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陈塘关近海,是凝固的死亡画卷。
昨夜庆典的喧嚣与灯火,被一层浓得化不开、带着刺骨湿冷的灰白海雾彻底吞噬。盛夏的暑气荡然无存,反常的阴雨如同冰冷的针尖,连绵不绝地刺在肌肤上,也刺在每一个守在海岸边的人心上。海浪不再是温柔的拍岸声,而是沉闷地撞击着那道突兀的、犬牙交错的惨白冰线——那是昨夜寒潮肆虐的边界。被冰封的渔船像巨大的、扭曲的琥珀,凝固着绝望的瞬间,在浓雾中若隐若现,无声地诉说着深渊的恶意。
李靖站在临时搭建的瞭望高台上,玄色官袍的下摆早已被冰冷的雨水和溅起的浪沫浸透,紧紧贴在腿上,带来刺骨的寒意。他双手死死按在粗糙的原木栏杆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试图劈开这厚重的、令人窒息的浓雾,看清海面下潜藏的威胁。下方,陈塘关的士兵和强壮的渔民们正在泥泞湿滑的滩涂上奋力作业。
“用力!一!二!拉——!”
粗粝的号子声在阴冷的空气中回荡,带着一种压抑的悲壮。几根粗大的绳索深深勒进士兵和渔民的肩膀,绳索的另一端,连接着昨夜被冻在浅水区边缘的一艘稍小渔船。每一次发力,绳索都绷紧到极限,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船体与冰层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冰屑簌簌落下。每一次拖拽,都只换来船体极其缓慢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移动。冰层太厚,太坚硬,远超凡俗的理解。
“总兵大人!”一个浑身湿透、嘴唇冻得发紫的校尉喘着粗气爬上来,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不行!冰……冰层太邪门了!我们凿了半个时辰,只留下几道白印子!兄弟们的手……虎口都震裂了!”他摊开的手掌上,满是血泡和冻伤的青紫。
李靖的目光扫过校尉的手,又落回那艘如同镶嵌在巨大钻石中的渔船。透过相对透明的冰层,能清晰看到船舱里一个蜷缩的身影,那是他认识的老渔民张伯,昨天傍晚还笑着跟他打招呼,说今晚多打点鱼给孙子做鲜鱼羹。此刻,张伯脸上的惊骇和伸向船舱门的手,永远定格。一股冰冷的无力感,如同这浓雾,死死攥住了李靖的心脏。他的剑能斩妖除魔,却斩不开这来自深渊的寒冰。凡人的力量,在真正的古老邪恶面前,渺小如尘埃。
“换人!轮流上!保持凿击!”李靖的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不能停!告诉兄弟们,下面冻着的,是我们的父老乡亲!给我顶住!”
“是!”校尉眼中闪过一丝血性,咬牙领命而去。
就在这时,两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撕裂浓雾,重重落在冰封海域的中心。正是哪吒和敖丙。
脚下的冰层传来一种异样的触感。并非单纯的寒冷坚硬,而是一种粘稠的、仿佛在缓慢蠕动的阴冷感,丝丝缕缕的寒意如同活物般顺着脚底向上侵蚀,试图冻结血液和灵力。冰面下,冻结的浪涛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幽蓝色泽,如同凝固的毒液。
“这鬼东西……”哪吒眉头紧锁,风火轮上的烈焰熊熊燃烧,将周围冰冷的雨丝蒸发成白气,但脚下方圆丈许的冰面,竟只是微微融化了一层表面,随即又被更深的寒意覆盖,凝结出新的、更坚硬的冰晶。“火烤都不顶用?”他抬脚狠狠一跺!
轰!
冰屑四溅,一个浅坑出现,但裂纹只蔓延开几尺,便如同撞上无形的屏障般停止。冰层深处,几道扭曲的、仿佛某种活体符文的幽蓝光芒一闪而逝,带着嘲弄的意味。
“不是凡冰。”敖丙的声音比周围的空气更冷。他单膝跪地,龙渊剑的剑尖轻轻点在冰面上,一圈肉眼可见的、蕴含着龙族精纯寒气的冰蓝色涟漪以剑尖为中心扩散开来。然而,这足以冻结普通海水的玄冰之力,触碰到那幽蓝的冰层时,竟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吸收、同化!冰层不仅没有加厚冻结,反而那幽蓝的光芒更盛了一丝,仿佛饱餐了一顿!
