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劫后我靠半吊子仙术混娱乐圈
>庐山五百年狐妖渡劫失败,揣着半吊子法术勇闯人间。
>初入都市把手机当法器,坐电梯以为是洞穴穿梭术。
>穷到啃绿化带时救下被追债的导演——恩人转世竟成票房毒药?
>“当我助理吧,管盒饭。”她忍痛接下这份月薪三千的卖身契。
>片场闹剧不断:隐身术失效卡在墙里,点石成金变出满屋巧克力金币。
>顶流小生突然缠上她:“姐姐真特别。”她揉着撞墙的额头:“离我远点,你命里缺金。”
>直到资本晚宴,她看见那位大佬腕间熟悉的雷击木手串——
>五百年前劈她的天雷,是他祖宗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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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不是凡间的闷雷,是天劫的怒吼,裹挟着九天之上的震怒,蛮横地撕裂了庐山叠嶂的云海。一道刺目的惨白电光,如同开天巨斧,直直劈落在五老峰深处一块饱经风霜的孤岩上。刹那间的强光吞噬了一切色彩,只留下焦灼的死亡气息和震耳欲聋的破碎声。
岩石崩裂的粉尘尚未落定,一道狼狈的白影从碎石烟尘中猛地弹射出来,带着劫后余生的仓惶,狠狠撞进下方浓得化不开的原始密林里。枝叶断裂的咔嚓声不绝于耳,最终一切归于沉寂,只余下若有若无的、痛苦的喘息声。
许久,一只沾满泥污和枯叶的手颤抖着拨开倒伏的灌木丛。苏璃挣扎着坐起,原本一尘不染的白衣此刻成了破布条,勉强挂在身上。她抬手抹去嘴角渗出的血丝,那张足以令山精花魅都失色的绝艳脸庞苍白如纸,眉心处一道细小的焦黑裂痕,是刚刚那道天雷留下的残酷印记,也是她五百年苦修功亏一篑的证明。
“贼老天……”她嘶哑地咒骂,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五百年…就差最后一步…”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银芒,试图修补眉心的伤痕,那光芒却如同风中残烛,闪了几下,噗地熄灭了。体内空空荡荡,曾经奔涌如江河的妖力,此刻只剩下几缕细若游丝的可怜涓流,还在经脉里断断续续地挣扎。更要命的是,一股源自天劫的诡异麻痹感,如同跗骨之蛆,顽固地盘踞在四肢百骸,每一次催动残余妖力的尝试,都像在泥沼中跋涉,换来的是身体深处一阵阵失控的、针扎般的抽搐。
她颓然靠在一棵虬结的古松树干上,粗粝的树皮硌着后背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五百年餐风饮露,吸纳月华,熬过无数个枯寂的寒暑,只为褪去这身皮毛,得证大道。眼看最后一道雷劫落下便是云开月明,谁曾想……她不甘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软肉里。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天道无情,她苏璃却非坐以待毙的性子。
一个模糊却坚定的念头,如同沉入深海的锚,穿透了劫后的迷茫和虚弱,清晰地浮现出来——报恩。
五百年前,她还是一只懵懂无知、险些命丧猎户陷阱的小白狐。是一个路过的小道士,用他那柄粗陋的木剑撬开了冰冷的铁夹,用清泉洗净她流血的伤口,最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归山林。小道士眉目温和,气息澄澈干净,像山涧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那缕属于人类的、纯粹的善意,温暖了她数百年孤寂的修行岁月。他那时低语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小家伙,快回家吧,以后可要机灵些。”那缕缠绕在他指尖、随他离去的独特气息,她至死不忘。
恩人早已轮回转世,不知在红尘中沉浮了多少遭。但那份因果,那份烙印在妖魂深处的感应,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人间!念头一起,便如野火燎原。她要找到他。这具残破的妖躯需要人间烟火滋养,那缕顽固的天劫麻痹之力,或许也只能在万丈红尘的喧嚣与生机中慢慢消磨。更何况,唯有找到他,偿还那份救命的恩情,她破碎的道心才有一丝重新弥合的可能。
目标既定,苏璃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却执拗的光。她挣扎着起身,踉跄着辨明方向,朝着山下人烟气息隐约浮动的地方,一步一挪地走去。庐山叠嶂的翠色在她身后缓缓合拢,如同合上了一页属于山野精怪的古老篇章。
