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松鸦展开了画卷后,林绘吸收到了更多的日辉。
体内涌动的暖流愈发强烈,像是养料之于植物,令他的五感更为清明。
先前,他只能看清一丈左右的景致,如今一日之内,三丈之外皆清晰可见。
到了夜晚,月华也同样给予自己能力,
隐隐中,他又发觉日辉和月华对于自己,有着不同的功效。
日辉如烈火锻铁,让他的感知向外扩张。
数丈外的虫鸣、松针上的露珠颤动,皆能清晰捕捉。
而月华似寒泉洗心,使他的灵识向内沉淀,宁静淡然。
等待松鸦的时间里,他贪婪地吞纳,希望可以如《灵物札记》所说,早日化形。
......
一连两日过去,林绘的身边除了偶尔有爬虫路过,便不见他人身影。
就连松鸦的影子也没见到。
林绘心中的期待,愈发强烈,却又参杂着一丝担忧,看着轻轻摇晃的松针,晃了神。
莫非松鸦仙子食言了?
扑!
一个灵动的身影出现在林绘的眼前。
随之而来的,还有四五只同样青灰色的松鸦。
只是那些松鸦看起来似乎道行比先前那位更低,只会咕嘎地叫。
“咕嘎!为了找这帮懒骨头,我差点飞秃了尾巴!”
青羽蹦跳着,用喙尖指了指身后四五只同类:“他们可不好请,画灵,你欠我一个大人情!”
林绘心中生喜。
“那是自然。待我化形,定不会忘了仙子这大恩!
接下来,就有劳各位仙子了。”
只听得青羽回头和那几只松鸦咕咕地说着什么,然后,有两只松鸦叼各自叼起了画卷的一侧。
林绘身体猛然向上移动,散开的画卷彻底铺开。
两只松鸦带着林绘在山间林海中穿梭,脚下景致逐渐明朗,清溪翠柳,黛山薄雾。
余下的松鸦前后跟随,作护卫状。
地上爬物,空中的飞禽,看见这群鸟送画的奇观,皆瞪着眼睛想要看个明白。
山中有樵夫担柴路过,抬头见到此等奇象,竟伏倒跪拜,高呼神仙显灵,甚至是激动。
林绘看了一眼那樵夫,心有唏嘘,
倒是希望自己是仙人,那样就能弄清自己的身世了。
思绪不经意地在脑海中流转,几只松鸦也轮换了几次,眼中的景致也开始逐渐变化。
山峦更陡峻,树林更茂密,向下看去,更是未见人迹。
多了一股世外之意。
“咕嘎!快到了,快到了!”青羽欢快地叫了起来。
林绘朝远处看去,只见远处隐约显出一角飞檐,一抹淡淡的烟气缭绕。
微微吸入,林绘竟觉得体内似乎有一丝愿力流动。
这样的愿力竟让他产生了异样的感觉,和日辉月华不一样。
这大概就是那些上香求道之人的愿力吧,只是不知为何,这愿力甚是微弱。
“咕嘎咕!”
突然,身边的松鸦群发出一阵骚乱。
林绘的视线中,突然闯入一只硕大的乌雕,展翅蹬爪,朝林绘扑面而来!
松鸦群被瞬间打散,画卷也随之向下跌落!
坏了!
林绘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身体不受控制地翻落。
旋转的视线中,只见那几只松鸦被黑雕不停追逐,逃的逃,躲的躲,根本无暇顾及林绘。
情急之下,林绘体内似有数道灵力冲撞,他集中注意力,感受灵力的流动。
下面就是一道涓流,若是落在水中,这画卷怕是会被浸透。
本能之下,林绘识海中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
突然,体内灵力汇聚,一片青光从画中迸出。
画中原本环绕黛山的薄雾竟活了!雾气从画中飘出,如绸缎般裹住画卷,减缓了下坠之势。
而忽起的一阵风,顺势将林绘吹向涓流岸侧。
然而,这次催动灵力对林绘而言消耗太大。
缓缓下坠之际,他的意识逐渐模糊,只能模糊地感受到树枝在身边划过。
砰一声,画卷落在了一处石阶上,画中飘出的薄雾也兀的消散。
此时的林绘,眼前再次失去光亮,迅速陷入了沉睡之中。
在他视线中最后一次出现的,是一张苍白模糊的脸。
......
晨钟余韵未散,玄霄子已立于观内那株千年青松之下。
几缕霜白的长发从道冠中逸出,随风轻颤。
他望向树冠间隙漏下的天光,心中一片怅然。
三十载寒暑,他携十余名弟子避世苦修,丹炉火未熄,晨课声不辍,可那缕传说中的仙缘,却迟迟未现。
如今,那些弟子走的走,亡的亡,加上他,整个观中也不过五人。
而山门外,香客的足迹一年稀过一年。
昔日鼎盛时,百级石阶被踏得温润生光的盛景,如今只剩苔痕斑驳。
“洞天观的百年基业,竟要断送在我手中么......”
玄霄子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他匆忙以袖掩唇,待摊开时,素白袖口已绽开数点猩红。
“师父,山露未晞,您当心寒气侵体。”一灰袍修士来到玄霄子跟前。
玄霄子转头看向灰袍修士,无奈一笑。
“最终......还是要走。”
灰袍修士低头不语,身后跟着的几位年轻修士也都不语。
玄霄子转过身去,广袖一振,松针如雨坠落:“去罢!洞天观既无仙缘,何必困住你们的向道之心?”
松涛簌簌,只听得背后几人跪地磕头,又传来低声叹息,脚步踟蹰之际,最终还是传来了木门合拢的声音。
“哎......怪不得他们。仙缘未见,邪士当道,再耗下去,只有命丧那些邪士手下了……”
玄霄子无奈摇头。
松脂香还萦绕在袖间,那些总爱追着他问“何时炼成金丹”的声音,终究是散了。
他在观中踱过九转回廊,每一步都踏在记忆上。
这里曾有个小弟子摔碎药炉,那边老松树下总有人偷懒打盹。最后停在三清殿前时,晨露已浸透云履。
他紧紧地捏着拂尘,心底似乎也起了变化。
忽然,原本寂静的山间,从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叩门声。
玄霄子一怔,弟子们,回来了?
然而,传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有人吗......”声音气若游丝。
玄霄子走到门边,哗啦一声拉开观门,一个脸色苍白,满脸冒汗的书生挨靠在门边。
看到玄霄子的出现,书生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随即身体失去支撑,昏倒过去。
手上却紧紧地攥着一副画卷。
在玄霄子来不及留意的身后,几只松鸦正扑着翅膀,落在青松上,咕嘎地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