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玄灵现
- 彼岸长生:双生花灵录
- 彼岸花C
- 10835字
- 2025-06-25 17:48:23
冰冷的月光,像吝啬鬼洒下的几枚银币,透过破庙坍塌了大半的顶棚,勉强勾勒出断壁残垣狰狞的轮廓。灰尘在光柱中无声地浮沉,空气里弥漫着朽木、陈年香灰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腻中带着腐坏的腥气。这气味顽固地钻入鼻腔,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
孟七叶就跪在这片凄冷的月光与浓稠的黑暗交界处。
她猛地弓起背,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脊椎,整个人剧烈地痉挛了一下。下一瞬,压抑不住的痛苦冲破了紧咬的牙关,化作一声短促而破碎的咳喘。
呃……噗!
一口粘稠的、颜色深得发乌的血块,混着星星点点的暗红血沫,喷溅在身前冰冷肮脏的泥地上。那血块落地并未立刻散开,反而像有生命般微微蠕动了一下,表面似乎还泛着一层诡异的、油腻腻的暗绿色微光。一股浓烈的腥甜气息猛地炸开,瞬间盖过了庙里所有的陈腐味道。
剧烈的痛楚并未因这口淤血而稍减,反而像被点燃的野火,从她右臂肩胛骨下方某个点,轰然炸开!那感觉……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带着冰冷锯齿的活物,正疯狂地啃噬着她的骨头!它们贪婪地钻进骨缝深处,每一次噬咬都带来深入骨髓的剧痛和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那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她颅骨内尖啸!
孟七叶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的黑暗如同墨汁般不断晕染扩散。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单薄的粗布衣衫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她死死咬住下唇,试图用新的疼痛对抗那非人的折磨,直到口中尝到浓重的铁锈味。右臂完全失去了知觉,软软地垂在身侧,只有那深入骨髓的啃噬感清晰得令人绝望。
“嗬…嗬…”喉咙里只能发出破风箱般急促的抽气声。她试图抬起左手去按住那剧痛的源头,指尖却抖得厉害,连衣襟都抓不住。
啧啧啧……
一声轻佻的、带着猫捉老鼠般戏谑的咂嘴声,从破庙那扇歪斜欲倒的门框阴影里传来。
一个身影慢悠悠地踱了出来。他身材矮壮敦实,裹在一件洗得发白、浆得硬挺的靛蓝色粗布短褂里,腰间胡乱系着根草绳,脚下一双沾满泥泞的破草鞋。乍一看,活脱脱一个赶了远路、疲惫不堪的乡下脚夫。
月光吝啬地照亮了他半边脸。那是一张极其普通、甚至有些憨厚的脸,皮肤黝黑粗糙,带着常年劳作风吹日晒的痕迹。唯独那双眼睛,在阴影里闪烁着两点极亮、极冷的光,像深夜里荒坟间游荡的磷火,没有丝毫温度。目光如同冰冷的铁钩,牢牢钉在孟七叶痛苦蜷缩的身影上。
他抬手,用粗糙的拇指和食指,漫不经心地捻着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茬,脸上堆起一个与其憨厚面容极不相称的、带着赤裸裸恶意的笑容。
“小丫头,骨头挺硬啊?老子的‘蚀骨锥心虱’滋味如何?它们就喜欢啃你这种硬骨头里的髓油,越嚼越香!”他的声音沙哑粗粝,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
孟七叶猛地抬起头,汗水浸湿的额发黏在惨白的脸颊上。她死死瞪着那个“脚夫”,牙关紧咬,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赤蝎使……你这……阴沟里的……臭虫!”