***
人间,庐山市的边缘,像一个巨大而陌生的怪兽,将苏璃彻底吞没。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混合着尘土、尾气和某种油炸食物的怪异气味,猛烈地冲击着她敏锐了五百年的嗅觉。无数钢铁铸成的“甲壳虫”在宽阔的黑色“河流”上咆哮着奔驰,速度快得让她眩晕。四周矗立着比庐山最高峰还要笔直、还要冰冷的灰色巨岩(楼房),反射着毫无温度的惨白日光。
她裹紧了身上那件从某个偏僻农家“借”来的、明显不合身的灰扑扑旧外套(留下了一块山中温润的玉石作为交换),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在汹涌的人潮边缘僵硬地移动。每一个擦肩而过的现代人类,身上都散发着复杂而陌生的气息——香水、汗水、焦虑、疲惫……汇成一股浑浊的洪流,让她头晕目眩。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尖锐、急促、毫无韵律可言的怪响突然在她身边炸开!苏璃浑身一激灵,妖力应激般在枯竭的经脉里微弱地窜了一下,带来一阵熟悉的麻痹抽搐。她猛地扭头,只见旁边一个穿着奇怪短裙的年轻女子,正从那个会发光的扁盒子里掏出一个更小的、同样会闪烁和怪叫的黑色小方块,贴到耳边。
“喂?……知道了知道了,马上到!催什么催!”女子语速飞快,声音高亢。
苏璃的眼睛死死盯住女子手里那个被叫做“手机”的小方块,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法器!这绝对是某种她未曾见过的厉害法器!不仅能发出摄魂魔音,还能千里传音!人间果然凶险莫测,连凡人都能随意驱使此等器物。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警惕地环视四周,生怕还有别的“法器”突然发难。
茫然地随着人流移动,她发现自己被裹挟着进入了一个巨大的、灯火通明、散发着浓郁食物香气的“洞府”(购物中心)。各种从未见过的色彩和光影疯狂地刺激着她的眼睛,巨大的轰鸣声(背景音乐)和嘈杂的人声混合在一起,冲击着她的耳膜。她本能地想找个角落躲起来,却被涌动的人潮推着向前。
然后,她看到了一扇光滑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门”(电梯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里面站满了人。人群像被吸进去一样涌入门内。苏璃犹豫了一下,强烈的“洞穴”既视感让她心头一动。这莫非是某种缩地成寸的传送法阵?她试探着,也跟着挤了进去。
“门”在身后无声合拢。狭小的空间猛地一震,一种失重的感觉瞬间攫住了她!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不受控制地从苏璃喉咙里溢出。她脸色煞白,身体因那失重感和体内残存妖力的应激反应而僵硬,手指死死抠住了冰冷的金属壁。旁边一个提着购物袋的大妈被她吓了一跳,投来怪异的目光。
“姑娘,第一次坐电梯啊?别怕别怕,稳当着呢!”大妈好心安慰。
苏璃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点点头,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这“洞穴穿梭术”体验也太差了!头晕目眩,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远不如她御风飞行来得自在平稳。这人间修士发明的玩意儿,实在粗陋!
好不容易挨到“法阵”停止震动,门再次滑开。苏璃几乎是逃也似的冲了出去,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气,试图压下胃里的翻江倒海和身体深处因妖力微澜带来的阵阵麻痹刺痛。饥饿感,就在这时,如同潜伏已久的猛兽,凶猛地扑了上来,瞬间抽干了她本就所剩无几的力气。五脏庙空空荡荡,发出响亮的抗议声。
她跌跌撞撞地走出这个光怪陆离的“洞府”,外面的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华灯初上。疲惫和饥饿像两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口袋空空如也,那块仅剩的、成色最差的玉石,刚才在“洞府”里试图向一个摊主换点吃食时,被对方像看疯子一样拒绝了,还差点引来穿制服的人(保安)。
深秋的风带着寒意钻进她单薄的旧外套。苏璃缩着肩膀,漫无目的地沿着一条相对安静些的小巷走着。巷子深处光线昏暗,堆放着一些散发着霉味的杂物。目光扫过墙角,一丛在寒风中依旧顽强挺立的、叶片肥厚的绿色植物(可能是冬青或者某种景观植物)吸引了她的注意。那绿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诱人。
饥饿彻底压倒了理智和身为五百年狐妖的尊严。苏璃左右看看无人,飞快地蹲下身,揪下一片厚实的、边缘带着细小锯齿的叶子。她闭了闭眼,带着一种“入乡随俗”的悲壮感,把叶子塞进嘴里,用力一嚼!
