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谁的刀

林默不答反问，脸上是晚辈见到前辈时恰到好处的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吴建国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开门见山地说：

“我们想见一下钱振华钱老，有些很重要的学术问题想向他请教，麻烦你带个路。”

他说得很客气，但那种语气却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一种理所当然、不容置疑的通知。

他甚至都没有问一句林默为什么会在这里，仿佛林默的存在和他即将要办的事毫无关系，只是一个可以顺便使用的“带路工具”。

这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傲慢，一种来自“国家队”对“地方队”天然的降维式俯瞰。

秦队长在一旁急得嘴唇都快起泡了，他生怕林默这个“一点就着”的炮仗当场发作。

然而林默的反应再次出乎所有人预料。

他脸上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甚至更热情了几分。

“当然，当然。”他侧过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姿态谦卑得像个酒店门童。

“吴主任您是贵客，快请上座。钱老正在楼上等着您呢。”

林默的态度恭敬得无懈可击，这让原本准备好一肚子说辞的吴建国竟然愣了一下。

他准备的所有腹稿都是用来应对一个桀骜不驯的天才的，却没想到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深深看了一眼林默，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狐疑。

但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什么，毕竟他的目标是钱振华。

“有劳了。”吴建国点点头，理了理夹克的下摆，迈开步子率先朝楼上走去。

那个年轻秘书紧随其后。

秦队长走在最后，他快走几步凑到林默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压低嗓子狠狠地说：

“你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林默目不斜视，同样用气声回了一句：“下棋。”说完他便不再理会秦队长，跟了上去。

只留下秦队长一个人在原地，一脸懵逼地消化着这个没头没尾的答案。

再次回到那个乱糟糟的房间，气氛已经完全变了。

钱振华还坐在那张长凳上，面无表情，像一尊石雕。他甚至都懒得抬头看一眼进门的吴建国。

而吴建国在踏入房间的那一刻，眉头就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

他显然没料到一位他认知中的“国宝级”专家会住在这种连他秘书都嫌弃的地方。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脸上堆起和煦如同春风般的笑容。

“钱老！哎呀，总算是见到您了！”他快走几步，主动伸出双手向钱振华走去，热情得仿佛见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友。

“我是小吴啊，吴建国！二十年前在京城，咱们还一起开过会呢！”

钱振华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从鼻子里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连手都懒得伸。吴建国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但他脸上和煦的笑容却丝毫未减，他极其自然地收回手，顺势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份城府让一旁的林默都暗暗点头。

“钱老，您这……怎么住在这种地方啊。”吴建国自顾自地拉开一张凳子，在钱振华对面坐下。

“这是对我们国家科研人员的一种不负责任啊！”他这说得义正辞严，痛心疾首。

“不必了。”钱振华终于开口，声音又冷又硬。

“我这，清净。”一句“清净”直接把吴建国后面准备好的一大篇关心话全都堵死了。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连那个年轻秘书都觉得有些尴尬，不自觉地挪了挪脚。

秦队长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一老一少都是“刺头”。

一个摆在明面上的，硬邦邦的刺；另一个藏在笑脸下的，软绵绵的刺。

今天这事怕是没那么容易收场。

然而打破这片尴尬的又是林默。

他像个没事人一样，拎着那个发黑的水壶笑呵呵地走了过来。

“哎呀，吴主任，秦队，你们站着干什么，快坐，快坐。”

“条件是简陋了点，但水还是热的。”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那几个磕了边的搪瓷缸，给吴建国和秦队长一人倒了一杯。

倒完还客客气气地双手端到他们面前：“吴主任，您喝茶。”

那热情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吴建国看着面前这只比他年纪都可能要大的搪瓷缸，嘴角的肌肉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但他最终还是接了过来，放在桌上，并没有喝。

“林默同志。”吴建国抬起头看向林默，他决定不再绕圈子了，他要直接切入主题：“我们这次来，是为了……”

“我知道。”林默再次笑着打断了他。

他施施然地在钱振华的身边坐了下来，和钱振华并排，面对着吴建国。

然后他看着吴建国，慢悠悠地，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意想不到的话：

“吴主任，您是想问，‘自谐振刀头’，是怎么回事。对吧？”

林默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划破了房间里虚伪的平静。

吴建国的瞳孔猛然一缩，脸上那副和煦的程式化笑容第一次出现了瞬间的凝固。

“自谐振刀头”。这五个字是他这次星夜兼程前来的真正目的，是他和更高层的几位核心人物在机密会议上反复讨论的顶级关键词。

知道的人屈指可数。

这个年轻人是怎么知道的？而且还是以这种云淡风轻的、仿佛早就知道他要来问的口吻，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掀开了底牌。

一种节奏被别人掌控了的不悦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