“它在吸收你的寒气?!”哪吒瞳孔一缩。
“嗯。”敖丙面色凝重地收剑起身,冰魄珠悬浮在他掌心,散发出蒙蒙蓝光,“这冰蕴含的寒意,本质比我的玄冰更古老,更……‘死寂’。它来自归墟,带着吞噬和终结的意志。小心,别让它的气息侵入经脉。”他话音刚落,一道巨大的、不祥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破开浓雾,出现在他们侧前方的冰面之下!
轰隆!
冰面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然炸裂!无数坚逾精钢的冰锥如同死亡的獠牙,朝着两人激射而来!伴随着一声低沉、充满金属摩擦感的嘶鸣,一个庞然大物破冰而出!
那是一只巨大到令人窒息的巨蟹!它的甲壳不再是常见的青灰色,而是一种覆盖着厚厚惨白冰晶的诡异暗蓝,冰晶上天然生长着扭曲的、与昨夜石板上如出一辙的幽蓝符文,正闪烁着不祥的光芒。两只巨钳如同两柄覆满冰刺的重型战锤,一只钳子挥动间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砸向敖丙,另一只则如同攻城锤般横扫向哪吒的下盘。更诡异的是,它口器处喷出的不是泡沫,而是一股股灰白色的、带着浓烈硫磺和腐烂海藻味道的寒气吐息,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滋滋”的冻结声!
“冰甲巨蟹?不对!这玩意儿被‘加料’了!”哪吒怪叫一声,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倒折,风火轮喷射出炽热的尾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横扫的巨钳。那巨钳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混天绫如灵蛇出洞,红光暴涨,瞬间缠住巨蟹挥向敖丙的那只巨钳,试图将其锁死。然而,红光触碰到那覆盖着幽蓝符文的惨白冰甲时,竟发出“嗤嗤”的声响,灵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一股阴冷死寂的气息顺着混天绫反向侵蚀而来!
“混天绫!回来!”哪吒心中一凛,急忙召回法宝。混天绫红光闪烁,带着一丝被“污染”的滞涩感缩回他臂间。
敖丙面对砸下的巨钳,并未硬抗。龙渊剑划出一道玄奥的轨迹,剑尖轻点钳背。“玄冰·卸!”他低喝。剑尖接触的瞬间,一股精妙的旋转冰劲爆发,并非冻结,而是引导!那蕴含万钧之力的巨锤砸击,竟被这股巧劲带得偏向一侧,重重砸在旁边的冰面上,轰出一个巨大的深坑,冰屑漫天飞舞!
“好!”哪吒赞了一声,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空档,身影化作一道金红流星,直扑巨蟹相对脆弱的关节连接处。“吃我一枪!燎原!”
火尖枪爆发出璀璨的金红烈焰,枪尖凝聚着高度压缩的净莲之火,如同一颗小太阳,带着净化邪祟的威能,狠狠刺向巨蟹左侧巨钳与身体的连接缝隙!
叮——!
一声尖锐到刺穿耳膜的金铁交鸣!
枪尖精准命中!然而,预想中甲壳碎裂、火焰焚身的景象并未出现。那覆盖着幽蓝符文的惨白冰甲,在接触净莲之火的瞬间,符文幽光大盛!一股强大而诡异的吸力传来!哪吒只觉得枪尖上的火焰力量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地倾泻而出,被那冰甲上的符文贪婪地吞噬、吸收!枪尖刺入冰甲不到半寸,便如同陷入最粘稠的泥沼,再难寸进!更可怕的是,一股比周围环境阴寒十倍、带着无尽怨毒的死寂寒气,顺着枪身逆流而上,瞬间侵袭哪吒的手臂!
“呃!”哪吒闷哼一声,整条右臂瞬间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白霜,刺骨的寒意直透骨髓,连神力运转都出现了一丝凝滞!他当机立断,猛地抽枪后撤,风火轮爆退,同时左拳狠狠砸在自己右臂上,净莲之火透体而出,才勉强驱散了那股跗骨之蛆般的寒意。
“它的甲壳能吸收灵力!特别是火系和冰系!”哪吒甩着还有些麻木的右臂,脸色难看地吼道。这是他初步领悟净莲之火后的第一次受挫。
敖丙也发现了问题。他的龙渊剑斩在巨蟹背甲上,虽然能斩开表面的冰层,留下深深的剑痕,但蕴含的玄冰之力同样被那些幽蓝符文迅速吸收,伤口处转眼又被更厚、颜色更幽深的冰甲覆盖!他的冰魄珠释放的寒气冲击,更是如同给敌人送上了补品!