“臭虫?”赤蝎使咧开嘴,露出两排参差不齐的黄牙,笑声短促而刺耳,“嘎嘎!能要你命的臭虫,那也是好虫子!”他往前踱了两步,草鞋踩在碎石上发出嘎吱的声响,目光如同冰冷的刮刀,在孟七叶脸上、身上来回扫视。
“别硬撑了,丫头片子。乖乖把东西交出来,老子看在你还算有几分硬气的份上,赏你个痛快。”他搓了搓手指,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傲慢,“再让这些小宝贝啃下去……嘿嘿,天亮之前,你就只剩下一张包着碎骨头渣子的皮囊了。想想那滋味?啧!”
孟七叶的回应是又一阵剧烈的咳嗽,身体蜷缩得更紧,每一次抽搐都牵动着肩胛骨下那令人发狂的啃噬剧痛。她死死咬着牙,喉咙里滚动着压抑不住的痛哼,却倔强地不肯再吐出一个字。汗水沿着她的鬓角、下颌线不断滑落,滴在身下的泥地上,洇开深色的印记。
“不识抬举!”赤蝎使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只剩下阴鸷的狠厉。他猛地一挥手,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破破庙的死寂,“搜!给老子一寸寸地搜!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东西给我翻出来!”
话音未落,破庙四周的黑暗仿佛瞬间活了过来。四道黑影如同贴着地面滑行的毒蛇,悄无声息地从残破的窗洞、坍塌的墙角阴影里迅疾无比地窜入庙内!他们动作整齐划一,落地轻如狸猫,瞬间呈扇形散开,将蜷缩在神龛残骸前的孟七叶牢牢围在中心。
这四人同样穿着毫不起眼的粗布衣裳,但动作间透出的那股子训练有素的阴冷杀气,绝非寻常盗匪可比。他们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针,冰冷、专注,带着一种非人的麻木,只锁定在孟七叶身上和她周围的方寸之地。其中两人立刻俯身,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短柄的鹤嘴锄和小巧的折叠铲,毫不犹豫地开始挖掘孟七叶身侧及身后的泥地。泥土被快速翻起,碎石被拨开,动作迅捷而粗暴,全然不顾及旁边那个正承受着巨大痛苦的少女。另外两人则如鬼魅般掠向神龛后方和两侧倾倒的立柱残骸,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道裂缝、每一处可能藏匿物品的阴影。
整个破庙只剩下锄头、铲子挖掘泥土的沙沙声,碎石滚落的细碎声响,以及孟七叶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沉重喘息。赤蝎使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站在包围圈外,那双磷火般的眼睛带着残忍的期待,欣赏着猎物最后的挣扎和徒劳的抵抗。月光落在他半边脸上,那憨厚的面容此刻扭曲得如同庙里剥落的彩绘鬼怪。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与挖掘声中,一个突兀的、带着浓重睡意的声音,慢悠悠地从破庙那扇歪斜大门的阴影里飘了进来。
“唔……深更半夜,扰人清梦……诸位施主,火气不小哇?”
这声音不高,甚至有些含混不清,却像一颗石子投入粘稠的死水潭,瞬间打破了庙内凝滞的空气。
庙内所有人的动作都猛地一僵!那四个正在挖掘搜索的黑衣人如同被无形的线扯住,骤然停手,瞬间直起身,武器横在身前,四双冰冷麻木的眼睛齐刷刷转向声音来源。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门口那片浓重的黑暗。
赤蝎使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随即化为更深的阴鸷。他猛地扭头,磷火般的眸子死死盯住门口阴影,厉声喝道:“谁?!”
