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轮回饭盆(下)

黑暗吞没了他们的身影,滑道尽头传来一阵剧烈的撞击声。胡天青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水里,水流湍急,将他冲得翻滚不止。他挣扎着抓住岸边一块突出的岩石,稳住身形。

“王援朝!杨文锦!”他大声喊道。

“我在这儿!”王援朝的声音从下游传来,声音带着一丝慌乱。

胡天青循声望去,只见王援朝正被水流卷向一个漩涡,脸色苍白,手臂上那条黑色脉络已经蔓延到了肩膀。他咬紧牙关,拔出腰间的红绸带,奋力一甩,缠住了王援朝的手腕。

“抓紧了!”胡天青低吼一声,用力拉扯。

与此同时,杨文锦也从水下浮起,银针在指尖翻飞,精准刺入王援朝脖子上的几个大穴,暂时压制了毒素扩散。她喘着气道:“这水有问题……不是普通的地下水。”

胡天青抬头望向四周,发现他们正处于一条地下河中,河水漆黑如墨,水面漂浮着许多奇怪的木板碎片。他伸手捞起一块,上面赫然印着“革命语录”四个字,边角还残留着1970年代干校特有的油墨气味。

“这是……”他眉头紧皱,“这些木板是从时间裂缝里飘出来的?”

杨文锦的目光落在河底,苗银项圈忽然发出微弱的嗡鸣。她低头一看,发现河床深处隐约有一辆自行车沉在泥沙中,车筐里装着一只破旧的帆布包,上面用钢笔写着——“滇南师范杨淑芬”。

“这是我母亲的名字……”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她生前就在学校附近骑这辆车。”

王援朝艰难地抬起头,盯着那辆自行车,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你妈是1983年去世的吧?这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胡天青没有回答,而是迅速取出一枚铜钱,抛入水中。铜钱旋转着下沉,在接近自行车时突然停滞,随后缓缓向上浮起,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

“阴兵宴的影响还在持续。”他低声说,“我们并没有真正离开那个晒谷场……只是换了个轮回的节点。”

话音未落,远处的水面忽然泛起诡异的波纹,一群戴着草帽的身影再次浮现。他们的脸依旧模糊不清,动作却更加僵硬机械,嘴里不断重复着:

“归位者……回来吧。”

“该死!”王援朝咬牙,试图起身,却被毒素压得动弹不得。

杨文锦迅速掏出一小块艾草点燃,烟雾弥漫开来,那些幻影的动作顿时迟缓。她一边施法一边说道:“我们必须找到出口,否则会被困在这个循环里直到意识消散。”

胡天青目光一扫,发现前方不远处停泊着一艘破旧的木船,船头挂着一盏骷髅灯,灯光幽绿,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指引。

“先上船再说!”他一把扶起王援朝,拖着他游向木船。

三人爬上甲板时,船身剧烈晃动了一下。杨文锦低头一看,发现锅中煮着一团团人形蛊虫,形态诡异,仿佛在模仿人类的动作。

“这不是普通的蛊……”她皱眉,“这些蛊虫像是在复刻某种记忆。”

她翻开锅旁的一叠病历纸,瞬间愣住。纸页上赫然是1975年的日期,诊断栏写着:“金蚕蛊中毒”,签名处则是她母亲的名字——杨淑芬。

“这不可能……”她喃喃道,“我妈那时候根本没接触过蛊术研究……”

胡天青接过病历仔细查看,发现字迹确实与杨淑芬当年的笔记完全一致,连墨迹都新鲜如昨。他心头一震,隐隐意识到什么。

“有人在刻意制造这些‘证据’。”他说,“让我们相信某些事情真的发生过。”

就在这时,船尾传来一阵水花声。几只青色的手臂从水下伸出,手腕上戴着老式上海牌手表,指针停在三点十七分。

“快划!”杨文锦催促道。

胡天青抓起船桨,将红绸绑在桨柄上,按照罗盘反方向划动。船身缓缓驶离岸边,朝着未知水域前进。

然而,随着船行深入,水面开始泛起奇异的波纹。胡天青回头望去,只见身后涌起的浪涛中,竟浮现出一辆熟悉的越野车——车牌号与他们来时驾驶的车辆完全一致,甚至连挡风玻璃上的雨刷位置都没变。

“这不可能……”王援朝瞪大双眼,“我们明明是在地下河……怎么可能看到自己的车?”

杨文锦的脸色变得无比苍白,她低声念道:“这不是我们的车……是过去某个时刻留下的影像。”

胡天青没有说话,而是紧紧盯着那辆车。他忽然注意到,副驾驶座上似乎坐着一个人,轮廓依稀可辨——那正是他自己!

“你们看!”他指着车内。

王援朝和杨文锦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那个人……穿着和你一样的衣服。”杨文锦声音颤抖,“而且……他在笑。”

胡天青猛地转头看向前方,却发现前方的水面开始扭曲,像是镜子一样反射出无数个他们的倒影。每个倒影都在做不同的事,有的在奔跑,有的在哭泣,有的甚至正在腐烂。

“我们在经历不同版本的自己。”王援朝喃喃道,“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们相信,我们从未逃脱过。”

船身猛然一震,前方雾气中出现了一片竹林,竹节裂开,吐出一块块玉米饼,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尸蛊气息。

“别吃!”胡天青厉声警告。

但王援朝已经被毒素侵蚀太久,意识模糊间,手不自觉地伸向其中一块玉米饼,咬了一口。

“王援朝!”杨文锦惊呼。

王援朝的眼睛瞬间失焦,口中喃喃自语:“父亲……炸墓……1958年……我在现场……”

他猛地站起身,眼神空洞,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

“不对……”胡天青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他看见的是他父亲的记忆!”

杨文锦立刻点燃更多艾草,驱散迷雾。石墙在雾中显现,上面刻满了历代探险者的名字,最新一行却是空白的,等待补全。

胡天青盯着那行空白,心跳加速。

“我们要填补它。”他说。

杨文锦点头,三人合力打破命门砖,青铜门缓缓开启,祭坛中央悬挂的面具裂缝中,一张泛黄的残页随风飘起。

胡天青伸手接住,目光落在纸上。

《镇海图志》——

两个字跃入眼帘。

就在此刻,所有投影骤然静止。

画面里的人齐声说出一句话:

“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