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清晨少见地出现了晴天,阳光斜斜切过百叶窗,在办公室深棕色的胡桃木桌上织出金箔般的格子。
暖炉里的煤块在炉栅里噼啪轻响,把整个屋子烘得像块裹着羊绒的太妃糖。
但办公室中的气氛正剑拔弩张,“才这点利润,你们伯爵派你来,条件就是这些?你以为我们是谁?伦敦桥下面的流民么?”内森拍案而起。
但对面的汉森也毫不示弱:“这些已经是伯爵的诚意了,原本考珀山的金矿可是完全不用经过罗斯柴尔德家族一手的!”
说着又冷笑一声:“若是家族贪婪过甚,我觉得巴克莱银行财团和蒙蒂菲奥里家族也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经历了一番唇枪舌战,两人又恢复到了最开始的彬彬有礼。
“真的不能再提升了?家族可以给西奥多阁下更大的投资优惠。”内森装作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
汉森也是愁眉不展的样子,“想必先生也知道昆士兰本地势力的难缠,若是让渡太多利益给罗斯柴尔德家族,恐怕本地会有所不满。”
又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布坎南家在新南威尔士州深耕多年,也对伯爵帮助颇多,想必此次也是投资方之一。”
内森眼神微眯,布坎南家啊,古老的苏格兰高地贵族,分支也是新南威尔士州的羊毛纺织业巨头。
“布坎南家真是目光独到。”一声不知是褒是贬的话显得意味深长。
“况且啊,阁下也得顾及议会那边的态度,若是殖民地民族主义反弹,引发议会通过《外资持股限制法案》,反倒是对咱们长期开发不利啊。”汉森显得忧心忡忡,站在对方立场考虑一样。
《外资持股限制法案》是1872年加拿大议会通过的法案,目的是对美国资本的限制。
内森嗤笑一声,英国的自治领限制美国资本不是正常的么,他们罗斯柴尔德家可是英国的资本。
数天后,一封电报发往了布里斯班。
西奥多将信件罗列,起身准备出发,“终于开始了。”他和身后的兰德感叹。
兰德依旧沉默的跟在他的身后,仿佛是一个影子。
总督府的铸铁栏杆在烈日下泛着冷光,宽阔的游廊投下几何状的阴影。
庭院内,十公顷的英式花园被澳洲盛夏蒸出迷迭香与玫瑰的浓烈气息,修剪齐整的草坪边缘,几株棕榈树以异域的倾斜姿态刺向钴蓝色天空,仿佛帝国秩序中一丝不驯服的裂痕
总督躺在摇椅上,享受着阳光的温暖,一阵脚步传来,他抬眼一看,又闭上了眼。
“我还以为你会再迟一点,看来是伦敦那边进行的比较顺利。”他口气随意的说。
西奥多丝毫不见外,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仿佛话家常一般:“是啊,电报已经发过来了,总督阁下不妨看看。”
阿瑟·肯尼迪终于睁开了他略显浑浊的眼睛,定定的看着这个年轻的土地部长,叹了一口气,接过了信件。
半晌后,他放下了手中的信,略带满意,“其实条件还不错,比南非的钻石矿好多了,也没有出卖太多政府的利益。”
昆士兰的阳光和伦敦完全不同,慷慨的撒向了这片红土地上,微风拂过西奥多的衣袖,领口红宝石的光芒耀眼夺目。
总督有些出神,“我恐怕在总督这个位置待不了多久了。”他突然说道。
“我老了,接下来恐怕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但我仍有几句话要嘱咐你。”总督的眼睛突然锐利起来。
“我这一生效忠过许多东西,耶稣、上帝,无所不能的主、女王陛下、王室的利益……
太多太多了,可我越虔诚,越感到一种虚妄,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我也曾质疑过,主到底是真的么?王室的继任者如此的荒唐无度真的值得我效忠么。”总督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
“可我已经这么过了大半辈子,不想再折腾了,我可以让你接手内政部的工作,使你插手其他部门,也可以放权使你接手殖民地的警察和军队,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的家族了。”他转头看向西奥多。
“你能为我的家族做些什么呢?做什么能让我这个命不久矣的老头子安心些呢?”
一直静静聆听的西奥多终于笑了,这一刻,他终于确信,有了总督的支持,一切阻碍都会被他扫清。
虽然哪怕没有他的支持,西奥多也可以“以理服人”,但远没有这么名正言顺和顺利。
“第一,”西奥多竖起手指,阳光在他共济会的戒指上投下阴影,“考珀山金矿的5%收益,将通过布坎南家族的羊毛贸易公司洗白,以殖民地发展基金名义转入您家族的海外账户。”
总督的手指在摇椅上轻敲,身后墙上的女王肖像在阳光投下的阴影里微笑。
“第二。”西奥多继续,“您的次子将被任命为昆士兰高等法院的法官,同时获得三名巡回法院法官的任命权。”他停顿片刻,“当然,作为交换,他也需要配合我的司法活动。”
总督忽然咳嗽起来,手帕上沾了点血渍。西奥多递过一杯清水,目光扫过对方颤抖瘦弱的手腕。
“第三,”西奥多的声音放轻,像在哄骗一个孩童,“令爱的婚姻,将由我亲自联络,三年内订婚完成,考珀家会附赠每年1%的金矿份额作为礼物。”
背后的壁炉突然炸裂了几粒火星,总督还是那副泰然自若的神情,但阳光照亮他眼角的皱纹,那里凝结着一滴浑浊的泪珠,不知是为即将到手的利益,还是为逝去的辉煌岁月。
“成交。”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如砂纸磨过石板。
西奥多起身整理褶皱,红宝石在阴影中划出一道血光,照在了女王的肖像上。
它俯瞰着这片被黄金与权力炙烤的土地,也见证着两个家族在帝国余晖中的交易——一边是行将就木的老贵族,一边是冉冉升起的新寡头,他们共同在殖民地上埋下利益的种子,等待未来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