“呕——!”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烈土腥味、草酸涩味和某种化工涂料气息的怪味瞬间在口腔里爆炸!强烈的刺激让她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眼泪瞬间飙出。太难吃了!比最难啃的百年老树皮还要糟糕一万倍!
就在她被这“人间美味”折磨得涕泪横流、狼狈不堪时,小巷入口处,一阵急促、沉重、充满恶意的脚步声和粗野的咒骂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夜的沉寂。
“姓林的!站住!你他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欠彪哥的钱今天再不吐出来,老子卸你一条腿!”
“跟彪哥玩花样?活腻歪了!”
苏璃心头一凛,迅速抹掉眼泪,警惕地往旁边堆积的破旧纸箱后缩了缩身体,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依旧清亮的眼睛望过去。
只见一个高瘦的身影踉跄着冲进巷子,脚步虚浮,显然体力透支得厉害。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下巴上还带着点没刮干净的胡茬,在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清他紧绷的下颌线和急促起伏的胸膛。他身后,三个满脸横肉、纹着青黑色花纹的彪形大汉凶神恶煞地追了上来,手里掂量着棍棒,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眼看就要把他堵死在巷尾。
“导演了不起啊?拍的片子烂得跟屎一样!票房毒药!狗都不看!钱呢?钱呢!”为首的光头大汉唾沫横飞,手中的钢管带着风声,狠狠砸向那年轻人的后背!
千钧一发!
苏璃的瞳孔骤然收缩!不是因为那呼啸的钢管,而是因为那个被追杀的年轻人猛地侧身闪避时,路灯昏黄的光恰好掠过他苍白而轮廓分明的侧脸,还有那双即便在狼狈逃窜中也掩不住清亮执拗的眼睛。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悸动,如同沉寂已久的古琴被拨动了最细的那根弦,嗡地一下在她妖魂深处震响!是他!那缕澄澈温和的气息,尽管被尘世的疲惫和落魄掩盖,但属于那个小道士灵魂本源的味道,她绝不会认错!
恩人!
身体比思维更快。体内那几缕细若游丝的妖力,在强烈的情绪冲击下,竟然短暂地冲破了天劫麻痹的封锁,猛地汇聚于她指尖!苏璃甚至来不及思考法术是否会再次失灵,对着那几个大汉的方向,几乎是本能地凌空一划!
目标:为首光头大汉的脚下。
她本意是想施展一个最基础的“绊足术”。
然而,体内妖力的紊乱和天劫力量的干扰,让法术的效果发生了极其诡异、极其微妙的偏移。
“哎哟我操——!”
光头大汉脚下似乎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猛地一绊,整个人顿时失去了平衡,如同一个巨大的麻袋,脸朝下狠狠栽向地面!这本在苏璃意料之中。
但诡异的是,他摔倒的姿势……太完美了。就像经过精心设计的慢镜头,他庞大的身躯带着巨大的惯性,不偏不倚,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旁边那个正抡起棒球棍、准备砸向年轻人的同伙腰眼上!
“嗷——!”第二个大汉猝不及防,被撞得像个陀螺般原地转了半圈,手中的棒球棍脱手飞出,好巧不巧,带着破风声,精准无比地砸在了第三个刚刚冲上来、正龇牙咧嘴的大汉脚背上!
