边那神像。

“——哗！”

随后，他拿着手里头的铁锤毫不犹豫就往那玻璃上砸去，半分犹豫都没有。

锤面落在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玻璃碎了，方形的罩子一面被锤烂，其他几面便是不稳当了，重重砸在地上，玻璃碎渣子洒落一地。

没有神。

当那锤面落在玻璃上的那一刻，那轻而易举的穿透感便让周友仁心生遗憾。

他既想要有神，却又不相信有神。

可猛地，当周友仁的手臂失落的垂下，就要放下那铁锤时，他整个人呆愣原地。

一段与往前学过似像非像的知识，涌入脑海。

气血、人体、筑基、阴阳五行……

这段知识里，很多内容，周友仁都是学过的，这聚集地每个孩子都学过，关于医学，关于人体，关于阴阳五行……

可这里边又有些内容，是他所没有学过的。

——气。

“搞什么，原来是假的。”

“白高兴一场，我还以为能跟神明讨碗叉烧饭吃吃。”

“别想你的叉烧饭了，该干活了。”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让猜测了一晚上的居民们，颇为失落，但很快，众人又四散走开，也有人拿出扫帚开始打扫地上的碎渣。

至于那神龛，已然无人问津。

“收声！”

但这时，周友仁满是喜意，又夹杂着惶恐的大喊声，在这大厅里传开。

本来已然走开的众人愣住，疑惑的看向他。

却见那周友仁颤颤巍巍的上前，想要伸手去抚摸那神像，可手到半到，却又止住。

“你们知道吗？”

他像是个疯子一样，语速很快，却又不知道在朝谁说话，也可能是朝所有人，“其实人类对于这个世界的观测方式，是非常主观的，而不是客观的。”

“就好像我们现在站在这里，有成吨我们所看不见的能量穿过我们的身体，穿过我们的脑袋，但是我们看不见，也感受不到，但它们是客观存在的。”

“但这跟物理原理，两个物质不能在同一个空间存在这一点，是违背的。”

“因为这些能量与我们的身体没有强相互作用，没有电磁力，我们感受不到，也看不到，但它是真实存在的。”

“我们感知世界的方式是五感，是电磁力，比如嗅觉，嗅觉是什么？是四百多种功能性蛋白受体，而听觉是声波，需要空气，触觉是离子通道……”

“但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就好像我们总说污染，总说畸变，但其实我们仅凭肉眼、鼻子是感受不到的，我们需要通过仪器检测。”

说到这里，周友仁用着那手套认真的拭去那神龛上洒落的玻璃渣子，“你们知道蜜蜂吧？现在很少见了，但是书上写过，大家应该都看过，蜜蜂可以看到近紫外，可以看到远紫外。”

“但是在我们的视线里，蜜蜂采蜜它采的是花，采的是蜜，但按照科学的角度，它其实看不到花，它看到的是紫外。”

“甚至于我可以推测，虽然大家都是人，都有眼睛，但每个人所看到的世界其实是不同的，但你让我证明，我证明不了，至少我现在证明不了……”

他的语速很快，就像是个疯子一样，说着一些似乎是很多人都学过，但没有细究过的知识。

“这个世界上有神吗？之前我认为是没有的，因为祂不科学。”

周友仁小心翼翼的把细碎玻璃从神龛上边，里边扫出来，又将它端起来，端详着里边的神像，“但说到底，我的科学是我认为的科学，是人类所主观认为的科学。”

“假设，神明的存在形式如紫外，是人类肉眼所观测不到的，那与其说神明是不存在的，倒不如说我们是局限的，是主观的，是渺小的。”

“祂是存在的，神明是存在的，而且祂所掌握的‘科技’远比人类要复杂得多，祂已经观测甚至于掌握了世界上存在但是不被我们人类所观察和运用到的能量。”

他转过身，抬眼看向众人，甚至于是直视周仓，“祂刚才向我传输了一段知识，非常科学，逻辑性很高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