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安心，像是放下了心头的一块石头。
避免被寒梅发现，两人就找了一张稍远的桌子，一边观察寒梅那边的动向，一边等着自己这桌的烤鸭上桌。
就在此时，王刚带着陈雪茹一家也进了这家全聚德，王刚选了一张吊扇下的桌子，几人坐下后便开始点菜。
“今天灶上是冯师傅还是李师傅？”
王刚的问题让服务员一愣，反应过来之后连忙答道：“两位师傅今天都在。”
“得，那就来只鸭子，挑个大的，别烤太老。”
“俩凉菜，盐水鸭肝，芥末鸭掌。”
“俩热菜，葱爆海参，烩鸭四宝。”
“天热就不要汤了，给小魁来瓶汽水，给奶奶来瓶酸梅汤，咱俩喝瓶白兰地。”
“对了，找李师傅看着炒俩素菜，再来一份芝麻烧饼。”
“齐活，麻烦您下单吧！”
服务员看到这位不看菜单点菜的帅哥也是一愣，这下馆子像回家的派头，简直和那些遗老遗少的做派一模一样啊。
可是这人并没有京城口音，讲话也没有那种高人一等的态度，显然也不是那群被时代抛弃了的人。
难道是大院子弟？
也不像，谈吐之间没有那种跋扈的意味。
“好嘞，您稍等，这就去给您下单。”
把一些有的没的想法抛到脑后，服务员立刻就展现出自己专业的一面，微笑着给四人提供了开水烫过的毛巾，又给上了白开水。
“全聚德这边的服务还是不错的，不像那些国营餐馆，去吃顿饭都不给人好脸色。”
看着远去的服务员，王刚点头称赞道。
现如今，服务员可是八大员之一，是正儿八经的铁饭碗，说出去都高人一等。
大家都是同志，让谁服务谁呢？
能给你点好脸色就烧高香吧！
“这话可别在国营餐馆里说，不然你都不知道他给你端来的饭菜里多了什么东西。”
老太太乐呵呵的和王刚打趣。
这家里就是得有个男人，她觉得王刚做的就不错。
自己老了，曾外孙还小，王刚不仅可以给孙女分担压力，还能照顾到全家人，这样的好男人真的不多了。
“哈哈，您这话在理，惹谁都不能惹给你上菜的人。”
王刚抚掌轻笑，他也很喜欢这位有意思的老太太。
“对了，今天去市里开会怎么样，有没有人为难你？”
说笑两句，王刚问起了正事。
“没有，副市长还亲口表扬我了呢！”
用毛巾擦了擦手，陈雪茹端起白开水喝了一口，笑着说道：“李主任也受到了表扬，上面让他成立一个帮扶小组，去那些公私合营执行不力的街道传授经验呢！”
“这做好了可是大功一件啊，说不定李主任会因为这事往上动一动呢！”
前门街道所属辖区可包括大部分京城里的核心商圈，位置又靠近中枢，公私合营的压力极大。
李主任能接受自己的意见背水一战已经可见他的胆魄和能力，只要把市里的任务做好做精，升到区里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
“可不是，今天临走时李主任还一直夸你呢，让我告诉你有空就去他家坐坐。”
托着下巴看着王刚，陈雪茹的眼中满是崇拜，那么多领导都想不到的做法，却被王刚随口就说出来了。
她可是听副市长说了，若是此举可行，很有可能会推广全国的！
“行，轧钢厂广播站这边的事尘埃落定之后，咱俩一起去趟李主任那！”
几人有说有笑，很快菜品就一一上桌，烤鸭却是要多等一会。
“生日快乐！”
不远处的餐桌上传来一阵喧闹声，王刚扭头看去，惊讶的发现寒梅姑娘正坐在那边，满脸开心的接受身边应该是她家人的祝福。
“真巧啊！”
“怎么就巧了？”
陈雪茹凑了过来，随着王刚的视线向那边看去。
“看到那个穿白衬衣的漂亮姑娘了吗？是今天上午我买家具的时候碰到的，可有意思了。”
王刚对于陈雪茹是没有隐藏的，大大方方的把早上发生的事情给她讲了一遍，陈雪茹也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扭头看看寒梅。
说来有趣，平日里看不上普通男人的女强人陈雪茹，前后经历了两段婚姻的新女性陈雪茹，她心底却有着一块没有被新式思想改变的传统思想高地。
她知道自己不能抛弃家人而嫁给王刚，所以她对王刚的要求也不高。
两人永远只能是情人关系，陈雪茹不会因为不能独占王刚而吃醋，只是希望王刚心里有她，仅此而已。
“嗯，单说长相一点，这姑娘配得上你。”
和王刚碰了一杯，陈雪茹脸蛋微红，用胳膊肘怼了一下王刚，坏笑着说道：“人家过生日呢，你不去送点啥礼物吗？”
“礼物嘛……服务员！”
稍一思考，王刚挥手喊来服务员，要来全聚德的酒单，选了一款半干型白葡萄酒，又要了一张便签纸写了一行字，让服务员帮忙把酒和便签一起拿给那边的寒梅。
服务员接过便签点头应下，步伐轻快地向后方酒窖走去。
不远处的矮个售货员和高个售货员也注意到了寒梅那桌的动静。
“今天是寒梅的生日？”
高个售货员瞪着一双三角眼，一脸错愕地望着矮个售货员，低声埋怨道：“你俩不是一个住一个院吗？怎么连这事都不知道？现在我们可是什么都没准备啊！”
矮个售货员一脸沮丧，压低声音反驳道：“我家也是才搬过去好不好，谁知道她今天过生日！”
寒梅这桌的烤鸭已经上桌，金黄的鸭皮有如片片柳叶，洁白的鸭肉好似美玉无瑕，摆在瓷盘上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寒梅坐在家人中间，脸上挂着明媚的笑意，接受着亲人最真挚的祝福。
随后，寒梅就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张鸭饼，夹起几片鸭皮和鸭肉，蘸上甜面酱，配上几根清脆的葱丝，卷成一卷后塞进嘴里。
鸭皮的酥脆，鸭肉的嫩滑，混合着甜面酱的香浓，以及葱丝的清脆在舌尖交织，瞬间化作一股幸福的滋味，让她忍不住眯起眼睛，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请问是寒梅同志吗？”
就在这时，肩膀上搭着白毛巾的服务员走过来笑着开口问道，手中捧着一瓶贴着洋码子的黑色酒瓶。
寒梅用手帕擦了擦沾了甜面酱的嘴角，疑惑地看向服务员问道：“是我，可是我们没有要酒啊？”
“您误会了，这是那边桌上的男同志送给您的。”
说着，服务员放下手中的酒瓶，把王刚亲手写的便签递到寒梅手上。
“祝寒梅生日快乐——王刚”
寒梅微微一怔，随即抬头朝王刚的方向望去，正好对上他含笑的目光。
王刚端着酒杯，隔着几桌的距离朝她微微举杯，嘴角勾起一抹温暖的笑意，无声地用唇语说了四个字。
寒梅不懂唇语，但是她却看懂了王刚说的话：
“生日快乐！”
这一刻，突然就有了一种让人心安的幸福感，填满了寒梅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