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诡棺渡魂

林溪离开万蛊山时，晨雾正漫过山脚。他背着破布包裹，里面装着杂役房里最后一件像样的东西——半块发霉的炊饼，和那面刻着“问魔“的青铜镜。山风卷着血腥气灌进衣领，他摸了摸心口的魔纹，能感觉到那些暗红咒文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林溪！“

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林溪脚步一顿，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万蛊山的“追魂使“，专司追捕叛逃弟子。他数过，至少七匹马，为首那人骑的是黑鳞驹，鞍鞯上绣着银线缠成的“镇“字，是执法堂副堂主周鸿的标记。

“交出血池邪术，念在同门一场，我留你全尸。“周鸿的声音像生锈的刀刮过石板，他勒住马，腰间悬着的“镇魔铃“叮当作响，“否则，我剥了你的皮，把你挂在万蛊山门口喂乌鸦。“

林溪笑了。他想起三天前，周鸿还是大长老的得意门生，曾在演武场用“千机蛊“拆了他的“腐骨蛛“，当时那副居高临下的模样，仿佛在看一只蝼蚁。现在倒反过来，要剥他的皮了。

“周副堂主，“他转身，故意让晨光照亮脸上的血痕，“你可知我为何能破了苏清瑶的玉露金莲？“

周鸿的脸色微变。他当然知道——那日大比，林溪的“九幽冥蝶“带着腐尸的腥气，竟能腐蚀玉露金莲的灵气屏障。这在万蛊山百年典籍里，从未有过记载。

“是血饲术。“林溪往前走了两步，靴底碾碎了几株带刺的荆棘，“用活人血养蛊，用怨气温灵根。周副堂主，你猜我在乱葬岗的三年，除了喂赤蚕蛾，还喂了什么？“

周鸿的手按上了腰间的“镇魔杵“。那是用千年寒铁铸的，专门克制邪术。但林溪看见他的指尖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贪婪。万蛊山禁止血饲术，可若有弟子能练成，作为追魂使，周鸿第一个想将其据为己有。

“你疯了。“周鸿咬牙，“血饲术会反噬，你会被蛊虫啃噬魂魄......“

“所以我才要反杀。“林溪突然暴喝。

他的手按在怀里的青铜镜上。镜中涌出的血光比昨日更盛，化作一只巨大的幽蝶，翅膀上的咒文像活物般蠕动。周鸿的“镇魔铃“先是一静，接着发出刺耳的尖啸——那是法器遇强敌时的警报。

“小心！“跟在周鸿身后的弟子尖叫。但已经晚了。

幽蝶扇动翅膀，周鸿的坐骑黑鳞驹突然人立而起，前蹄狠狠踹在周鸿胸口。他整个人被掀飞出去，撞在路边的老槐树上，口中喷出黑血。那匹受惊的黑鳞驹则发了疯似的往前跑，踩碎了两个追魂使的腿骨。

“夺舍蛊！“剩下的追魂使尖叫着后退，纷纷掏出符纸。但林溪更快。他的指尖凝聚出血色雾气，那雾气凝成细如牛毛的针，穿透第一个弟子的眉心。

“你们不是爱用活人血养蛊吗？“林溪踩着那个弟子的尸体蹲下，用他的血在自己的掌心画了道符，“今天，我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血饲。“

那弟子的尸体突然抽搐起来，皮肤下凸起无数鼓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接着，他的七窍渗出黑血，嘴里发出陌生的嘶吼——那是林溪用三个月时间，在乱葬岗收集的三十个死婴的怨魂，此刻正顺着血针钻进他的身体。

“不！“第二个弟子转身要逃，却被林溪甩出的血蝶缠住脖颈。幽蝶的口器刺进他的皮肤，开始吸食他的生机。林溪能听见那弟子的惨叫逐渐变弱，最后变成幽蝶振翅的轻响。

最后一个弟子跪在地上磕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鲜血直流：“林师兄饶命！我、我没参与大比的事，我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林溪蹲下来，捏住他的下巴，“三年前，你在杂役房往我饭里掺过老鼠药；两个月前，你把我的尸蛊喂给了苏清瑶的玉露瓶；昨天，你举着火把说要烧了我的破木屋。“他的拇指摩挲着弟子的喉结，“你说，我该饶你吗？“