脚步声响起,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与这肃杀气氛格格不入的闲散。
一个身影缓缓踱入那片被月光切割开的门槛光影里。来人身形颀长,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甚至打了几个不起眼补丁的青色道袍。道袍宽大,下摆沾了些尘土草屑。他头上松松垮垮挽了个道髻,插着一根磨得油亮的乌木簪子,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额角,显得有些散漫不羁。背后斜背着一个同样陈旧的青布包袱,腰间挂着一个黄澄澄的旧酒葫芦,随着脚步轻轻晃动。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挂着的笑容,那笑容……怎么说呢?三分宿醉未醒的迷糊,三分路见不平的好奇,还有四分纯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玩味。一双眼睛倒是清亮,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眯着,扫过庙内剑拔弩张的众人,最后落在蜷缩在地、痛苦不堪的孟七叶身上时,那玩味的笑意似乎淡了那么一丝。
“无量天尊,”他打了个稽首,动作随意得像是在掸灰,“贫道凌虚子,云游至此,见此地宝光……呃,不,是杀气冲霄,特来化个缘,讨碗水喝,顺便……瞧瞧热闹?”他的目光在赤蝎使和那几个黑衣人身上溜了一圈,最后又落回孟七叶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位姑娘……看起来不太好啊?”
赤蝎使眼神阴鸷如毒蛇,上上下下将这个突然出现的游方道士凌虚子打量了几个来回。破烂道袍,旧酒葫芦,还有那张看似人畜无害、甚至带着点宿醉迷糊的脸……一切都透着一股子穷酸潦倒、多管闲事的味道。紧绷的神经略微松弛,一股被冒犯的戾气混合着浓浓的不屑涌了上来。
“化缘?”赤蝎使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刺耳的嗤笑,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臭要饭的,滚远点!没看见爷们在办正事?再往前一步,老子让你尝尝……”他阴恻恻地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痛苦抽搐的孟七叶,“……蚀骨锥心的滋味!”
他身旁一个离得最近的黑衣人,反应更是直接。几乎在赤蝎使话音落下的瞬间,那黑衣人眼中凶光一闪,毫无预兆地动了!他并未冲向凌虚子,而是猛地一拧身,右手闪电般在腰间一抹一甩!
咻——!
一道微不可闻的破空尖啸骤然撕裂空气!
月光下,一点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幽蓝寒芒,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直射凌虚子耳后!
这一下偷袭,阴狠、毒辣、无声无息,角度刁钻至极!正是看准了凌虚子似乎还在“迷糊”地打量着孟七叶,心神似乎并未完全戒备的刹那!
毒针!而且是淬了奇毒、见血封喉的毒针!
凌虚子仿佛真的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住了。他脸上的迷糊睡意似乎凝固了一瞬,身体下意识地想要侧头闪避,动作却显得笨拙而迟缓。
晚了!
那点幽蓝的寒芒,精准无比地没入了他左侧耳后发际线下方,靠近风池穴的皮肤!
“呃……”凌虚子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他抬手似乎想去捂住耳后,手臂抬到一半,却剧烈地摇晃起来,脚下踉跄着倒退了两步,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只剩下一种濒死般的灰白。那双原本清亮的眼睛,瞳孔骤然放大,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涣散、失焦,最后变得空洞一片,直勾勾地瞪着前方,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魂魄。
“又一个送死的!嘎嘎嘎!”赤蝎使的狂笑骤然爆发,尖锐刺耳,充满了残忍的得意,在破庙死寂的空气里疯狂回荡。他脸上的肌肉因狂喜而扭曲,那憨厚的伪装彻底撕裂,露出底下狰狞的底色。“不知死活的东西!老子这‘失魂引’,专治你们这种多管闲事的蠢货!滋味如何?哈哈哈!”
他指着摇摇欲坠、眼神空洞的凌虚子,如同在展示一件得意的杰作,对着包围圈中痛苦蜷缩的孟七叶狞笑道:“小丫头,看清楚!这就是你的下场!下一个,就轮到……”他话未说完,狂笑却戛然而止!
噗!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熟透的浆果被轻轻捏破的声响,从凌虚子耳后传来。
紧接着,一道比发丝还细、几乎难以察觉的灰影,从那毒针射入的微小创口中猛地钻了出来!那灰影细长如线,速度快得如同幻觉,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滑腻感,一头就扎进了凌虚子的耳道深处!
正是“失魂引”蛊虫!它被毒针携带的烈性药引激发,一旦入体,便会疯狂钻向脑髓!