“我的脚——!!!”第三声惨叫凄厉地响起。
电光火石之间,三个凶神恶煞的追兵,因为光头大汉那一个“恰到好处”的摔倒,以一种充满黑色幽默的连锁反应方式,滚作一团,痛呼声和咒骂声此起彼伏。
那个被追杀的年轻人——林一白,已经做好了硬挨一下的准备,甚至能感觉到钢管挥来带起的风压。预期的剧痛却没有降临。他惊愕地回头,看到的就是这匪夷所思、如同闹剧般的一幕:三个追兵莫名其妙地自己绊倒了自己,还互相砸得不轻,在地上滚成一堆,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怎么回事?林一白完全懵了。难道是老天爷终于开眼了?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带着点痛楚的吸气声从巷子深处传来。林一白猛地循声望去。
在堆积的破旧纸箱和散发着怪味的垃圾桶旁,光线最昏暗的角落,蜷缩着一个身影。她穿着件极不合身的旧外套,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她似乎想站起来,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一只手用力撑住了旁边冰冷粗糙的砖墙,才勉强稳住身形。深秋的夜风吹起她颊边几缕散落的乌发,露出一张即使沾染了灰尘、在昏暗中也难掩惊心动魄的侧脸轮廓。尤其是那双眼睛,正警惕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望向他这边,像蒙尘的星辰,又像受惊后强作镇定的小兽。
林一白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他从未见过这样一双眼睛,清澈得仿佛能映出人心底最深的角落,却又藏着太多他无法解读的、不属于这个喧嚣都市的古老秘密。
三个混混骂骂咧咧地挣扎着爬起来,为首的光头捂着流血的鼻子,恶狠狠地瞪了林一白一眼,又狐疑地扫了扫那个角落里的身影,大概是觉得今晚实在邪门,加上自己也挂了彩,暂时不想再纠缠。
“林一白!算你小子走狗屎运!给老子记住,欠彪哥的钱,连本带利,一分都别想少!我们走!”光头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在两个同样龇牙咧嘴的同伙搀扶下,一瘸一拐地、骂骂咧咧地消失在小巷入口的黑暗里。
危机暂时解除。
巷子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诡异的寂静。林一白扶着冰冷的墙壁,剧烈起伏的胸膛慢慢平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涌上来,他这才感觉到后背被冷汗浸透的凉意。他再次看向那个角落。
那个女孩依旧站在那里,背靠着墙,微垂着头,肩膀似乎还在不易察觉地轻轻颤抖。刚才那三个混混离开时扫向她的、带着戾气和探究的眼神,显然让她受到了惊吓。昏黄的路灯光吝啬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和苍白的下颌线,像一幅定格在危险边缘的脆弱剪影。
“喂……”林一白清了清干涩发痛的喉咙,声音有些沙哑,“你…你没事吧?”他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保持着一点距离。这女孩出现的时机和地点都太诡异,还有刚才那三个混混莫名其妙的“内讧”……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本能地保持着警惕,但看着她那副孤立无援的样子,心头又莫名地揪了一下。
苏璃闻声抬起头。隔着几步的距离,那张脸清晰地映入林一白的眼帘。饶是他这个在娱乐圈边缘摸爬滚打、见过不少漂亮面孔的导演,也在那一瞬间感到了呼吸一窒。不是那种千篇一律的精致,而是一种……近乎非人感的、带着山野灵气的昳丽,眉眼间却又萦绕着一种初入尘世的懵懂和惊惶。尤其那双眼睛,此刻带着一丝强装的镇定看向他,像跌入陷阱的幼鹿。
“没…没事。”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奇异的柔软口音,像山涧清泉淌过青苔。她下意识地又往墙边缩了缩,仿佛那冰冷的砖石能给她提供一点安全感。刚才情急之下强行催动那点可怜的妖力,此刻反噬的麻痹感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在四肢百骸里乱窜,带来一阵阵难以忍受的酸痛和僵冷,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林一白注意到了她扶着墙的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还有那微微颤抖的身体。她看起来糟透了,比他这个刚被追完债的还要狼狈几分。警惕心被一种更强烈的恻隐压了下去。
“刚才……谢谢你。”林一白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那三个混混的“意外”很可能和眼前这个古怪的女孩有关。他走近几步,这次距离更近了些,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像是某种草木混合着泥土的味道,很干净,与这污浊的小巷格格不入。“我叫林一白。你……”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沾着泥灰的裤脚和明显不合身的旧外套上,“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些人……没伤着你吧?”
“苏璃。”她低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像是在确认什么。听到他的问题,她飞快地摇了摇头,随即,一阵极其不合时宜、异常响亮的“咕噜噜”声,猛地从她平坦的小腹处传了出来,在寂静的小巷里清晰得有些尴尬。
苏璃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抹红晕,一直烧到耳根。她窘迫地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五百年清修,何曾受过这等腹鸣如鼓的羞辱!
林一白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点无奈,更多的是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自嘲。“饿了?”他摸了摸自己同样空空如也的口袋,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刚才被追债,身上仅剩的几十块零钱也跑丢了。他抬眼看了看巷子口对面那家灯火通明、散发着诱人食物香气的24小时便利店,明亮的灯光映照出里面琳琅满目的货架,也映照着他此刻的囊中羞涩。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苏璃肚子里那顽固的“咕噜”声还在间歇性地控诉着。
林一白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本就凌乱的头发。他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被高利贷追得满街跑,下一顿饭在哪里都不知道,更别说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看起来比他还惨的女孩。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离开,这女孩身上的谜团太多。
可当他再次对上苏璃那双因为饥饿和窘迫而微微泛着水光的眼睛,那眼神里有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还有一种……奇怪的、仿佛认定他似的执拗?鬼使神差地,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荒谬感。
“那个……”林一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飘向对面便利店的灯光,像是给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找点底气,“我…我其实是个导演。嗯…虽然暂时…嗯…遇到点小困难。”他含糊地带过自己“票房毒药”和欠一屁股债的事实,“现在在弄一个新项目,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缺个打杂的助理……”
他顿了顿,目光转回苏璃身上,带着点审视,又带着点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近乎同病相怜的冲动:“看你…好像也没地方去?要不要…先跟着我干?别的没有,盒饭管够。”
“盒饭?”苏璃茫然地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汇,但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信息——管饭!她那因为饥饿和妖力反噬而黯淡的眼睛,瞬间像注入了星光,猛地亮了起来,直直地看向林一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渴望。“有饭吃?”