“物理攻击有效,但效率太低!能量攻击会被吸收强化它!”敖丙冷静分析,龙渊剑舞动如风,化作一片冰蓝色的光幕,精准地格挡开巨蟹巨钳的猛砸和如同冰矛般刺来的尖利步足,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密集如雨。“必须找到弱点!或者……用超越它吸收极限的力量瞬间击破!”
战斗陷入僵持。哪吒的净莲之火不敢轻易动用,只能依靠风火轮的速度和混天绫的干扰进行游斗,偶尔用火尖枪本体进行物理突刺,在坚硬的冰甲上留下点点火星和浅坑。敖丙则完全放弃了寒气攻击,凭借精妙的剑术和龙族强悍的体魄,与这头被归墟力量强化的怪物进行着凶险的近身搏杀。浓雾被战斗的劲气搅动,冰屑、水汽、火焰与寒冰的光芒交织,形成一片混沌的死亡之舞。
岸边的李靖只能看到浓雾中爆闪的光芒和传来的剧烈轰鸣与嘶鸣,每一次巨响都让他的心揪紧一分。士兵们更是脸色发白,他们能感受到那战斗余波中蕴含的恐怖力量,那是完全超越了凡人理解范畴的领域。人力有时穷,这一刻的感受,无比清晰。
与此同时,总兵府临时辟出的静室内,气氛同样凝重。
昨夜那块引发异动的古老石板,此刻被小心地安置在一个由墨工临时绘制的、闪烁着微弱银光的隔绝法阵中央。石板上被玲珑清理出的那片诡异水纹,正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散发出的寒意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比外面低了许多。
玲珑鼻梁上依旧架着那副符文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却亮得惊人。她盘膝坐在石板前,左手掌心紧紧贴着胸前那枚不起眼的灰白色小石子(补天石碎片),一丝丝微弱却坚韧的暖流从中流出,抵抗着石板的侵蚀寒意。右手则悬浮在无字天书残页上方,指尖以肉眼难辨的速度飞快划动、勾勒,引导着自身的灵识探入石板内部那混乱、古老、充满怨恨的信息流中。
阿罗停在她肩头,胸腔内的白玉核心正散发着稳定的柔光,全力运算辅助。它眼中的红宝石光芒稳定,但细密的齿轮高速运转声暴露了它的负荷。
“界碑……归墟……万水归葬之所……吞噬……终结……”玲珑口中不断吐出破碎的词汇,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每一次灵识深入,都仿佛在冰冷的刀尖上行走,无数充满恶意的低语和破碎的毁灭景象冲击着她的心神。她咬着下唇,倔强地坚持着。
“警告:主体精神负荷接近临界值。建议中断连接。”阿罗发出平稳的电子音提示。
“闭嘴!关键……快找到了!”玲珑低喝,指尖猛地一划!无字天书残页上空白处,如同被无形的笔锋书写,一行行扭曲、古老的金色符文骤然亮起!这些符文的结构,与石板上的幽蓝水纹竟有七八分相似!
“翻译!”玲珑命令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阿罗眼中的红光急速闪烁:“正在匹配上古‘渊文’语系……解析中……核心词义提取:‘归墟’、‘眼’、‘开’、‘旧日’、‘怨’、‘归来’、‘清洗’、‘新生’、‘共工’……警告!侦测到高浓度精神污染信息!核心逻辑单元启动屏蔽……”
“共工?!”玲珑失声惊呼,眼镜差点滑落,“上古撞倒不周山的水神共工?!他不是形神俱灭了吗?这石板……是归墟的界碑碎片?它预言归墟之眼将开,共工的怨恨将归来清洗世界,只为……新生?”巨大的信息量如同重锤砸在她心头,那“清洗”二字,带着血淋淋的残酷。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沙哑、带着三分醉意七分冷幽默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玲珑和墨工的脑海中直接响起,如同贴着耳朵的低语:
“小丫头片子,眼力劲儿不错嘛。归墟之眼将开?嘿,它就没真正闭上过!旧日之怨归来?那老东西的碎碎念,隔着十万八千里都嫌吵得慌!不过嘛……这次动静确实大了点,连‘冰傀’都爬出来遛弯了。”
是姜子牙!