赤蝎使脸上的狂笑瞬间僵住,随即转化为更深的、近乎癫狂的兴奋,他激动地拍着大腿:“钻进去了!好!好得很!让他尝尝脑髓被一寸寸吸干的滋味!哈哈哈!给老子……”
他的狂吼命令尚未出口,异变陡生!
那摇摇欲坠、眼神空洞、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沦为行尸走肉的凌虚子,那只原本无力垂落在身侧的右手,手指却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以一种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极限的速度,极其隐蔽地屈指一弹!
一点比米粒还小的银芒,自他指尖无声无息地射出,精准无比地顺着那蛊虫钻入的耳道,没入其中!
时间仿佛凝固了半秒。
叽——!!!
一声极其尖锐、充满了无法形容的痛苦和恐惧的嘶鸣,猛地从凌虚子耳道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穿透耳膜直刺灵魂的疯狂!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瞬间被钉死、被扼杀!
凌虚子那空洞涣散的眼神,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古井,瞬间恢复了清明!那清明深处,是冰封千载的寒潭,是凝练到极致的杀意!
赤蝎使脸上的癫狂兴奋如同被冻住的岩浆,瞬间凝固、龟裂,只剩下极致的错愕和一丝迅速蔓延的、源自本能的惊惧!
凌虚子动了!
他身体那摇摇欲坠的颓势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猎豹扑击前的沉凝!那只刚刚弹出银针的右手,五指如穿花蝴蝶般在腰间那破旧的褡裢里一抹、一捻、一甩!
嗤嗤嗤嗤——!
四道刺耳的、撕裂布帛般的锐响同时爆发!
四枚边缘磨得异常锋利的古旧铜钱,在昏暗中划出四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淡金色的死亡弧线!它们没有射向赤蝎使,而是精准无比地锁定了那四个刚刚还杀气腾腾、此刻却被这惊变骇得微微一滞的黑衣人!
太快!太刁钻!
铜钱破空,没有半分花哨,只有最纯粹、最致命的轨迹!
一个黑衣人刚举起手中的短刃试图格挡,那枚铜钱已如鬼魅般绕开了他的刃锋,带着一股令人牙酸的锐响,狠狠切入了他的咽喉侧面!
“呃!”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被血液呛住的闷哼,颈侧瞬间爆开一蓬温热的血雾!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栽倒。
另一个黑衣人反应稍快,猛地矮身翻滚!然而那枚铜钱仿佛早已预判了他的动作,轨迹诡异地向下微微一沉!
噗!
铜钱锋利的边缘如同烧红的刀子切入凝固的牛油,毫无阻碍地没入了他后颈与脊椎的连接处!他翻滚的动作猛地僵住,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随即扑倒在地,四肢微微抽搐,再无生息。
第三枚铜钱,则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贴着地面的角度旋飞而至,从一个黑衣人抬起的臂弯下方悄无声息地钻入,精准地钉进了他的心口!
第四枚最为诡异,在空中划出一个违反常理的、近乎直角的折线,从一个黑衣人全力劈下的刀光缝隙中钻过,带着一道冷光,抹过了他的颈动脉!
四道血泉,几乎在同一瞬间,在破庙昏沉的光线下凄厉地喷溅开来!浓烈的血腥味如同无形的巨浪,轰然冲散了原本甜腻的蛊毒气息和腐朽的尘土味,瞬间充斥了每一个角落!
四个训练有素、动作迅捷如鬼魅的黑衣人,连一声像样的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如同被割倒的麦子,齐刷刷地扑倒在冰冷的泥地上。只有身体倒地的沉闷撞击声,和鲜血汩汩涌出、浸透泥土的细微声响,宣告着生命的终结。
这一切,从凌虚子眼神恢复清明到四名黑衣人毙命,不过电光石火之间!
赤蝎使脸上的错愕和惊惧,终于被一股巨大的、灭顶般的恐惧彻底淹没!他脸上的肌肉疯狂地抽搐着,那双磷火般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瞳孔因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缩成了针尖大小!