林一白被她这过于直白和热烈的反应弄得有点措手不及,随即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好笑。这姑娘到底是饿了多久?他点点头,语气肯定:“嗯,管饭。一天三顿,有肉有菜那种。”
苏璃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用力点头,生怕他反悔:“我做!”声音清脆,带着一种终于找到饭票的如释重负和急切。
林一白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得不像话、却仿佛刚从哪个深山老林里钻出来、连“盒饭”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女孩,心里那点荒谬感更重了。他这算不算拐带人口?还是个看起来脑子可能不太灵光的?他甩甩头,压下乱七八糟的念头,指了指巷子对面:“那……先跟我去个地方?今晚……嗯,凑合一下?”
苏璃立刻跟上他的脚步,亦步亦趋,像只生怕被主人丢下的小动物。饥饿的胃和体内翻腾的麻痹感让她脚步有些虚浮,但想到“管饭”的承诺,每一步都踏得异常坚定。
林一白带着她七拐八绕,远离了刚才那条危险的巷子,最后停在一栋灰扑扑的、外墙瓷砖剥落了不少的老旧居民楼下。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油烟混合的气息。他掏出钥匙,打开了一楼一个连防盗门都锈迹斑斑的小门。
门一开,一股混合着泡面味、烟味、灰尘味和某种电子设备发热味道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
“地方小,有点乱,别介意。”林一白侧身让苏璃先进去,语气带着点尴尬。
眼前的空间逼仄得超乎想象。与其说是一个家,不如说是一个堆满了各种奇怪杂物的仓库兼工作室。一张行军床靠墙放着,上面堆着没叠的被子。旁边就是一张巨大的、几乎占据了半个房间的旧木桌,上面堆满了散乱的剧本、分镜稿纸、贴着五颜六色标签的硬盘、几台嗡嗡作响的老旧电脑显示屏,还有几个吃剩的泡面桶和空饮料瓶。墙角胡乱堆着几个装器材的黑色大箱子,三脚架、反光板、柔光箱之类的摄影器材从箱子边缘探出头。唯一的窗户被厚厚的遮光窗帘挡得严严实实,只有桌上几盏小台灯提供着昏黄的光源。
这环境,别说和庐山清幽的洞府比,就是比刚才那条垃圾巷,似乎也只是多了个屋顶而已。苏璃站在门口,有些茫然地打量着这个“恩人”的栖身之所。五百年清修,餐风饮露,洞府虽简朴却也干净整洁,何曾见过如此……充满“人间烟火气”的狼藉之地?
