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刀锋劈开枯黄的芦苇,距离沈墨的脊背不过咫尺!黄彪手下骑兵那剽悍的身影与浓重的杀气,如同实质的阴影笼罩下来!怀中的狻猊营旗帜灼烫如火炭,那半截染血的“承火”米券碎片如同催命符,攥在黄彪手中,更攥在沈墨心头!
电光石火间,沈墨的目光死死钉在河水中那点微弱的反光上——淤泥里半掩的金色鳞片!求生与破局的本能压倒一切!他不再犹豫,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侧面泥水中扑倒翻滚!同时,右手探入冰冷的河泥,不顾一切地抓向那点金光!
“哗啦!”泥浆四溅!
“在这里!”包抄的骑兵厉声大喝,刀光如匹练般斩落!锋刃撕裂空气,几乎贴着沈墨翻滚的背脊扫过!
沈墨浑身泥水,狼狈不堪,却在翻滚的瞬间,已将那片硬物死死攥在掌心!入手冰凉沉重,边缘锐利,果然是一片巴掌大小、形制奇特的金属鳞片!鳞片呈暗金色,质地非金非铜,却异常坚韧,表面布满了细密古朴的云雷纹,中心浮雕着一只振翅欲飞、顾盼生威的——应龙!龙睛处镶嵌着两点细小的、殷红如血的宝石,在浑浊的晨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泽!
应龙金鳞!
沈墨脑中一片空白!这图案,这形制……他从未见过!但这鳞片上散发出的威严、古老与隐隐的杀伐之气,却瞬间压过了“九幽”的邪异与“红莲”的妖诡!这绝非“九幽红莲”之物!
“拿下!”黄彪的厉喝如同惊雷!几名骑兵已如狼似虎扑至,刀锋直指沈墨要害!眼看就要将他乱刃分尸!
生死一线!沈墨猛地将紧握金鳞的拳头高高举起,嘶声吼道:“黄旅帅!应龙振翼,九幽辟易!你要斩断的是哪条臂膀?!”
吼声在空旷的河滩上炸开!“应龙振翼,九幽辟易”八个字,如同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瞬间让扑至眼前的刀锋为之一滞!
黄彪浑身剧震!他原本布满杀意与沉痛的双眼,在看到沈墨手中高举的那片金鳞的刹那,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脸上那道刀疤因极度的震惊而扭曲!他死死盯着那片金鳞,尤其是龙睛处那两点刺目的血芒,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之物!
“住手!!!”黄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变调的嘶哑,如同受伤的猛兽发出咆哮!
扑向沈墨的骑兵闻令硬生生止住刀势,惊疑不定地看向黄彪。
黄彪大步冲上前,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手下,冲到沈墨面前,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那片金鳞上。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似乎想去触碰,却又在即将触及的瞬间猛地顿住。
“你……你从何处得来此物?!”黄彪的声音低沉嘶哑,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敬畏。
沈墨浑身泥水,喘息未定,却迎着黄彪那几乎要将他洞穿的目光,毫不退缩:“淤泥之下,沉箱之侧!此物与清妖狻猊营军械同沉于此!黄旅帅,你告诉我,这‘应龙’所指,是九幽之孽蛟,还是……我天国砥柱?!”
他反手从怀中掏出那面折叠的狻猊营旗帜,猛地抖开!深蓝的旗面上,张牙舞爪的狻猊兽首在晨光下狰狞毕露!
“狻猊营?!”黄彪身后的骑兵们发出惊怒的低呼,刀锋再次指向沈墨,气氛瞬间又绷紧到极致!
黄彪的目光在狻猊旗和应龙金鳞之间急速轮转,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着,眼神中的风暴激烈碰撞!震惊、狂怒、疑惑、还有一丝被深深刺痛的……了然!
“狻猊……狻猊……”黄彪喃喃自语,猛地一把夺过沈墨手中的狻猊旗,手指死死抠着那兽首图案,指节发白,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颤抖,“好一个‘狻猊’!好一个秦日纲!好一个杨氏贱婢!原来……原来圣库那把火!烧掉的不止是粮食!烧掉的是我天国的脊梁!烧掉的是翼王殿下的苦心!!”
翼王?!石达开?!
沈墨心头如同被重锤击中!狻猊营……翼王石达开?!难道……那紫檀妆匣上的狻猊铺首,并非仿制清军,而是……翼王麾下某个秘密组织的标志?!秦日纲、杨氏一伙,不仅贪墨通敌,更窃用了翼王的信物?!这沉入河底的狻猊营军械,是嫁祸?还是……
黄彪猛地抬起头,眼中再无半分对沈墨的杀意,只剩下熊熊燃烧的悲愤与一种近乎绝望的忠诚!他指着沈墨手中那片应龙金鳞,声音如同泣血:
“此乃‘应龙金鳞令’!翼王殿下亲卫‘龙骧营’最高信物!持此令者,如翼王亲临!见令如见王驾!凡我天国将士,敢有不敬者,立斩不赦!”他猛地单膝跪地,对着沈墨(或者说,对着那片金鳞)重重抱拳,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末将黄彪!原翼王麾下龙骧营哨官!圣库旅帅之职,乃翼王离京前密令潜伏!专司监察天京粮储、内防奸佞!末将无能!未能护住圣库!未能识破秦贼通敌窃令之奸!致使巨蠹横行,国本动摇!更险些误伤持令天使!罪该万死!请令使责罚!”