墨工正蹲在房间角落,捣鼓着一个连接着许多水晶导管的复杂青铜罗盘——他的“灵能谱析仪”。罗盘的指针正疯狂地左右摆动,指向陈塘关近海方向,盘面上代表“深渊”、“怨念”、“冰结”的符文区域亮得刺眼。他脚边放着一小块昨夜从冰封浪涛边缘小心翼翼凿下的幽蓝冰晶样本。
“谁?!谁在说话?精神传音?这不科学!能量波动源无法定位……”墨工被脑海中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一根水晶导管“啪”地冒出一小股电火花。
“吵吵啥?省点力气对付外面那大螃蟹吧!”姜子牙的声音带着点嫌弃,“还有那个玩机关的,别瞎鼓捣你那破铜烂铁了。想知道那冰是啥?告诉你,那是‘归墟暗流’混着‘弱水之息’的凝结物,带着共工老儿睡糊涂了流的口水!核心能量特征是‘吞噬’和‘终焉’,你那套凡间的‘元素分析’理论,趁早扔海里喂鱼!”
墨工看着手中仪器分析出来的一堆混乱无序、互相冲突的能量读数,又看看角落里那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幽蓝冰晶,不服气地推了推护目镜:“吞噬?终焉?这不符合基本能量守恒定律!任何能量释放必然有来源和转化……”他拿起特制的镊子,小心翼翼地将一丝极细微的、从冰晶样本上刮下的幽蓝物质粉末,放入罗盘中央的分析凹槽。
嗡——!
罗盘猛地一震,发出尖锐的蜂鸣!凹槽内,那点幽蓝粉末仿佛活了过来,瞬间化作一缕极细的灰黑色烟气,如同贪婪的毒蛇,猛地缠绕上凹槽边缘用来传导分析灵力的纯银探针!
嗤啦!
纯银探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腐朽,仿佛经历了千年的时光侵蚀,瞬间断裂!那缕灰黑烟气似乎壮大了一丝,随即消散在空气中。
墨工护目镜后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鸭蛋,半晌才发出一声怪叫:“熵增!无序化!纯粹的湮灭特性!这……这东西在‘吃’掉有序的能量和物质,转化为自身的混乱和……‘无’?我的纯银探针!三品炼器师的作品啊!这……这不玄学!”他心疼地看着断裂的探针,世界观受到了剧烈冲击。
“哼,现在知道怕了?”姜子牙的声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调侃,“共工那老家伙,疯是疯了点,但人家玩的可是‘大道’层面的东西。你们啊,自求多福吧!哦,对了,酒钱记哪吒账上,这传音秘法挺费神的。”声音如同出现时一样突兀,消失得无影无踪。
玲珑没理会墨工的哀嚎和姜子牙的神棍吐槽,她死死盯着天书上翻译出的“共工”之名和“清洗新生”的预言,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比石板的寒气更甚。宿命?灭世的宿命?她猛地攥紧了胸前的补天石碎片,那微弱的暖意此刻显得如此重要。
“不!”玲珑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倔强的火焰,对着冰冷的空气,也像是对着那无形的宿命,“狗屁的预言!一块破石头说了就算?老娘偏不信这个邪!阿罗,记录所有解析数据!墨工,别嚎了!分析那鬼东西的弱点!能量吸收总有上限吧?结构总有脆弱点吧?物理摧毁可行吗?快想!”
墨工被玲珑的气势一吼,回过神来,看着断裂的探针和那块幽蓝冰晶,眼中重新燃起技术狂人的光芒,也带上了一丝狠劲:“弱点……上限……结构……对!能量吸收肯定存在阈值和转化延迟!物理结构……再硬的冰,只要找到共振频率……”他立刻扑到他的工具箱前,翻找起来,嘴里又开始碎碎念:“不符合原理?那我就找出新的原理!”
