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药铺潜修

寒月峰位于药王谷西北角，地势较高，终年云雾缭绕，气温明显比谷底低上许多。

峰上建筑多以青石和冷色调木材为主，风格清冷简朴，与烈阳峰的恢弘炽热截然不同。

刘秀作为最低等的药童，住处自然也是最简陋的药圃旁一间堆放杂物兼做看守小屋的石屋。

屋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凳，寒气逼人。

但刘秀并不在意，这里反而给了他急需的安静和隐秘。

他的“工作”很简单，也很繁重：照料寒月峰外围一片专门种植基础、甚至带点毒性的“粗使药草”的药圃。

这些药草生命力顽强，但大多品相不佳，蕴含的灵气驳杂稀薄，甚至带着些许秽气，是炼制一些低阶毒药、驱虫散或“净身符”药液的材料。

地位低微，无人关注，正合刘秀心意。

每日清晨，在刺骨的寒雾中，刘秀便起身劳作。

除草、松土、浇水，按周静丢给他的一本破旧《寒月药草初解》上的记载，小心翼翼地侍弄着那些形态各异、散发着古怪气味的植物。

额头那枚暗沉的“净身符”如同附骨之疽，时刻散发着冰冷的束缚感，试图侵蚀他的心神，带来阵阵烦闷与戾气。

每当这时，刘秀便会下意识地摩挲胸口——那里空空如也，玉佩已失。

但奇异的是，当他集中精神对抗那符文带来的负面情绪时，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吞噬本能”似乎在悄然苏醒，竟能缓缓将那符文逸散的阴冷气息消磨、转化一丝丝极其微弱的热流，融入四肢百骸！

这发现让刘秀心惊不已！

这绝非原主的能力！是他穿越带来的异变？还是…与那祖传玉佩有关？玉佩虽失，其烙印或某种联系仍在？

他不敢声张，将这份异样深深隐藏。

白天，他是沉默寡言、勤恳老实的药童刘秀，虚心学习着药草知识，观察着寒月峰的一切。

晚上，回到冰冷的石屋，他便开始尝试主动引导那股微弱的吞噬本能。

没有功法，没有指导，全凭本能和前世对能量流转的模糊概念，这还得益于各种小说熏陶。

他盘膝坐在冰冷的石床上，摒弃杂念，努力将精神集中在额头那枚黑符上。

想象着自己体内有一个无形的漩涡，正在缓缓旋转，吸引、撕扯、吞噬着那符文不断散发的阴冷秽气。

起初异常艰难，如同蚂蚁撼树。

符文的力量冰冷顽固，稍有不慎，反噬的戾气就冲得他头晕眼花，几欲作呕。

但他凭借着远超常人的意志力和那丝吞噬本能的牵引，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重新开始。

汗水浸透了他的粗布衣衫，在寒冷的石屋里蒸腾起白气。

额头的黑符似乎因为他的“挑衅”而变得灼热刺痛，试图更深地烙印下去。痛苦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神经。

就在他感觉精神即将崩溃，意识模糊的边缘，异变陡生！

嗡！

他体内那微弱的吞噬漩涡骤然加速！

一股远比之前清晰、霸道得多的吸力猛然爆发！

如同饥渴的凶兽张开了巨口！

额头黑符剧烈震颤，一股比平时浓郁数倍的阴冷秽气被强行撕扯出来，涌入他的体内！

“呃！”

刘秀闷哼一声，浑身剧震！

这股秽气远比符文日常逸散的更加污浊、暴戾，充满了绝望与怨毒的情绪碎片！

仿佛无数细小的冰针在他经脉中乱窜，要将他冻裂、撕碎！

剧痛！冰冷！还有精神被污染的眩晕感！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撑爆、被彻底污染同化时，那股霸道的吞噬之力再次运转！

如同最精密的磨盘，将涌入的秽气狠狠碾磨、撕扯！

暴戾的情绪碎片被强行剥离、湮灭，只留下最精纯、最本源的一丝……

这能量冰凉死寂，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纯净”，迅速融入他的丹田气海，滋养着他干涸的经脉，甚至让他因寒冷而僵硬的身体都感到一丝暖意！

更让他震惊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力气似乎增长了一丝，五感也敏锐了一分！

同时，额头那枚黑符的光芒，似乎也黯淡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成功了！

虽然过程痛苦凶险，但他真的能主动吞噬这“净身符”的秽气，转化为自身的力量！

【吞秽神通】！

这个源自玉佩、或因穿越异变而在他体内真正觉醒的金手指，终于在绝境中被他初步掌控！

虽然微弱，虽然凶险，但这无疑是他在这污浊末世中安身立命、甚至追寻真相的最大依仗！

巨大的惊喜和强烈的后怕交织在刘秀心头。

他立刻停止修炼，仔细感受身体的变化。

除了力气和感知的微弱提升，他还发现，自己左手的食指指尖，皮肤下悄然浮现了一小块极其细微、如同米粒大小、色泽灰败的斑点，触之冰凉坚硬，如同死皮？

或者说，是“尸斑”的雏形？

代价！

这就是吞噬秽气、转化力量的代价！

他的身体，正在被这力量缓慢地侵蚀、改变，向着非人的方向滑落！

刘秀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长生？力量？这代价…值得吗？

但想到不知所踪、处境堪忧的弟弟刘林，想到如同恶鬼般觊觎在外的张虎，想到这世界无处不在的腐朽与即将到来的风暴…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值得！

