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像被囚禁多年的困兽终于挣断锁链。高考结束的铃声成为林奇人生的分水岭——此前是教科书堆砌的堡垒,此后是广袤无垠的天地。他终于被解除封印,无法再继续沉寂。像从冬眠中苏醒的幼兽,踏出巢穴呼吸第一口新鲜空气的激动,想去放肆、去感受、去做那些曾被定义为'不该'的事。
这种冲动并非孤例。整个班级群里弥漫着一种集体性的躁动:有人通宵打游戏,有人醉倒在KTV,还有人连夜买了去XZ的火车票。林奇盯着手机屏幕,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活过——他的前十八年像一场精确到分钟的马拉松,而此刻,终点线后的世界才缓缓展开。
高考成绩公布前的两周,是人生罕见的“无责任时段”。没有作业,没有补习班,甚至连父母的唠叨都变得温和。林奇每天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时总有种失重感,仿佛漂浮在时间的夹缝里。
直到那个午后,QQ提示音划破了沉寂。
是冉冰的消息,“考的怎么样啊?”
这行字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林奇盯着“冉冰”两个字——高中三年的同桌,可谓和林奇是欢喜冤家,关系好的时候无话不谈,关系差的时候甚至一学期不说话。
“还行吧”林奇回复。
“高考都结束了,有什么计划吗?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啊?”冉冰建议。
“哦?可以啊!去哪儿玩啊?”
“华东五市怎么样?”冉冰建议道。
“那挺好啊,我都没去过。”林奇从小到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临近J省的L省,所以去哪儿都是新的旅程。
“那都有谁啊?”林奇好奇的问。
“哦,暂时还没定好,我再问问有谁想去吧!”冉冰的回答有些心不在焉。
“好吧!”虽然连同行的人员都没有确认,反正这个行程就这么草率的决定了。
而最终成团的组合像被随手抓阄决定的:
宋琪:总戴着黑框眼镜的小胖子,高三一直是冉冰的后桌;
李海:冉冰的初中同学,说话时总不自觉摸耳垂的腼腆男生;
林奇自己:情感单纯,想法单一的单细胞生物。
当时林奇与宋琪还作为吃瓜群众观察冉冰和李海,可是现在来看却有一种海后和三个备胎的荒诞剧。
然而本应该是放松的旅程中,林奇发现在一次次不经意的“意外”、“帮助”、“关心”等过程中渐渐变得耐人寻味。
在上海的游船上,吹着夜晚的凉爽的风,林奇望着繁华的都市和绚烂的霓虹,突然冉冰的身影闯入视野。“给我拍几张照片吧!”随着快门声音响起,上海的美景与她的倩影就此定格。
在南京,秦淮河的灯笼倒映在明城墙上,光影如液态的黄金。冉冰买了两支桂花糖藕,自然地分给林奇一支。糖丝黏在嘴角时,她突然凑近:“你这里有东西。”指尖的温度转瞬即逝。
在苏州,拙政园的假山后,暴雨猝不及防地落下。四人挤在六角亭里,冉冰的碎花裙摆扫过林奇的膝盖。李海突然说:“你们觉不觉得…我们像《红楼梦》里结诗社的场景?”宋琪立刻吐槽:“醒醒,你连'冷月葬花魂'都背不全。”
在西湖长椅上,冉冰指着雷峰塔问:“你说白娘子要是没被关进去,会和许仙吵架吗?”林奇正思考如何回答哲学层面的“人妖婚姻矛盾”,她却突然转移话题:“回C市后,我们单独去看电影吧?”
盛夏的燥热与青春的躁动总是相辅相成,曾几何时因学业压抑的情感,在高考结束后再无限制,年轻身体的荷尔蒙像火山爆发一样喷涌,一发不可收拾。
旅行结束后的第三天,电话铃声响起时,林奇正躺在沙发上发呆。窗外蝉鸣聒噪,阳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盯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冉冰”两个字,手指悬在空中,莫名有些发颤。
“喂?”他清了清嗓子。
“出来吃饭吧,”冉冰的声音带着笑意,“密西西比餐厅,六点。”
挂断电话后,林奇在衣柜前站了许久。他翻出那件浅蓝色衬衫——旅行时冉冰说很适合他的那件。镜子里的少年笨拙地整理着领口,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微微打湿。
餐厅里冷气很足,冉冰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她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发梢还带着刚洗过的湿气。林奇注意到她的指甲涂成了淡粉色——这是她第一次做美甲。
“你迟到了三分钟。”冉冰托着腮,眼睛弯成月牙。
“路上...堵车。”林奇局促地坐下,冰镇的柠檬水在杯壁上凝出水珠,顺着他的指尖滑落。
他们聊着琐事: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共同朋友的近况、甚至天气。但当服务员收走餐盘后,冉冰突然安静下来。她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节奏像极了高考前林奇教她的摩斯密码。
“林奇,”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空气仿佛凝固了。林奇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喉结上下滚动。他想起生物课本里“条件反射”的插图——此刻自己就像那只看见铃铛就流口水的狗。
“我...”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旅行中的画面在脑海中闪回:上海游船上的夜风,南京秦淮河的糖藕,苏州暴雨中的六角亭...每一个瞬间里,她的身影都如此鲜明。
冉冰突然笑了,伸手覆上他紧握的拳头:“笨蛋,你的手在发抖。”
那一刻,林奇忽然明白,有些答案不需要说出口。
从上学时的大大咧咧吵吵闹闹到QQ语音里的低声细语,林奇像中了500万的赌徒,在那个暑假里小心翼翼地呵护着那段感情。
录取通知书到的那天,林奇在冉冰家楼下等到深夜。
“军校要剪板寸哦,”她踮起脚揉乱他的头发,“会不会很丑?”
“反正你嫌弃也没用,”林奇抓住她的手腕,“说好要等我的。”
夏末的晚风带着凉意,他们坐在小区秋千上,分享同一副耳机。周杰伦的《简单爱》循环播放到第三遍时,冉冰突然靠在他肩上:“等你寒假回来,我们去看《不能说的秘密》重映吧?”
林奇没有回答。他闻着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想起抽屉里那封已经写好的信——关于军校严格的纪律,关于可能无法经常联系的现实,关于“如果你遇到更好的人...”的蠢话。
最后告别那天,冉冰穿着他们第一次约会时的白裙子。在车站安检口前,她突然拽住他的衣领:“林奇,你欠我一个告别吻。”
少年的耳尖瞬间通红。他望着她湿润的眼睛,近在咫尺的呼吸交缠,却最终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
“等我回来。”这句话轻得几乎听不见。
转身时,林奇没有看见冉冰瞬间黯淡的眼神。就像她永远不会知道,那个没能兑现的吻,会成为往后岁月里最绵长的刺痛。
军校的第一晚,林奇在日记本上写道:“今天下了一场雨,而我把伞留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