林一白手脚麻利地把行军床上的被子胡乱一卷,塞到角落一个勉强能看出是沙发的物体上(上面也堆着衣服和剧本),腾出床板。又从桌子底下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折叠行军床,吭哧吭哧地打开,摆在那张桌子旁边。两张床之间,就只剩一条狭窄得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条件就这样了。”他抹了把额头不存在的汗,指了指那张折叠床,“今晚你先睡这个。明天……”他顿了顿,眼神瞟向桌上那几个空泡面桶,“明天我去想办法弄点钱,先把吃饭问题解决了。”他实在没好意思说,自己现在连买两桶新泡面的钱都掏不出来。
苏璃的目光却落在那张勉强算是“床”的铁架子上,又看了看林一白那张同样简陋的行军床。两张床几乎挨在一起。她微微蹙了蹙眉。五百年独居,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占据整片山头的空旷。这种近在咫尺的、属于另一个陌生雄性生物的强烈存在感和气息……让她本能地感到一丝不自在。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身体微微绷紧。
林一白注意到她细微的动作和瞬间流露出的疏离感,以为她是嫌弃环境太差,心里那点尴尬和窘迫更甚了。他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咳,凑合一晚吧,总比睡大街强。”他转身走到桌边,在一堆杂物里翻找,终于从一个抽屉角落摸出最后半包饼干,还是超市临期打折的那种。他把饼干递给苏璃,“喏,先垫垫。我去烧点水。”
苏璃迟疑地接过那半包印着奇怪图案的塑料包装物,学着林一白刚才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一股混合着油脂和糖精的甜腻味道散发出来。她拿起一块焦黄色的、边缘带着锯齿的圆形薄片(饼干),试探着咬了一小口。
嘎嘣。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混合着人造黄油、廉价面粉和过量砂糖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口感干硬粗糙。比起山中清甜的野果、纯净的晨露,这味道实在算不上好。但此刻对于饥肠辘辘的她来说,无异于珍馐美味。她小口小口地,却极其迅速地吃着,连掉在掌心的碎屑都仔细地舔干净。
林一白端着一个磕掉了瓷的旧搪瓷缸子过来,里面是刚烧开的热水。他看着苏璃安静而专注地吃着那半包廉价饼干的样子,心头莫名地软了一下。这个突然出现在他狼狈时刻的奇怪女孩,身上有太多谜团,可此刻她蜷缩在折叠床边、小口啃饼干的样子,却只让人觉得……可怜。
“慢点吃,喝点水。”他把搪瓷缸放在旁边一个充当床头柜的纸箱上。热水蒸腾起白色的雾气,模糊了苏璃低垂的眉眼。
苏璃拿起那个沉甸甸的搪瓷缸,杯壁很烫。她双手捧着,小心地吹了吹,然后啜饮了一小口。温热的白开水顺着食道滑下,暂时熨帖了饥饿带来的空虚感。她抬起眼,看向坐在对面行军床上、正点燃一支廉价香烟的林一白。
烟雾缭绕中,他年轻却写满疲惫的侧脸显得有些不真实。眉心习惯性地拧着,嘴角微微向下撇,带着一种被生活反复捶打后的麻木和倔强。那双眼睛,在烟雾后显得有些晦暗不明,却依稀还能捕捉到一丝属于她记忆中那个小道士的澄澈底色,只是被厚厚的尘世风霜所覆盖。
这就是她跨越五百年时光、历尽雷劫也要寻找的恩人转世?一个被高利贷追得满街跑、住在如同垃圾堆的出租屋、靠临期饼干果腹的……“导演”?苏璃握着搪瓷缸的手指微微收紧,温热的杯壁传递着真实感。
“林…导演?”她试探着开口,声音因为干涩而有些低哑。
林一白从缭绕的烟雾中抬起头,带着点询问的眼神看向她。
苏璃抿了抿唇,问出了盘旋在心头的问题:“你拍的故事……有人看吗?”她不太懂“票房毒药”是什么意思,但刚才那些追债的混混喊出的“狗都不看”和“烂片”却听得真切。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精准地戳破了林一白用麻木和自嘲筑起的薄壳。他夹着烟的手指猛地一抖,一截长长的烟灰簌簌落下,烫在他的牛仔裤上,留下一个微小的焦痕。他像是感觉不到痛,只是沉默地、狠狠吸了一大口烟,直到辛辣的烟雾在肺里打了个转,才缓缓吐出,化作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带着浓重自嘲的叹息。
“呵……”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对面墙壁上贴着的一张早已褪色的、印着某个电影节的宣传海报上,“以前……可能有人看吧。现在……”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被现实磨平了棱角的钝痛,“大概……是我拍的东西,真的没人喜欢了。”他掐灭了烟头,动作有些粗暴,然后整个人向后倒在行军床上,用手臂挡住了眼睛,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狭小的出租屋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电脑机箱风扇轻微的嗡鸣和窗外远处城市永不疲倦的喧嚣背景音。昏黄的灯光下,尘埃在空气中缓缓浮动。
苏璃捧着温热的搪瓷缸,看着对面行军床上那个用胳膊挡住脸、周身弥漫着失败者颓丧气息的年轻导演。五百年妖生,她见过山川倾覆,见过沧海桑田,却从未如此刻这般,近距离地感受到一个凡人灵魂深处那种沉重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失意。
这就是人间吗?这就是她要报恩的对象吗?
她低头,看着缸子里晃动的、映着自己模糊倒影的白开水。水中那双属于狐妖的眼眸深处,一丝困惑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固执的、如同磐石般的决心,缓缓沉淀下来。
无论他此刻如何落魄,无论这人间多么喧嚣陌生,无论她这身残存无几的妖力多么不靠谱……
恩,必须报。
路,再难也得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