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守护想守护的人，只要能揭开这污浊的真相，哪怕化身尸魔，他也在所不惜！

从此，刘秀的修炼变得隐秘而疯狂。白天，他更加勤恳地劳作，观察药草，尤其是那些蕴含秽气较多的毒草，默默记下它们的特性。

他表现得更加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木讷，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资质低下、努力求存的底层药童。

晚上，则是他吞噬秽气、磨砺“吞秽神通”的时间。

石屋冰冷，却成了他变强的熔炉。

每一次吞噬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和风险，额头的黑符在一次次被削弱，而他指尖的灰败斑点，也在缓慢地扩大、蔓延，从指尖蔓延至指节，触感越来越像冰冷的玉石。

他小心地用布条缠住手指，遮掩这骇人的异变。

他渴望力量，更渴望信息。

弟弟刘林被带往烈阳峰后，如同石沉大海，音讯全无。

他不敢贸然打听，只能将担忧深埋心底。

唯一能接触到的“高层”信息源，便是偶尔会来药圃转悠、检查药草生长情况的小师姐周静。

周静年纪虽小，但似乎深得寒月真人喜爱，性格活泼，没什么心机，对刘秀这个“老实巴交”的药童倒没什么架子。

这天，周静又来药圃，皱着秀气的眉头，看着一片叶片边缘泛着诡异暗紫色、长势过于“旺盛”的“腐骨草”。

“唉，又变异了…这些草越来越难伺候了。”周静撅着嘴，小声抱怨。

“变异？”

刘秀心中一动，停下手中的活计，故作不解地问，

“周师姐，这些草…一直这样吗？”

“才不是呢！”周静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打开了话匣子，“以前虽然也带点毒性，但灵气还算稳定。都是三年前那次‘地龙翻身’闹的！”

“地龙翻身？”

刘秀想起青阳镇典当田地时刘林提过这个词，当时似乎还和官府加税有关。

“对啊！可吓人了！”周静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那天晚上，整个东黎洲都跟要塌了似的！地动山摇！听说北边靠近‘葬尸渊’的地方最惨，地面裂开几百丈深的大口子，喷出黑烟和毒火，烧死了好多人！连带着整个东黎洲的灵脉都受到了污染，灵气变得…嗯…怪怪的，像掺了沙子，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腐朽味。”

她皱了皱小鼻子，似乎对那味道很厌恶。

葬尸渊？灵脉污染？腐朽味？刘秀的心猛地一沉！

这和他感知到的秽气何其相似！难道三年前的“地龙翻身”，就是末世的开端？是仙尸堕凡污染世间的起点？

“那…葬尸渊…后来怎么样了？”刘秀追问，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不知道呀。”

周静摇摇头，大眼睛里满是茫然，

“听说那里成了禁地，邪门的很！靠近的生灵都会莫名其妙地发疯或者腐烂！监秽司和各大门派都派人去查看过，好像损失了不少人手，后来就封锁了，不让任何人靠近。反正从那以后，灵草就老是变异，人也容易生病，连我们药王谷炼药都受影响，失败率变高了…”

她苦恼地揪着衣角，

“师父和长老们最近都好忙，整天在‘丹鼎阁’那边议事，好像要炼什么很重要的‘大药’…”

丹鼎阁？大药？刘秀立刻联想到入谷时守卫提到的“炼一批大药需要人手”，以及张虎那句充满恶意的“药渣谷”！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刘秀的头顶！

药王谷高层，在这灵气污染日益严重、草木变异、人心惶惶的时刻，倾尽全力要炼的“大药”，究竟是什么？

需要如此多的采药工…难道那些采药工，就是所谓的“药渣”？！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压抑的雷声从遥远的天际滚过。

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汇聚起了厚重的、如同铅块般的乌云，颜色并非普通的灰黑，而是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污浊的“暗红”！

空气中弥漫的腐朽气息，陡然间浓郁了数倍，甚至带着一种铁锈般的血腥味！

刘秀胸口的吞噬本能前所未有的活跃起来，仿佛嗅到了绝世美味，又像是在疯狂预警！

他抬头望向那片迅速蔓延的暗红云层，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周静也疑惑地抬头看天：“咦？这云…颜色好怪…要下大雨了吗？我得回去告诉师父！”

她话音未落，一阵带着浓烈腥甜气息的狂风猛地刮过药圃，吹得药草疯狂摇摆，叶片上那些暗紫色的斑点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诡异的微光。

刘秀死死盯着那翻涌的、如同污血汇聚般的暗红云层，一个充满死亡气息的名字在他脑海中炸响，

”孽雨！“

张虎口中的“药渣谷”，高层密谋的“大药”…所有线索瞬间串联！

药王谷，这看似提供庇护的炼丹圣地，其真正的布局，竟是要以这满谷的采药工、杂役、甚至低阶弟子为薪柴，在即将降临的“孽雨”中，炼制那所谓的“大药”！

风暴，已至头顶！药渣谷的末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