这根本不是人!这他妈是阎王派来索命的鬼差!
“你……你……”赤蝎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一步,指着凌虚子的手指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嚣张狠厉?他猛地怪叫一声,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野兽垂死般的尖利:“拦住他!给我……”
他最后的命令卡在了喉咙里。因为凌虚子的目光,已经如同两柄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剑,穿透了弥漫的血腥气,牢牢地钉在了他身上!
那目光平静,没有暴怒,没有咆哮,只有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和一种宣告终结的冰冷。
赤蝎使肝胆俱裂!什么“蚀骨锥心虱”,什么圣物,什么功劳……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一个念头——逃!用尽一切手段,立刻、马上逃离这个杀神!
他怪叫着,猛地将手探入怀中,似乎要掏出什么压箱底的毒物或暗器!同时,身体如同受惊的兔子,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双脚狠命一蹬地面,整个人就朝着破庙侧面一处坍塌出巨大豁口的墙壁亡命扑去!
凌虚子眼神一凝。就在赤蝎使掏手的瞬间,他右手指尖微不可察地再次一弹!
咻!
一道比之前更加细微、几乎无声无息的银芒,如同暗夜中掠过的流萤,后发先至!
“啊——!”赤蝎使刚扑到豁口边缘,身体猛地一僵,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他那伸入怀中的右手小臂上,赫然多了一个极其微小的血点!血点周围,一小片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诡异的青紫色,并且迅速向上蔓延!
赤蝎使脸上瞬间爬满了极致的痛苦和绝望!他认出了那是什么——那是他自己精心调配、用来折磨敌人的“附骨青”,一旦入血,如蛆附骨,痛入骨髓!他再也顾不上其他,左手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不知名的黑色粉末,狠狠拍在右臂那青紫蔓延之处!粉末与皮肤接触,发出嗤嗤的灼烧声和一股焦臭。他惨嚎着,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扭曲,却丝毫不敢停留,带着一股狠劲,连滚带爬地翻过那坍塌的墙豁口,瞬间消失在庙外浓稠的黑暗里,只有那撕心裂肺的痛嚎声,如同跗骨之蛆,在夜风中迅速远去、消散。
破庙内,骤然死寂。
只有四具尸体旁,血液无声地蔓延,在地面上画出粘稠而狰狞的图案。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
凌虚子脸上那冰封般的杀意缓缓敛去,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看也没看那几具尸体和赤蝎使逃遁的方向,目光径直投向神龛残骸前蜷缩着的少女。
孟七叶的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沉沉浮浮,像暴风雨中即将倾覆的小舟。方才那兔起鹘落、血腥弥漫的杀戮,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只留下模糊扭曲的光影和刺耳的噪音碎片。赤蝎使的狂笑、铜钱撕裂空气的锐响、身体倒地的闷响、凄厉的惨嚎……这些声音混杂着深入骨髓的啃噬剧痛,几乎要将她残存的意识彻底撕碎。
直到那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拍打在她的脸上,她才猛地一个激灵,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
视线里,只有满地蔓延的暗红,和几具扭曲的尸体。
倒伏的黑衣尸体。死亡的气息冰冷粘稠,几乎让她窒息。
然后,她看到了他。
那个自称凌虚子的游方道士,正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月光和阴影在他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上切割出清晰的界限。他脸上没有什么悲悯或愤怒的表情,平静得像一泓深潭,唯有那双眼睛,清亮得如同能穿透一切迷雾,此刻正专注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锐利。他背后的旧包袱和腰间的酒葫芦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突兀。
他迈步,向她走来。脚步踩在浸血的泥地上,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声响。
孟七叶心中猛地一紧!劫后余生的茫然瞬间被巨大的警惕和恐惧取代!赤蝎使跑了,这四个凶神恶煞的黑衣人死了……现在,轮到这个深不可测、手段狠辣的道士了!他想做什么?他又是谁?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紧了心脏,压过了骨缝里的剧痛。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身体却因为剧痛和脱力,连挪动一寸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身影越来越近,巨大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蹲了下来。
距离很近。孟七叶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沾染的、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一股奇特的、像是陈年草药混合着雨打青石的气息。那双清亮的眼睛近距离地注视着她,目光锐利如针,仿佛要刺穿她的皮肉,看清她骨缝里蠕动的蛊虫。
“别动。”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孟七叶浑身绷紧,牙关紧咬,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抗拒而微微颤抖。她想问“你想干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地瞪着他。
凌虚子似乎完全无视了她的抗拒和恐惧。他伸出右手。那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就是这只手,刚才弹出银针定住蛊虫,甩出铜钱瞬间割断了四条咽喉!
