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砺剑囚王
- 在大魔王的手里死里逃生
- 长川记
- 2533字
- 2025-06-18 14:23:19
奉天殿内,龙涎香压不住砖缝里渗出的血腥。朱允炆(郭颐)苍白的面孔在冕旒下更显嶙峋,封赏的旨意带着劫后余生的刻意激昂:
“湘王朱柏!龙江口血战擎天,赐玄武湖徐达旧邸,晋丹书铁券!”
“兵部尚书铁铉!济南金陵双镇国柱,赐莫愁湖‘砺剑堂’,晋太子太傅,掌京营!”
“都督盛庸!擢前军都督府左都督,太子少保!”
“太师徐辉祖!总督天下兵马,剑履上殿!”
荣宠如潮,却洗不去殿角阴霾。当旨意落至代王朱桂时,气氛陡然凝滞。这位魁梧的塞北藩王被两名玄甲亲卫“护卫”着出列,甲胄风尘仆仆,脸色铁青,眼中压抑着屈辱的怒火。他身后,四名力士抬着一具黑漆棺木,咚地顿在金砖上,声响震得人心头一颤。
“代王朱桂,”朱允炆声音听不出情绪,“千里驰援,忠义可嘉。赐金千两,绢帛五百。所部精骑,暂归太师节制,拱卫京畿。”
“臣…谢恩!”朱桂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单膝砸地的动作僵硬如铁。那口刺目的棺椁,不是忠烈的凭证,而是徐辉祖强加于他的囚笼烙印——入京即缴兵权,名为护卫,实为押解!他抬眼扫过徐辉祖冷峻的侧脸,指甲深深抠进掌心。
封赏的余温未散,武将的请战声浪已如火山喷发!
“陛下!燕逆新败,鼠窜北归!末将请为先锋,直捣北平!”参将的吼声带着未干的血气。
“末将附议!愿提一旅之师,犁庭扫穴!”
盛庸独臂捶胸,嘶声如裂帛:“陛下!末将戴罪请战!此番必斩朱棣狗头,雪帅旗之耻!”
铁铉虽未言,但砺剑堂之名与肩胛渗血的绷带,便是最锋利的战书!
战意灼烧着大殿。代王朱桂在亲卫“注视”下,被迫上前一步,声音硬如塞北砾石:“本王…愿率大同儿郎为前锋!伐无道,诛逆贼!”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里碾出。
就在群情鼎沸之际,户部尚书黄子澄扑跪于地,老泪纵横,声音却如寒冰坠地:
“陛下!将士忠勇,天地可鉴!然请睁眼看看这金陵!”他枯手指向殿外,仿佛穿透宫墙,指向焦黑的断壁残垣,“二十昼夜血战,城中丁壮十去其七!秦淮河水赤三月未消!江北千里,燕逆过处,鸡犬不留!十室十空,田亩荒芜!此为人祸!”
他猛地转向南方士绅聚集的文臣班列,声音陡然尖利:“再看江南!连年输饷,赋税迭加!桑田变卖,织机蒙尘!更因战乱,运河梗阻,商路断绝!苏杭丝帛积库霉烂,景德瓷器碎于江滩!富户倾家,小民鬻子!陛下!此非臣危言耸听——去岁江南商税仅得洪武朝三成!长此以往,民变只在朝夕啊!”
他重重叩首,额触金砖,血痕隐现:“臣泣血再奏:当息兵戈!遣使议和,划江而治!与民休息,重开商路!此乃存社稷、保黎民之唯一生路!若再启战端,竭泽而渔…恐未待燕逆复来,江南已…已自焚矣!”
“商路断绝…丝帛霉烂…”几个江南籍贯的官员面色惨白,低声嗫嚅,黄子澄的话戳中了他们背后士族最深的痛处。
“议和?!划江而治?!”朱允炆如受伤的困兽,猛地站起!他一把扯开龙袍右袖,露出包扎的伤臂——那是守城时被流矢所创,绷带下渗着暗红!“黄子澄!你看清楚!这是逆贼给朕的‘和’!给大明的‘和’!”他指着铁铉肩头渗血的布,“这是铁尚书为守你江南膏腴之地,受的‘和’!”