真相!如同撕裂乌云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所有迷雾!
翼王石达开!龙骧营!应龙金鳞令!黄彪竟是石达开埋在天京的暗桩!圣库焚毁,秦日纲通敌,杨氏勾结“九幽红莲”,窃用翼王麾下“狻猊卫”标志嫁祸翼王,并欲引清军“狻猊营”入城!一环套一环,毒计狠绝,不仅要毁天京,更要污翼王清名!
沈墨握着那枚冰冷沉重的金鳞,看着跪在泥泞中、虎目含泪的黄彪,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与敬意。这枚来自河底淤泥的金鳞,竟是翼王石达开埋下的最后一道护国安澜的伏笔!是拨乱反正、照亮深渊的孤光!
“黄旅帅请起!”沈墨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沉稳有力,“翼王深谋,令人敬服!圣库焚毁,非你一人之过,乃奸佞盘踞、九幽作祟!如今迷障已破,真凶伏诛!当务之急,是肃清余孽,稳固天京!你可知这‘九幽红莲’巢穴所在?可知那‘红莲净火’阴谋细节?”
黄彪站起身,抹去眼角浑浊,眼中重新燃起锐利的火焰:“末将潜伏日久,只知‘九幽’行踪诡秘,似与北地白莲余孽及清妖钦天监妖人有关!‘红莲’乃其爪牙,专司蛊惑人心、行邪祭妖法!其核心巢穴,或藏于……天王府西苑旧库!”
天王府西苑旧库?!沈墨心头剧震!那地方紧邻深宫禁苑,守卫森严!若“九幽红莲”真藏身于此,其背后势力之深、图谋之大,简直骇人听闻!这已非典刑衙甚至王宗大人所能轻易触及!
“令使!”黄彪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末将愿率麾下死士,潜入西苑,捣毁魔巢!纵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只求护我天国根基!”
沈墨看着黄彪和他身后那十余位虽疲惫却眼神坚毅如铁的骑士,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枚龙睛染血、仿佛蕴含着翼王石达开不屈意志的应龙金鳞。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与破釜沉舟的决绝涌上心头。
“不!”沈墨的声音斩钉截铁,“‘九幽’潜于渊,‘红莲’附于木,其根深蒂固,非雷霆之力不可拔除!强攻西苑,无异以卵击石,徒增牺牲,反打草惊蛇!”他将金鳞和狻猊旗小心收起,目光投向天京城那高耸宫墙的方向,深邃如渊:
“持此金鳞,携此狻猊旗,面见王宗!此二物,便是秦党通敌窃令、勾结妖邪、祸乱天京的铁证!更是翼王殿下心系天国、忍辱负重的明证!唯有王宗大人,执宗室之剑,挟天王之威,方能犁庭扫穴,斩断‘九幽’之根,扑灭‘红莲’邪火!”
他转向黄彪,沉声道:“黄旅帅,你速带人暗中封锁西苑旧库外围,监视一切异常动静!绝不可让‘九幽红莲’核心转移或销毁罪证!我即刻入宫,面呈王宗!”
“末将遵令!”黄彪抱拳领命,再无半分犹疑。
沈墨不再耽搁,在黄彪手下骑兵敬畏的目光中,翻身上了一匹备用的战马。他浑身泥泞,形容狼狈,但脊梁挺得笔直,怀揣着那枚来自深渊淤泥却映照出忠诚与光明的应龙金鳞,以及那面沾染着阴谋与嫁祸的狻猊营旗帜,策马扬鞭,向着天京城那象征着权力核心的宫阙,疾驰而去!
晨光刺破云层,洒在浑浊的秦淮河上,泛起一片破碎的金光。沈墨的身影在晨光中拉长,如同一个奔向风暴中心的孤臣。
……
天王府深宫,一处僻静的书斋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凝重。王宗大人端坐主位,依旧是一身青衫便服,脸上那惯常的温和笑意早已消失,只剩下深潭般的沉静与一种洞察世事的疲惫。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挲着案头那枚龙睛含血的应龙金鳞,以及旁边那面展开的狻猊营旗帜。金鳞冰冷,狻猊狰狞。
沈墨肃立在下首,将通济门河滩遭遇、沉没军械、黄彪身份、应龙金鳞的来历,以及“九幽红莲”可能藏身西苑旧库的推断,条理清晰、字字千钧地禀报完毕。书斋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良久,王宗大人才缓缓抬起眼,目光落在沈墨身上,那眼神复杂无比,有赞许,有凝重,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
“应龙金鳞……翼王……”王宗的声音低沉,仿佛带着岁月的回响,“他离京时,只道是暂避锋芒,以图再举。却不想……竟在千里之外,仍为这天京埋下了护国伏笔。这份苦心,这份担当……”他轻轻叹息一声,指尖拂过金鳞上那两点血红的龙睛,“秦日纲,死不足惜。杨氏,万死难赎。勾结妖邪,通敌卖国,更窃翼王信物以行嫁祸……桩桩件件,皆动摇国本,罪不容诛!”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瞬间弥漫整个书斋:
“传令!”
