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临秽土，祥云下的霉斑

头痛得像要裂开，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铁钎在脑髓里搅动。

刘秀猛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让他瞬间又眯了起来。

不是他那间堆满考研资料、弥漫着外卖味道的出租屋天花板。

入目的，是雕着繁复云纹的木质横梁，空气里飘散着一种混合了草药、檀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雨后潮湿泥土的淡淡腥气。

“嘶……”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浑身却像散了架，酸软无力。

“哥！你醒啦！”

一个带着惊喜和少年人特有清亮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刘秀循声望去，看到一个约莫十五六岁少年。

少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面容清秀，眉眼间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只是眼神更跳脱些，此刻正满脸关切地看着他。

这应该就是记忆碎片里，自己这具身体的亲弟弟——刘林。

“水……”刘秀喉咙干得冒烟。

刘林赶紧端来一个粗陶碗，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几口温水。

清凉的水流滋润了喉咙，也冲刷着混乱的记忆碎片，让它们逐渐拼凑起来。

这身体的原主，也叫刘秀，是青阳镇刘家的长子。刘家曾是镇上颇有声望的家族，据说祖上出过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但如今早已没落，只剩下几亩薄田和这座略显破败的老宅。父母早亡，只剩兄弟俩相依为命。原主前日上山砍柴，不慎从一处陡坡滚落，昏迷至今。

而他，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刘秀，则是在通宵加班后一头栽倒，再醒来便成了这个异世界的刘秀。

“哥，你可吓死我了！都昏睡两天了！”刘林眼圈微红，“镇上的王郎中来看了，说你是摔着了头，气血瘀滞，开了几副药，可咱们……”

他声音低了下去，有些窘迫，“药钱还没凑齐……”

刘秀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他深吸一口气，尝试着接受这个现实：他穿越了。

而且，似乎是一个……修仙世界？

透过半开的窗户，他看到的是与想象中仙气飘飘截然不同的景象。

天空是澄澈的蔚蓝，几缕白云悠然飘过，阳光温暖地洒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

远处青山如黛，隐约可见亭台楼阁的飞檐翘角，掩映在葱茏绿意之中。

空气中确实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气”，吸入肺腑，带来一丝微弱的清凉感，想必就是所谓的“灵气”。

街上行人往来，衣着古朴，神态大多平和，偶尔还能看到几个穿着统一服饰、气质明显更出尘的人走过，路人纷纷投以敬畏的目光——那是附近“流云宗”的外门弟子。

“看，那是流云宗的仙师们！”刘林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语气里满是羡慕，“听说他们能御剑飞行，呼风唤雨呢！哥，你说咱们要是也能……”

“修仙……”刘秀喃喃自语。这幅画面，表面看完全符合他看过的仙侠小说描述，一个充满机遇、追求长生的光明世界。

然而，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协调感，如同最精密的仪器里混进了一粒沙，始终萦绕在他心头。

那阳光，太“暖”了，暖得有些粘稠，仿佛在明媚之下沉淀着看不见的重量。

那灵气，吸入后带来的清凉感过后，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滞涩感，像清澈的溪水流过布满青苔的石头。

街上那些看似平和的普通人，眼神深处偶尔会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或麻木，仿佛被无形的担子压着。

最诡异的是远处青山上的那些亭台楼阁，在阳光照射下，某些角度折射出的光芒，并非纯粹的琉璃色或玉石光泽，反而隐隐透出一种…类似陈旧骨殖般的、带着灰败感的惨白。

“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头还疼？”刘林见他发呆，担心地问。

刘秀摇摇头，压下心中的异样感。“没事，就是还有点晕。刘林，给我说说，咱们这地方，还有修仙…是怎么回事？”

刘林立刻来了精神，竹筒倒豆子般说起来：“咱们这儿叫东黎洲，青阳镇就归东黎洲的‘落霞城’管。修仙门派可多了！最厉害的是北边的‘天剑阁’，西边的‘玄火门’，还有南边大泽里的‘水月仙宗’！流云宗只能算是个小门派，但对我们来说也是高不可攀啦！”

他兴致勃勃地讲着仙师们移山填海、长生不老的传说，讲着镇上大户张家的小儿子测出了灵根，被流云宗收为外门弟子，全家都跟着鸡犬升天的故事。

言语间充满了对那个超凡世界的向往。

“不过啊，”刘林语气一转，带着点市井小民的狡黠和无奈，“修仙那是要天赋的！得先有‘灵根’！咱们这种凡人，还是想想怎么填饱肚子实在。哥，你醒了就好，等你再好点，咱们得赶紧想法子。家里的米缸快见底了，药王谷那边招采药工，听说工钱不错，还管一顿饱饭！”

“药王谷？”刘秀捕捉到这个关键信息。

“对啊！就是离咱们镇子大概三十里地，藏在‘云雾山’里的那个药王谷！那可是专门给修仙门派供应灵草仙药的大地方！虽然进去干活规矩多，检查也严，但只要能进去，好歹饿不死。”

刘林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

“哥，你识文断字，比我能耐，等你好了，咱们一起去试试？”

药王谷…给修仙门派供应灵药…

刘秀心中一动。

这似乎是个接触这个世界核心力量、了解那丝诡异不适感来源的绝佳切入点。

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这个看似光明的大陆，底下到底藏着什么。

“好，等我再歇一天，我们就去试试。”刘秀点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床头柜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静静躺着一块玉佩。

玉佩材质非金非玉，入手温润中带着一丝奇异的冰凉，呈现出一种古朴的灰白色。

样式也极其简单，就是一个残缺的圆环，环身上刻着一些极其细微、几乎难以辨认的、仿佛天然形成的纹路，像某种古老的符咒，又像干涸河床的裂纹。

这是原主贴身佩戴的、据说是刘家祖上传下来的唯一一件像样的东西。

原主记忆里只当是个普通的老物件，但此刻刘秀摩挲着它，那丝冰凉仿佛能沁入骨髓，驱散了吸入灵气后残留的那点滞涩感，甚至让隐隐作痛的头颅都舒缓了几分。

祖上…不简单？

这玉佩的材质和纹路，透着一种与这祥和表象格格不入的古老与…死寂？

“哥，你看这破石头干嘛？”刘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撇撇嘴，“都裂了，也卖不了钱。还是想想怎么进药王谷吧！听说他们这次招工，好像是因为最近要炼一批什么大药，需要人手多……”

刘秀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那股奇异的冰凉感似乎更清晰了。他看向窗外那片被阳光笼罩、青山流云、仙踪隐现的大陆，表面的光明盛大之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不祥的裂纹在无声蔓延。

药王谷…或许不只是填饱肚子的地方。

祖传的玉佩…弟弟刘林眼中纯粹的向往…

这看似繁盛的修仙界，如同夏日里腐烂瓜果散发出的甜腻香气，内里，恐怕早已生了致命的霉斑。

他要去看看。

必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