弟子的瞳孔骤缩。他终于看清了林溪的眼睛——那根本不是人的眼睛，而是两团跳动的鬼火，映着他从小到大的屈辱，映着万蛊山对他的践踏，映着所有欺辱过他的人，此刻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我、我什么都做！“弟子哭着去抓林溪的裤脚，“只要你放了我，我、我把执法堂的密道图给你！我知道大长老私藏了......“

“咔嚓。“

林溪捏碎了他的喉骨。他站起身，看着满地的尸体，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这些人的死，和当年他被踹断肋骨、被灌下哑药时一样，不过是蝼蚁挣扎的声响。真正让他心跳加速的，是怀里的青铜镜——刚才吸收那些怨魂时，镜中闪过了一幅画面：一座被藤蔓缠绕的古棺，棺盖上刻着“问魔“二字，和他镜上的字一模一样。

“看来，该去寻你了。“林溪对着空气说了一句，然后转身往南方走去。他记得苏九娘消失前，曾在他识海里留下一道灵识，指向南方的“鬼哭峡“。那里是三不管地带，盗匪横行，瘴气弥漫，最适合藏匿秘密。

走了三日，林溪在鬼哭峡入口遇见了第一个“活物“。

那是个穿墨绿斗篷的女人，坐在一块青石板上，面前摆着个陶瓮，瓮口盖着红布。林溪走近时，她突然抬起头，露出一张没有五官的脸——皮肤光滑得像新剥的羊皮，五官位置却凹凸不平，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挖掉了。

“问魔宗的人？“女人的声音像风穿过空洞，“带着青铜镜的，只有你们。“

林溪摸向怀里的镜子。镜面微微发烫，却没有发出警示。这是他第一次遇见不攻击他的“同类“。

“你是谁？“他问。

“守棺人。“女人掀开红布，陶瓮里飘出一股腐肉混着檀香的怪味，“三百年了，终于有人能打开那口棺材。“她抬起手，指向峡谷深处的悬崖，“看见那棵枯树了吗？树后有座悬棺，棺材里躺着问魔宗最后一任大长老，我的主人。“

林溪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悬崖上果然有棵枯树，树干扭曲如巨蟒，树后隐约能看到半具悬棺，棺材表面爬满了暗红色的藤蔓，像是活物般蠕动。

“他要醒了。“守棺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三百年前，他用问魔宗百万儿郎的血封印了自己，说要等鬼灵根重现，用这具躯体承载永生。现在，你的血，就是钥匙。“

林溪皱眉。他想起苏九娘说过，血池之下还封印着更可怕的东西。难道就是这口悬棺里的“大长老“？

“为什么选我？“

“因为你娘是问魔宗宗主，因为你流着问魔的血，因为......“守棺人突然笑了，没有五官的脸上裂开无数细缝，“你和我一样，都是被抛弃的人。“

林溪沉默了。他想起乱葬岗的孤魂，想起被踩进泥里的尊严，想起万蛊山那些道貌岸然的“正道修士“。或许，被抛弃的人，本就该抱团取暖？

“怎么打开棺材？“

“用你的血，你的魂，你的命。“守棺人指了指悬棺，“把青铜镜贴在棺盖上，念动血饲咒。记住，一旦打开，里面的东西会吞噬一切——包括你，包括我，包括这鬼哭峡的所有活物。“

林溪摸出青铜镜。镜面映出他的脸，此刻那张脸不再有少年的青涩，只有刀刻般的冷硬。他想起苏九娘消失前的话：“血饲已启，魔途初现。“想起周鸿临死前的不甘，想起万蛊山山门前那面染血的旗帜。

