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最后一面

斗罗历2637年。

星斗大森林，一处山洞。

天青牛蟒和泰坦巨猿守在洞口，鳞甲上满是伤痕。

它们警惕地扫视四周，虽然比比东已经带上两个长老撤退，但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不会杀个回马枪。

“妈妈，你别丢下我……”

小舞跪在女子身前，眼泪在红红的眼眶里打转。

阿柔。

这只风华绝代，统领一方森林的柔骨兔皇，此刻却像一片在寒风中即将凋零的枯叶，走到生命尽头。

她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绝美的面容苍白如纸，心脏上更有一道触目心惊的贯穿伤。

她已是弥留之际，气若游丝，但那最后一口气却迟迟不肯咽下。

洞外突然传来大明愤怒的嘶吼。

“人类，给我站住！”

一个身着青衫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面容俊朗，却有双仿佛看尽世间沧桑的眼睛。

“让开。”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守在洞口的两位森林霸主浑身鳞毛倒竖。

两只魂兽发出怒吼，撼天动地。

然而那人只是抬了抬眼皮，两兽就像被无形的锁链束缚，瞬间动弹不得。

“见不到我，她不会瞑目的。”

他说着，缓步向洞内走去。

小舞立马挡在母亲身前，凝聚魂力，“不许伤害我妈妈！”

那人却仿佛没看见她一般，目光径直落在昏迷的阿柔身上。

当看清那张苍白的容颜时，他古井无波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他叫楚凡。

万年前，他穿越到这个世界，无意间觉醒了长生，也意外与她相遇。

那时她还只是一只普通的柔骨兔，差点就进了他的肚子。

偶然的善心下，留她在了身边，教她修炼。

谁能想到，万年过去，当年的小兔子已经成了星斗大森林的霸主，而现在，又要离他而去。

他心中五味杂陈，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千年不见，把自己弄成这样。”

小舞正想再次阻拦，却发现自己全身僵硬，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陌生人走到母亲身边，拨开她额前散落的发丝。

就在这时，阿柔的眼睫突然颤动，艰难地睁开双眼。

当视线聚焦在那张熟悉的面容上时，她的嘴唇微微发抖。

“师父……”

她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却让小舞愣住了。

师父？

妈妈什么时候有个师父？

楚凡轻轻按住想要挣扎起身的阿柔，“别动，你经不起折腾了。”

阿柔虚弱地笑了，眼中泛起久违的光彩，“你还是老样子，依旧一点都没变。”

“可你要死了。”

楚凡说得直白，也很感伤，握住她冰凉的手，不是滋味。

这就是岁月，任你一生叱咤风云，却也抵不过岁月沧桑。

万年时光流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除了师父您，这世上谁又能不死呢？”

阿柔很洒脱，她并不畏惧死亡，只是眼前的男人又要面临生死离别。

她心疼。

不要。

她不想最后一面，他还是那么伤感。

阿柔抿起嘴角，用一种俏皮的语气追忆道：“师父，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当时的你可凶了。”

“是你吧。”

楚凡好笑道，思绪跟着她飘远。

他想起初见时那只瑟瑟发抖的小兔子，被狼群追得走投无路，却还死死护着怀里半根胡萝卜。

他当时恰好在附近练箭，一个顺手就把狼群灭了。

他救了她一命，她却因为刚开灵智，傻乎乎地以为他是来抢胡萝卜的，龇着兔牙凶巴巴地瞪他。

后来又整天跟屁虫似的粘着他，怎么也甩不掉，就随她跟了。

就连师父的名头，也是她强加的。

阿柔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又得意道：“当初我化形时，您说兔子化人肯定丑，会长白绒绒的毛，但你看到我人形时，可是眼睛都快瞪了出来。”

这句话，楚凡无法辩驳。

但这也不能怪他，谁知道化形不化衣服。

见楚凡不说话，她“哼哼”两声，“那段时间，你嫌我穿裙子麻烦，非要我穿男装，说省事，师父啊，你真是大猪蹄子。”

楚凡摸了摸鼻子。

这也不能怪他啊。

他们当时被各大势力追杀，好不容易给她穿上裙子，她却是走几步就平地摔，教了她好久。

小舞在一旁听得发愣。

她从未见过母亲这副模样，眼睛亮晶晶的，像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还有极北之地那次。”

阿柔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你嫌太冷了，非要拔我的头发引火做饭。”