那只手,此刻却异常稳定地探向她的右肩胛下方——那剧痛啃噬的源头!
孟七叶瞳孔骤缩!身体的本能让她猛地想要蜷缩躲避!
忍一下。
凌虚子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穿透力。话音未落,他的左手快如闪电,在她左肩某个位置轻轻一拂。
一股奇异的、带着微微麻痹感的暖流瞬间涌入身体!孟七叶只觉得半边身体一僵,那想要躲避的念头还在脑中盘旋,身体却已失去了控制,僵在原地无法动弹!只有那深入骨髓的剧痛依旧清晰无比。
她的心瞬间沉入冰窟!完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剧痛或死亡并未降临。
那只修长而稳定的手,隔着单薄的、被冷汗浸透的粗布衣衫,精准地按在了她肩胛骨下方那个如同活物般不断鼓胀跳动的痛点上!
嘶——!
孟七叶倒抽一口冷气,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离水的鱼!那被按压的剧痛,瞬间放大了十倍、百倍!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顺着被按压的位置狠狠扎了进去,疯狂搅动!她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凌虚子却恍若未觉。他的手指并未停留,而是以一种极其古怪的韵律和力道,在她肩胛骨下方那片区域快速点、按、揉、捻!每一次按压都精准地落在那啃噬感最剧烈的点上,每一次动作都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却又奇异地带着一种微弱的、强行疏通淤塞般的震荡感。
“呃…啊……”孟七叶的痛呼被咬碎的牙齿死死堵在喉咙里,只能发出断断续续、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冷汗如同小溪般从她额头、鬓角疯狂涌出,瞬间浸湿了发根,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她的身体在对方那带着奇异韵律的按压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颤抖都牵动着那深入骨髓的痛楚。
凌虚子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专注得可怕,仿佛所有的精神都凝聚在指尖之下。他似乎在感受着什么,通过指尖传来的每一次细微的搏动和抵抗,判断着那潜藏在骨缝深处的邪物位置。
突然,他的手指猛地一顿,停在了肩胛骨内侧一个极其刁钻的位置!那里,皮下的鼓动和灼热感最为剧烈!
“找到了!”凌虚子眼中精光一闪,低喝一声。
那只一直按在孟七叶左肩、限制她动作的左手骤然撤回!与此同时,他的右手不知何时已从腰间褡裢里捻出了一根细如牛毛、通体闪烁着幽幽银芒的长针!那银针细得几乎看不见,唯有针尖一点寒芒,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刺眼!
没有丝毫犹豫!快!准!狠!
银芒一闪!
那根细如发丝的银针,以一种孟七叶根本无法理解的速度和角度,瞬间刺破她肩胛骨内侧的粗布衣衫和皮肤,精准无比地扎进了那个疯狂鼓胀的痛源深处!
叽——!!!
一声比之前凌虚子耳中传出的嘶鸣更加凄厉、更加疯狂、充满了无尽怨毒和垂死挣扎的虫嘶,猛地从孟七叶肩胛骨下方爆发出来!那声音仿佛直接在她颅骨内尖叫,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灵魂都为之战栗!