就在静室内争分夺秒解析情报之时,冰面上的战斗已趋白热化,也接近尾声。
哪吒和敖丙的配合越发默契。哪吒利用风火轮的极致速度和混天绫的灵活干扰,不断吸引巨蟹的注意力,制造破绽。他不再轻易动用净莲之火,而是将火焰之力高度内敛,灌注于火尖枪本体,每一次突刺都带着穿透性的巨力,专攻巨蟹关节、复眼等冰甲相对薄弱或连接处。
“敖丙!右钳关节!就是现在!”哪吒一声暴喝,混天绫红光暴涨,如同巨蟒般再次死死缠住巨蟹的右钳,虽然灵光迅速黯淡,但争取到了宝贵的一瞬!
敖丙心领神会,他放弃了所有花哨的剑招,龙渊剑上冰蓝光芒尽数内敛,剑身发出低沉的嗡鸣,他将全身的力量和龙元灌注于一点!
“破!”
一声清越的龙吟仿佛自剑身发出!敖丙身随剑走,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冰蓝色细线,速度飙升到极致!剑尖精准无比地刺入哪吒制造了数次打击的右钳根部关节连接处!
噗嗤!
这一次,没有刺耳的金铁交鸣!龙渊剑如同烧红的刀子切入牛油,带着一往无前的穿透力,深深刺了进去!直至没柄!剑身上蕴含的、凝练到极致的玄冰之力并非外放冻结,而是在内部瞬间爆发!
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从巨蟹体内传来!它覆盖着幽蓝符文的右钳根部,坚硬的冰甲和甲壳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紧接着,整只庞大的、如同覆冰战锤般的右钳,竟轰然断裂!带着淋漓的、散发着恶臭的幽蓝色粘稠体液,重重砸落在冰面上!
“嘶嗷——!!!”
巨蟹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痛苦嘶鸣,庞大的身躯因为剧痛和失衡猛地一晃,剩下的左钳疯狂地挥舞,步足胡乱践踏,冰面被砸得千疮百孔。
“好机会!”哪吒眼中精光爆射,风火轮烈焰狂喷,身形冲天而起,瞬间拔高数十丈!他双手紧握火尖枪,高高举过头顶。枪身之上,金红色的净莲之火不再狂暴外放,而是被极致地压缩、凝聚!火焰的颜色从金红转为近乎纯金,再向内坍缩,最终在枪尖形成一点微小却耀眼到无法直视的炽白光点!如同在枪尖镶嵌了一颗微缩的太阳!恐怖的高温让周围的浓雾瞬间被蒸发一空,空间都微微扭曲!
他将全身被封神榜限制后能动用的神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目标直指巨蟹相对脆弱的、不断开合喷吐寒气的狰狞口器!
“净莲——贯日!”
哪吒如同陨星坠地,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将那颗炽白的光点狠狠刺下!
光点无声无息地没入巨蟹的口器深处。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刻!
轰——!!!
无法形容的恐怖爆炸从巨蟹体内迸发!没有火光冲天,只有极致的光和热!巨蟹庞大的身躯如同一个被撑到极限的气球,由内而外猛然膨胀!覆盖全身的惨白冰甲和幽蓝符文在炽白的光芒下如同冰雪消融,发出凄厉的“嗤嗤”声!坚硬的甲壳寸寸龟裂,缝隙中透射出毁灭性的白光!
仅仅维持了一息,这头被归墟力量强化的恐怖巨兽,便在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万千玻璃同时碎裂的声响中,轰然解体!炸裂成无数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碎块和粘稠的幽蓝浆液,四散飞溅!灼热的气浪混合着焦臭和硫磺味横扫开来,将周围的浓雾都短暂驱散了一大片。
冰面上留下一个巨大的焦黑深坑,边缘的冰层融化后又迅速凝结,蒸腾着滚滚白气。哪吒拄着火尖枪,单膝跪在坑边,大口喘着粗气,额头布满汗珠,脸色有些发白。刚才那一击,抽空了他大半神力。敖丙也落在他身边,龙渊剑斜指地面,呼吸略显急促,但眼神依旧锐利,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岸上传来士兵和渔民们劫后余生的欢呼。李靖紧绷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
然而,哪吒和敖丙心中的警兆非但没有解除,反而瞬间攀升到了顶点!