楚凡嘴角抽了抽，“这事能记一辈子是吧？”

“嗯……”

阿柔的声音渐渐小了，“一辈子，太短了……”

看着她逐渐涣散的瞳孔，楚凡伸手在她额头一点，却被她挣扎挪开。

“不要这样师父……”

“我知道我的情况，寿元枯竭……魂核破碎……灵魂透支……我已经回天乏术了。”

见她这么说，楚凡无奈道：“那你为什么不听我的？我说过你命里有劫数，只有斩断血缘，飞升神界，才或许能躲过这一劫。”

“我知道。”

阿柔看向小舞的眼神满是温柔，“可她和你一样……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存在，我做不到……”

楚凡盯了她半晌，叹了口气：“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阿柔挣扎着抬起头，眼中带着最后的希冀，“师父……徒儿最后……最后求你一件事……”

“这孩子刚化人形不久……什么都不懂……求你……替我照顾她……”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的气息已经微弱如风中残烛，却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紧紧攥住了楚凡的衣袖。

“只求她……活得快乐……”

“自由……”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字字清晰。

楚凡沉默了许久，只说一个字。

“好。”

好似就等这一个字，她嘴角泛起一丝释怀的笑，抓住衣袖的手缓缓垂落。

“师父……”

最后的微笑凝固在唇角。

死亡的最后一刻，她恍惚看见了。

原野，山间，海边。

青年的身后，一只小兔子总是一蹦一跳，无忧无虑，好似永远没有烦恼。

「师父，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看月亮？」

「师父师父，我这样的小野兔，真的能化成人形吗？」

「嘻嘻，师父你看你看，我就说了，我化成人形后一定是大美人。」

「诶？师父，你为什么不说话啊？」

「师父，师父……」

……

记忆如潮水般退去。

楚凡轻轻合上她的双眼，解开了对小舞的束缚。

“妈妈！”

小舞扑到母亲身上，痛哭失声。

楚凡心中怅然，却没有一滴眼泪。

这种生死的告别，他已经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

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面对故友离去，他还会悲痛欲绝，抱着尸体痛哭流涕，在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但时间无情，它磨平了他的棱角，也让他学会了麻木。

长生，长生。

这世间的人都在殚精竭虑的追逐，可又有谁知道，长生，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它就像是一个精致编制的牢笼，将你牢牢困住，看着身边人一个个黄土枯骨，而你，却永远停留在原地。

不知哭了多久，小舞抬起头，红肿的双眼瞪着楚凡，“你真是妈妈的师父？”

“我曾教她修炼之法，助她化形。”

“那你为什么不救她？”

“你这么强，连大明二明都不是你的对手，为什么……”

“生死有命。”

楚凡打断她，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即使是我，也无法逆转生死法则。”

小舞无言。

这些她当然知道，只是心有不甘。

就在这时，一道猩红色的魂环凝聚升起。

十万年魂环。

足以让任何魂师疯狂的存在。

小舞呆呆地看着那道魂环，她咬了咬唇，突然拽住了楚凡袖子，声音哽咽，“你吸收了吧。”

楚凡惊讶看她。

小舞低着头，手指攥得发白，“魂环给你……我想这是我妈妈的心愿……”

她说不下去了。

让母亲的魂环成为别人的力量，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可等到魂环消散，她妈妈在这世界上最后一点痕迹就彻底没了。

楚凡没说话，伸手按在那道魂环上。

猩红的光芒在他掌心流转，却没有被吸收，而是如同被安抚的流萤，渐渐变得柔和。

“十万年魂环，对世人而言是至宝。”

“但对她来说，只是枷锁。”

话音落下，他五指一拢——

“散。”

魂环应声而碎，化作无数光点，如星河倾泻，缓缓升入天际。

小舞仰头望着那些光点，仿佛看到母亲温柔的笑脸。

她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楚凡没有安慰她，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光点彻底消散。

或许你也累了吧。

阿柔被安葬了。

就在她最喜欢的花海之下。

墓碑前。

小舞攥着母亲最后遗留的发簪，指节发白，眼眶红肿，却倔强地不让眼泪再掉下来，只是反复念叨：

“我该怎么办？”

“没有了妈妈，我以后该怎么办？”

楚凡盯着墓碑，站了许久。

最终，缓缓开口：“跟上。”

楚凡迈步向前，青衫拂过林间的晨雾，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