他血红的眼扫过那些面露惧色的江南官员,声音淬毒:“商路断绝?赋税太重?好!好的很!待朕提朱棣头颅归来,用他项上人头,给你们当算盘珠子!再拨赋税!”他猛地将撕裂的龙袍碎片掷于黄子澄面前,“今日谁再言和!便如此袍!朕宁断此臂,宁碎此身,也绝不裂朕江山一寸!战!唯死战而已!”
太师府地室,烛火昏黄。代王朱桂再难压抑,一拳砸在舆图上,大同的位置深陷下去:“徐辉祖!你好手段!矫诏赚本王入京,缴我兵权,抬棺相辱!这便是朝廷待藩王之道?!”
徐辉祖玄甲未卸,阴影中如铁铸山岳:“矫诏?”他缓缓推过一份盖有天子玺印的密旨,“陛下手谕在此:‘着徐辉祖,以非常之法,请代王入京勤王,拱卫根本。’”他目光如冰锥,刺向朱桂,“殿下扪心自问,若无这口棺材‘请’您星夜南下,此刻您是在大同整军备战…还是已与燕使密会于长城隘口?”
朱桂瞳孔骤缩,脸色变幻。
“金川门旧事,陛下没忘,本帅更没忘。”徐辉祖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谷王、周王按兵观火,湘王孤军殉国。殿下您…当真只想做个忠臣?”他手指划过舆图,停在北平与大同之间,“朱棣许您什么?裂土?共治?可殿下别忘了,您当年被削爵囚禁,是谁的手笔?朱棣此人,刻薄寡恩,事成之日,焉知不会鸟尽弓藏?您抬棺入殿,是给陛下看,也是给本帅看,更是给朱棣看!告诉他,您已无退路!”
他逼近一步,气势迫人:“此刻,您只有两条路。一,安坐南京‘赐邸’,锦衣玉食,待尘埃落定。若燕胜,您这口棺材,本帅亲自为您钉上!若朝胜…诏狱空房,自有您一席!二,”他手指猛地戳向舆图北平,“率您大同精骑,为本帅北伐前锋!破燕之日,您便是靖难第一亲王!大同故地,永为藩屏!如何选,在您!”
地室死寂,唯闻烛火噼啪。朱桂胸口剧烈起伏,盯着舆图上北平的位置,又看看那口停在一旁、象征死亡与胁迫的棺椁,眼中屈辱、恐惧、不甘、野心疯狂交织。最终,他喉头滚动,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一拳砸在徐辉祖所指的北伐路线上:
“…前锋!本王当定了!但徐辉祖你记住,此棺不葬朱棣,便葬你我!”
书房内,硝烟味混着药气。徐辉祖、铁铉、盛庸、代王朱桂围图而立。
“盛庸!”徐辉祖令箭掷出,“坐镇徐州!收流民,屯荒田,练新军!遣精骑游弋河北,焚粮仓,毁作坊!我要朱棣的北平,粒米难入,寸铁难成!”
“末将领命!”盛庸独臂接令。
“铁尚书!”徐辉祖看向那伤痕累累却脊梁如钢的身影,“莫愁湖‘砺剑堂’,乃国之命脉!倾尽内帑,调拨万工!龙江船厂之火器,尤其‘开花弹’、‘燧发铳’,三月!本帅只要成军!”
铁铉仅存的右手按在伤口上,声音嘶哑如砂石摩擦:“太师放心!火器不成,铁铉…自入此炉!”他眼中是焚城烈火般的决绝。
最后,徐辉祖目光如刀,刺向代王朱桂:“殿下!大同铁骑,为北伐锋矢!汇合京营精锐、川湖劲卒,兵出真定!不攻城,不掠地!专杀其精兵,毁其重械!使其北地永无宁日!”
朱桂抚摸着腰间刀柄,眼神复杂,最终化为枭雄的狠厉:“好!本王倒要看看,是朱棣的刀利,还是我大同的棺材板硬!”
烛火摇曳,将四人身影投在巨大的北疆舆图上,如同四柄出鞘的利剑,直指那风雨飘摇的北平。窗外,金陵的夜风呜咽着,卷过焦黑的城墙,仿佛在呜咽着一个帝国的绝唱,又似在催促着一场更惨烈搏杀的开场。砺剑已毕,囚王为锋,只待惊雷裂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