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思宁线。
海拔五千米的殡仪站没有镜子。
我用不锈钢器械当镜面,检查口罩有没有戴好。097号工牌别在胸前,数字被高原阳光晒得褪色。
今天又送来三具登山者遗体。最年轻的那个才十九岁,手腕上戴着白茶基金捐赠的定位手环。
「要修复面部吗?」藏族助手问我。
我摇头。孩子母亲昨天就说了:「让他保持最后的样子。」
缝合针在冰川反光中发亮。我习惯性地转了转无名指——那里空着,所有指模都捐给了新来的实习生。
傍晚的风卷着经幡响。收音机在播财经新闻:「耿氏集团前继承人创立的白茶基金,今年已资助……」
我关掉收音机。窗外秃鹫盘旋,像当年天葬台上空那样。
耿轩线
白茶基金第 48个站点建在冰川脚下。
耿轩签完最后一份文件,钢笔在白纸上洇出墨痕。这支笔是模仿白思宁的解剖剪造型定制的,笔帽刻着「GSX」。
「耿总,097号站点的月报。」秘书递来平板,「上个月处理了十二具遗体。」
他放大照片。戴着口罩的工作人员正在擦拭一具遗体,露出的手腕上有道疤——和被掰断的缝合针一模一样。
「机票。」耿轩抓起外套,「现在飞LS。」
暴雨让航班延误。候机厅电视正在重播三年前的新闻:「豪门公子为爱放弃亿万家产……」
手机震动。097站点发来邮件:「工作人员调岗,本月由 098号接手工作。」
耿轩盯着屏幕直到变暗。玻璃窗映出他新增的白发,像雪山之巅的初雪。
姐姐线
城南殡仪馆的消毒水味让我恶心。
高跟鞋卡在防滑槽里,我差点摔倒。助理小声提醒:「白总监,老夫人百日祭……」
「闭嘴。」我拽出鞋跟,「去看看那个入殓师准备好了没有。」
停尸间冷得像冰窖。化妆台前的遗体盖着白布,轮廓像个少女。我掀开一角——是上周跳楼的那个小明星。
「技术不错。」我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出来吧,知道你在这。」
没有回应。只有排气扇转动的嗡嗡声。
小明星的妆容精致得诡异。我忍不住摸她的脸——触感冰凉柔软,像极了妹妹小时候的肌肤。
「白总监!」助理惊慌跑来,「老夫人遗物清单有问题...」
我不耐烦地挥手,却碰掉了遗体口袋里的东西。一张泛黄的照片飘出来:六岁的我和妹妹在分一块巧克力。
照片背面有行字:「姐姐,我原谅你了。」
笔迹晕染得很厉害,像是被液体浸泡过。我突然想起妹妹最后一次回家,身上总带着防腐剂的味道。
交叉蒙太奇。
白茶基金的直升机降落在 097站点时,耿轩只看到新来的 098号。
「097呢?」
「调去墨脱了。」098号递来信封,「她留给您的。」
信封里是张器官捐赠卡。署名栏写着「白茶」,紧急联系人却是耿轩二十年前用的号码。
与此同时,姐姐站在殡仪馆后门抽烟。打火机按了三次才着,火苗映出墙上的招聘启事:「急需遗体修复师,待遇从优」
在海拔五千米的某间板房里,白思宁正对着收音机发呆。天气预报说暴雪将至,提醒牧民转场。
她摸了摸右腕的疤痕,开始收拾工具包。窗外,秃鹫在经幡间起落,像在等待什么。
尾声
耿轩跪在雪地里拆开第 48封信。里面是张器官捐献卡复印件,和他手里那张正好能拼成完整的心形。
姐姐的烟灰缸堆满了烟头。最上面那个印着口红印,色号和妹妹当年用的一样。
高山殡仪站的收音机突然响起老歌:「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
白思宁关掉收音机,给新到的遗体盖上白布。097号工牌静静躺在工具盒里,旁边是枚没刻字的指模。
窗外,第一片雪花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