一股比之前浓雾更加深沉、更加死寂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深海的黑暗中弥漫开来,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片海域。刚刚因爆炸而蒸腾的白气,在这股寒意下瞬间凝固成细碎的冰晶,簌簌落下。刚刚还在欢呼的岸上众人,如同被扼住了喉咙,欢呼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海面上,以那巨蟹爆炸的深坑为中心,方圆数百丈的海域,连同飞溅在空中的碎块和浆液,瞬间凝固!
不是结冰,而是凝固!时间仿佛被冻结!
海水保持着翻腾的浪花姿态,却变成了惨白透明的固体。飞溅的碎块和幽蓝浆液,凝固在半空中,形成一幅诡异绝伦的死亡静物画。连声音都被这极致的寒意吞噬了,天地间陷入一片死寂的、令人疯狂的苍白。
在这片绝对死寂的苍白中心,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
他悬浮在凝固的浪尖之上,身形修长,穿着一件仿佛由最深沉的海渊之色与万年寒冰共同织就的长袍,袍角无风自动,却带不起一丝涟漪,因为空气也被冻结了。他的脸上覆盖着一张没有任何纹路的、光滑如镜的玄冰面具,只露出下方线条冷硬、毫无血色的薄唇。一头长发如同流淌的液态寒铁,垂至腰际。手中没有武器,只是随意地垂在身侧。
玄冥。
他甚至没有看坑边如临大敌的哪吒和敖丙一眼,目光淡漠地扫过空中那些凝固的、燃烧着金焰的巨蟹碎块。他缓缓抬起右手,对着空中轻轻一握。
咔嚓……咔嚓嚓……
空中那些被金色火焰包裹的碎块,连同燃烧的净莲之火,瞬间被一层更加纯粹、更加深邃的幽蓝玄冰彻底覆盖、封印!火焰在冰层内挣扎了一下,彻底熄灭。那些蕴含着归墟侵蚀力量的碎块,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化作数道幽蓝的流光,飞入他宽大的袍袖之中,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玄冥才缓缓转头,那光滑的冰面具“看”向哪吒和敖丙。目光落下的瞬间,哪吒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直透灵魂的寒意瞬间将自己笼罩!他下意识地握紧了火尖枪,枪尖的火焰本能地腾起,然而火焰刚一出现,便发出“滋啦”的哀鸣,迅速黯淡、萎缩,枪尖甚至凝结出了一层细密的、闪烁着幽蓝微光的冰晶!一股恐怖的压制力让他体内的神力运转都变得无比艰涩!
敖丙的情况稍好,他体内的龙元疯狂运转,体表浮现出一层细密的冰蓝色龙鳞虚影,堪堪抵挡住那无孔不入的灵魂寒意,但龙渊剑上的冰芒也被压制到了极限,微微颤抖着。
绝对的死寂中,玄冥那冰冷的、毫无起伏的声音,如同两块万年玄冰在摩擦,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也如同寒风般刮过整个死寂的海岸:
“污秽……终将清洗。”
他的目光扫过哪吒那被冰晶覆盖、火焰艰难挣扎的火尖枪枪尖,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嘲弄。
“唯纯净……方得新生。”
话音落下,他不再停留,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悄无声息地在原地变淡、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随着他的消失,那股冻结时空的恐怖寒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凝固的海浪瞬间崩塌,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巨量的海水砸落,激起冲天水柱。空中凝固的碎冰和浆液也如同暴雨般坠落。
哪吒猛地一震手臂,净莲之火爆发,才将枪尖的幽蓝冰晶彻底驱散融化,但枪身传来的那股滞涩感依旧存在。他脸色铁青,死死盯着玄冥消失的地方,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却也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敖丙缓缓收剑,面色沉凝如水,龙鳞虚影隐去,但眼底深处是化不开的寒冰。对方展现的力量层次和那股纯粹的“终结”意志,远超想象。
岸上,死一般的寂静。李靖望着那片刚刚经历了神魔般力量交锋的海域,望着被摧毁的巨蟹和玄冥留下的绝对冰封的余威,握着剑柄的手,指节捏得发白。凡人的防御,在这种力量面前,如同纸糊。破碎的日常之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在咆哮。
归墟的呼唤,已然化为实质的、冰冷的死亡之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宿命的阴影,沉甸甸地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