银针刺入的刹那,孟七叶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猛地向上一弹!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灵魂都要被撕裂的剧痛,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感知!眼前彻底被一片无边的黑暗吞噬!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朝着深渊急速坠落……
就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她似乎感觉到,肩胛骨下那如同跗骨之蛆般啃噬了她许久的、冰冷滑腻的活物感,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块,骤然凝固、僵死!
紧接着,一股粘稠、冰寒、带着浓烈腥臭的液体,正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强行从那被银针钉死的源头处向外狠狠抽离!
……
意识在无边的黑暗和冰冷中漂浮,仿佛沉入了万丈寒潭之底。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暖意,如同黑暗深渊中遥远摇曳的星火,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冰冷,触碰到孟七叶的意识边缘。
……呃……
一声极其微弱、沙哑的呻吟,从她干裂的唇间逸出。沉重的眼皮如同被胶水粘住,她用尽了全身残存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一道缝隙。
模糊的视线首先捕捉到的,是一小簇跳动的橘红色火焰。火焰不大,在残破神龛的阴影下静静燃烧着,舔舐着几根枯枝,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温暖的光晕驱散了四周一小片浓稠的黑暗,勾勒出旁边一个盘膝而坐的身影轮廓。
是那个道士,凌虚子。
他背对着她,侧脸被跳动的篝火映照着,一半明亮,一半隐没在阴影里,线条显得异常沉静。他正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摊在膝上的一块灰布。布上,似乎摆放着几件细小的物什,在火光下反射着微弱的金属光泽。
孟七叶的意识如同生锈的齿轮,极其缓慢地转动着。肩胛骨下方……那深入骨髓、令人疯狂的啃噬剧痛……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仿佛被彻底掏空后的虚脱感,还有火辣辣的、伤口被灼烧般的钝痛。她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下移,落在自己右肩处。
原本单薄的粗布衣衫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下面肩胛骨附近的皮肤。那里,皮肤红肿不堪,高高隆起,中心有一个细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针孔。针孔周围,涂抹着一层散发着清凉苦涩气味的、墨绿色的粘稠药膏。正是这药膏,带来了伤口处那一丝奇异的清凉感,缓解了灼痛。
是他……救了我?
这个念头闯入混乱的脑海,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感。这个手段狠辣、杀人如割草的道士……救了我?
身体的知觉如同退潮后的沙滩,一点点显露出来。她尝试着极其轻微地动了动右臂。
一阵强烈的酸痛立刻袭来,如同无数细针在肌肉深处攒刺,但……没有那种令人发疯的啃噬感了!真的没有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劫后余生的虚弱、茫然和一丝微弱感激的复杂情绪,悄然涌上心头。紧绷的神经似乎在这一刻松懈了一丝。
然而,就在这心神稍懈的瞬间——
一股无法形容的燥热,毫无征兆地、如同地底喷发的岩浆,猛地从她身体最深处炸开!
“唔!”
孟七叶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一颤!
这股热流来得如此迅猛、如此狂暴!它瞬间冲垮了那层虚弱的冰冷,蛮横地席卷了四肢百骸!血液仿佛在瞬间被点燃,奔腾咆哮!皮肤下的血管贲张鼓胀,带来一种即将爆裂的胀痛感!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像是要把肋骨撞碎!
更让她惊骇欲绝的是——她的头发!
她那一头原本被冷汗浸透、凌乱地黏在脸颊和颈侧的乌黑长发,竟在这一刻,无风自动!
发丝如同被无形的气流拂过,一根根,一缕缕,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清晰地飘拂起来!
在篝火橘红色光芒的映照下,那飘拂的发丝深处,靠近发根的地方,一丝极其刺目、极其妖异的猩红,如同滴入清水中的浓稠血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悄然晕染开来!
猩红迅速蔓延,沿着发丝向上侵染,所过之处,乌黑褪去,只留下一种如同凝固血液般的、令人心悸的赤色!