“我本就是被抛弃的人。“他将青铜镜按在胸口，感受着镜中传来的热度，“要吞噬，就吞噬个彻底吧。“

他走向悬崖。守棺人跟在他身后，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数虫子在爬行。枯树的影子笼罩下来，林溪抬头，看见悬棺上的藤蔓突然活了过来，像无数条红蛇，朝着他的脖子缠来。

他没有躲。反而加快了脚步。

当他的手触到棺盖的瞬间，青铜镜发出刺目的血光。藤蔓触碰到血光的刹那，发出凄厉的尖叫，化作黑烟消散。棺盖缓缓滑动，露出里面的景象——

那是个穿着血红色法袍的老者，面容枯槁如干尸，双眼却亮得惊人，像是两团燃烧的鬼火。他的胸口插着七十二柄长剑，每柄剑上都刻着万蛊山的山徽；他的手里攥着一卷帛书，帛书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但“问魔“二字还清晰可见。

“终于等到你。“老者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带着问魔宗最后的血脉，带着血饲术的传承......“他的手指动了动，指向林溪的心口，“把魔纹露出来我看看。“

林溪掀起衣襟。心口的魔纹此刻红得滴血，像是活物般蠕动着，和老者胸口的长剑产生共鸣。

“很好。“老者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现在，把你的手按在我的心脏上。我要把三百年的修为，全部灌进你的身体里。“

林溪犹豫了。他能感觉到老者身上的气息——那是纯粹的、原始的、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但也裹挟着无尽的怨恨与疯狂。就像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

“你在怕什么？“老者眯起眼睛，“怕被我吞噬？怕变成和我一样的怪物？“他突然抬起手，指尖射出一道血光，穿透林溪的肩膀，“看看这个！“

林溪痛呼一声。血光钻进他的识海，他看见三百年前的战场：问魔宗的弟子穿着血袍，手持带血的魔器，与万蛊山、苍梧派、青冥宫的修士厮杀。鲜血染红了大地，尸体堆成了山，而那个老者站在最高处，手中握着一柄染血的魔剑，剑身上刻着“问魔“二字。

“这是我最后一战。“老者的声音在林溪识海里响起，“为了保护问魔宗的典籍，为了不让血饲术落入正道之手，我用百万儿郎的血封印了自己。现在，万蛊山要对我赶尽杀绝，正道要对我挫骨扬灰......“他的声音突然变得癫狂，“但他们不知道，血饲术的终极奥义，是用别人的血，养自己的永生！“

林溪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老者体内涌了出来，钻进他的经脉。那是磅礴的灵力，带着血腥与怨恨，所过之处，他的魔纹发出刺目的光芒，连骨骼都在噼啪作响。

“现在，“老者的声音变得虚弱，“你拥有了问魔宗的传承，拥有了血饲术的终极奥义。去吧，用这力量，让所有欺辱过你的人，都跪在你脚下；让所有说你是灾星的，都活在你的阴影里......“

话音未落，老者的身体突然化作飞灰，融入林溪的识海。棺材里的帛书自动展开，第一页赫然写着：“血饲者，当以天下为炉，以众生为薪，方能成就永生。“

林溪踉跄着后退两步，扶住悬崖边的岩石。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翻涌，像是有一座火山即将喷发。远处的守棺人发出沙沙的笑声，声音里带着解脱般的轻快：“恭喜你，问魔大人。从今天起，鬼哭峡就是你的地盘了。“

林溪望着掌心的血痕，又看了看悬崖下的鬼哭峡。雾气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那是被老者封印的怨魂，还是被血饲术吸引而来的邪修？

他摸了摸心口的魔纹，突然笑了。三百年前的血雨腥风，三百年后的恩怨情仇，此刻都化作了他掌心的力量。他不再是万蛊山的弃徒林溪，而是问魔宗的传人，是即将掀起腥风血雨的“问魔“。

“永生吗？“他对着山谷轻声说，“那就让我看看，这天地，能承受我几分的疯狂。“

风卷着雾气涌来，遮住了他的身影。鬼哭峡的枯树上，一只乌鸦扑棱着翅膀飞走了，留下一串嘶哑的叫声，像是某种预言，又像是某种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