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悠允的玉笛在浓稠如墨的夜色中划出银弧,音波撕裂空气的脆响混着暗器坠地的闷哼。淬毒的三棱钉擦着耳畔飞过,在青石上腐蚀出缕缕白烟,她发间最后一缕丝带“嗤啦“断裂,散落的长发在腥风中狂舞,宛如一面残破的招魂幡。林家剑法的残招在她手中施展得跌跌撞撞,剑穗扫过黑衣人喉结的瞬间,背后突然炸开噬魂幡的尖啸——暗红雾气裹着腐尸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她眼眶发红,几乎握不住剑柄。
“护住心脉!“她沙哑的嘶吼被风卷得支离破碎。余光瞥见为首护法甩出的锁链泛着幽蓝寒光,铁环绞住脚踝的刹那,膝盖重重磕在碎石上。钻心的剧痛中,柳悠允的思绪突然飘回清晨——林野的手掌还带着温度,攥着糖画的竹签穿过熙攘的集市,蜜糖在阳光下折射出琥珀色的光。“等这事完了,带你去吃最正宗的金陵桂花糕。“少年眉眼弯弯的模样,此刻却像锋利的刀刃,在心上剜出汩汩鲜血。铁链勒进皮肉的痛,竟比不过回忆里甜香的万分之一。
古祠的断壁残垣在视野里剧烈摇晃,她跌跌撞撞扑进门槛时,发间最后一支茉莉簪被剑气绞成齑粉。二十余黑衣人结成诡异阵型,噬魂幡猎猎作响,商会首领的面具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青芒。“交出玉佩残片,留你全尸。“冰冷的话语混着锁链晃动声,像钝刀一下下割着她千疮百孔的心。柳悠允蜷缩在刻满符文的地砖上,怀中的玉片烫得惊人,指尖却在冰凉的纹路间慌乱摸索——启动阵法需要七声特定音阶,可追兵的刀剑已抵住后颈,呼吸间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喉间突然翻涌的腥甜让她眼前发黑。记忆如破碎的镜面轰然炸裂:那年春日,林野在桃花树下笨拙地扯着衣角,耳尖通红着说“我喜欢你,比御剑飞得还远的喜欢“;夏夜星空下,两人相视而笑,他指着银河说“以后要走遍这世上所有的阵法“;还有最后那个染血的拥抱,他将林家剑谱塞进她怀中,温热的血滴在她手背:“活下去。“
泪水大颗大颗砸落在剑柄“平安“二字上,清晨集市的糖画甜香、山巅相拥时的心跳、那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承诺,此刻都化作滚烫的钢针,狠狠扎进心脏。柳悠允突然笑了,笑声混着呜咽,带着近乎疯癫的绝望。玉笛抵住唇边的瞬间,七道音波如银蛇破空。星轨阵迸发刺目光芒的刹那,她恍惚又听见林野说“别怕“,可回应她的只有撕裂空间的轰鸣,和黑衣人狰狞的嘶吼。
当柳悠允再次睁眼,漫天飞雪落在滚烫的面颊。她跌坐在雪地里,指尖抚过剑柄上被血渍晕染的“平安“,泪水在睫毛上凝成冰晶。明明晨光初现时,他们还并肩尝过桂花糕的甜,此刻却只剩自己面对这白茫茫的天地。风卷着雪粒扑进喉咙,像极了林野最后那口温热的血,腥甜又灼痛。她望着空荡荡的雪原,突然想起他曾说过雪落无声,可此刻每一片雪花落在身上,都像是心碎的声音。
腐叶堆里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林野在剧痛中睁开眼。蝉鸣混着腐臭的气息钻进鼻腔,他恍惚又看见柳悠允发间的茉莉簪在血泊中摇晃。断裂的肋骨每呼吸一次都如同被万蚁噬咬,喉间涌出的血沫顺着嘴角滴落在胸前,将那半块沾血的茉莉花瓣染得更红。
拖着残破的身躯往城镇挪动时,蝉鸣愈发聒噪。林野跌跌撞撞扶住斑驳的城墙,通缉令在风中哗啦作响。画像上柳悠允的眉眼依旧温柔,朱笔却将她的名字圈成“万宝商会要犯“。他颤抖着指尖抚过画像,泪水砸在“斩立决“三个字上,溅起小小的墨花。“你在哪里...“沙哑的呢喃被蝉鸣碾碎,胸腔里翻涌的不仅是血气,还有蚀骨的悔恨——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能好好看她,连一句完整的道别都没说出口。
心魔在剧痛与愧疚中滋生,黑暗如潮水漫过意识。林野跪倒在地,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眼前的画面支离破碎:柳悠允的玉笛被噬魂幡绞碎,李墨辰的身体坠入深渊,而他自己的剑,竟直直刺向柳悠允惊恐的双眼。“不!“他发出困兽般的嘶吼,挥出的拳头却只击碎了自己在墙面上的倒影。鲜血顺着指缝蜿蜒而下,在通缉令上晕开狰狞的纹路。
“你保护不了她。“心魔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在耳畔嘶嘶作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过是条苟延残喘的丧家之犬。““闭嘴!“林野抱头痛哭,额头重重磕在城墙上,“是我没用...是我让她陷入危险...“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桃花树下笨拙的告白,星空下紧握的双手,还有最后那声“活下去“。这些画面越是温暖,此刻就越是刺痛,仿佛千万根银针同时扎进心脏。
就在心魔即将彻底吞噬理智的刹那,沉睡在血脉深处的魔尊残魂骤然苏醒。暗红色的光芒从他眉心迸发,那些缠绕周身的黑雾发出凄厉的惨叫。残魂的力量如滚烫的岩浆灼烧着经脉,林野蜷缩在墙角,七窍渗出鲜血,意识却在剧痛中逐渐清明。“吾族背负的业火...终究要由你亲手斩断...“残魂的声音带着千年的沧桑,化作一道光焰,将心魔彻底驱散。
当晨光刺破云层,林野在废墟中缓缓起身。蝉鸣依旧喧嚣,却再也扰不乱他的心绪。掌心的笛音剑谱微微发烫,他望着天边翻涌的阴云,将半截枯枝系上褪色的剑穗。“等着我。“少年握紧拳头,指缝间渗出的不再是悔恨的泪,而是重生的决心,“这一次,我要变得足够强大,亲手撕碎所有阻碍我们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