不是火焰的暖红,不是晚霞的艳红,而是纯粹、浓烈、带着不祥意味的血红!
孟七叶的呼吸骤然停止!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自己一缕飘到眼前的发丝。那发梢,已经彻底变成了猩红!如同浸透了滚烫的鲜血!
篝火旁,背对着她、正低头看着膝上灰布的凌虚子,动作骤然凝固。
他并未回头。
但孟七叶清晰地看到,他那被火光勾勒出的、原本放松的肩背线条,在刹那间绷紧如弓!握着一件小铜器的手指,指节因为瞬间的用力而泛出青白之色!
整个破庙的空气,仿佛随着那无声蔓延的猩红发丝和凌虚子骤然绷紧的背影,彻底凝固了。
死寂。
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此刻显得异常清晰,甚至有些刺耳。
孟七叶的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唯有那不受控制飘拂起来的、发梢浸染着刺目猩红的长发,在无声地宣告着某种惊悚的异变。她惊恐的目光死死黏在那缕猩红上,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
篝火旁,凌虚子凝固的背影,如同山岳般沉重。那骤然绷紧的肩背线条,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手中握着的那件小铜器——一个边缘磨损得厉害、刻着模糊星纹的旧罗盘——轻轻放回膝上的灰布中。动作平稳,没有一丝颤抖,却带着一种刻意的、令人窒息的缓慢。
然后,他终于转过了头。
他的动作很稳,没有半分急促。那张被篝火光影分割的脸转了过来,一半映着暖光,一半沉在暗影里。火光在他清亮的瞳孔深处跳跃,映照出的却不是温暖,而是一种冰冷的、近乎审视的锐利,如同寒潭深处折射出的剑光。
他的目光,没有落在孟七叶惊恐失措的脸上,而是径直锁定在她那正无风自动、发梢浸染猩红的长发上!
那目光,如同带着实质的重量,穿透了飘拂的发丝,仿佛要刺入她的头皮,探入她的骨髓深处,看清那妖异猩红背后隐藏的真相!
孟七叶被这目光看得遍体生寒,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抬手去抓住那些飘动的、该死的红头发,手臂却沉重得不听使唤。
凌虚子的视线,顺着那缕猩红的发梢,缓缓上移,终于落在了孟七叶惨白失血的脸上。
四目相对。
破庙里死一般的寂静。篝火噼啪,光影摇曳,将两人对峙的身影拉长,扭曲地投射在斑驳的墙壁和神龛的残骸上,如同古老壁画中定格的神魔。
凌虚子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他眼底深处那冰冷的审视光芒并未消退,反而沉淀得更加幽深,如同暴风雨前最沉凝的海面。他静静地看了孟七叶几秒,那目光复杂难辨,有探究,有凝重,甚至……有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言喻的棘手之感。
终于,他缓缓地、清晰地吐出几个字。声音不高,低沉平稳,却像冰冷的石块投入死水,激起令人心悸的涟漪:
“麻烦……”他微微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孟七叶那刺目的猩红发梢,瞳孔深处似乎有幽光一闪而逝,“……才刚开始。”
话音落下的瞬间,孟七叶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比之前蛊虫噬骨更加冰冷彻骨!这短短几个字,仿佛宣判,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沉重。
凌虚子不再看她,重新转回头,目光落回膝上那块灰布和散落的几件器物上。他伸出手指,在其中一枚边缘染着暗红血迹的锋利铜钱上轻轻拂过,动作若有所思。那沉静的侧影,在跳动的篝火映照下,如同一尊沉默的、等待着风暴降临的石像。
孟七叶僵在原地,身体里那股突如其来的燥热并未退去,反而在凌虚子那冰冷的话语后,如同被浇上了滚油,烧灼得更加猛烈!猩红的色泽,正沿着她的发丝,无声而固执地向上蔓延,如同某种不祥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