“在!”侍立一旁的心腹侍卫躬身应诺。
“即刻调‘神策营’精兵五百,由你亲自统领,持本王金批令箭,包围西苑旧库!许进不许出!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着典刑衙掌刑主官沈墨,持此应龙金鳞,协同办理!库内一应人员、文书、器物,无论身份贵贱,一体锁拿封存!遇有邪祭妖物,就地焚毁!”
“另,以本王名义,行文翼王行辕,详呈天京变故及翼王金鳞护国之事!请翼王……安心征战!”
命令一条条下达,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雷霆之威!王宗大人终于不再隐藏,亮出了他执掌宗室、监察内廷的獠牙!
“沈墨,”王宗的目光再次落在沈墨身上,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此去西苑,凶险莫测。‘九幽红莲’,妖法诡谲,死士众多。你……怕吗?”
沈墨迎着王宗的目光,缓缓躬身,声音平静却蕴含着千钧之力:
“圣库灰烬之下,冤魂未远。通济浊浪之中,忠魂长存。沈墨此身,早已许国。但能斩妖除魔,护我黎庶,纵身陷九幽,心向光明,何惧之有?”
“好!”王宗眼中精光爆射,“持金鳞,行正道!天京之局,系于尔手!去吧!”
……
西苑旧库,位于天王府西侧宫墙深处,毗邻御花园。外表看来,不过是一排年久失修、被高大宫墙和茂密林木环绕的普通库房,平日少有人至,只有几个老迈的内侍看守,透着荒凉死寂。
然而,当沈墨手持应龙金鳞,与王宗心腹侍卫统领率领的五百名顶盔贯甲、杀气腾腾的“神策营”精兵如同潮水般无声包围这片区域时,一股无形的、阴冷邪异的气息,如同苏醒的毒蛇,瞬间从那些看似破败的库房中弥漫开来!
“杀进去!一个不留!”侍卫统领手持金批令箭,厉声断喝!
“轰隆!”沉重的库门被巨木撞开!
“杀——!”神策营精锐如同猛虎下山,挺枪持刀,冲入昏暗的库区!
迎接他们的,并非惊慌失措的守卫,而是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扑出的、身着黑袍、脸覆狰狞鬼面的死士!这些死士身手诡异,悍不畏死,手中兵刃涂抹着幽蓝的毒液,口中发出非人的嘶吼!更诡异的是,库房深处,隐隐传来低沉怪异的诵经声和令人心悸的鼓点!
邪祭!正在进行!
“放箭!”侍卫统领临危不乱!
密集的箭雨如同飞蝗般射向扑来的黑袍死士!惨叫声、金铁交鸣声瞬间响成一片!
沈墨手持金鳞,在数名神策营悍卒的护卫下,紧随其后冲入。库房内部远比外面看到的广阔深邃!穿过前厅,里面竟是一个被改造过的、巨大而阴森的地宫!地宫中央,赫然是一个用鲜血描绘的、巨大而邪异的红莲图案!莲心处,堆砌着森森白骨!数十名同样黑袍罩体的教徒,正围在血莲周围,疯狂地跳跃、嘶吼、叩拜!一个身着猩红莲纹法袍、头戴狰狞鬼王面具的“坛主”,手持一柄白骨法杖,站在白骨堆砌的祭坛上,用尖锐诡异的声音嘶喊着:
“……红莲净火!焚尽伪朝!九幽洞开!万灵……”
“妖孽!受死!”侍卫统领目眦欲裂,一马当先,挺枪直刺那红袍坛主!
黑袍死士如同潮水般涌上阻拦!神策营精锐与之战作一团!地宫内刀光剑影,血肉横飞,诵经声、喊杀声、惨叫声混杂着浓烈的血腥味和一种奇异的熏香,构成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沈墨的目光锐利如鹰,穿透混乱的战场,死死锁定祭坛上那个红袍身影。他看到了对方法袍下摆处,一个若隐若现的、扭曲藤蔓与漩涡的“九幽”印记!更看到了对方手中白骨法杖顶端,镶嵌着一枚……与他怀中那枚一模一样的血玉红莲玉佩!
就是他!红莲坛主!开启“净火”仪式的钥匙持有者!
“保护令使!目标祭坛妖首!”沈墨厉喝,手中短匕寒光一闪,身先士卒,如同离弦之箭,在神策营悍卒的拼死掩护下,向着祭坛方向猛冲!挡路的黑袍教徒被悍卒们砍瓜切菜般劈倒,但更多的死士如同疯魔般扑来!
那红袍坛主也看到了手持金鳞、直扑而来的沈墨!面具下发出怨毒的尖啸,白骨法杖猛地指向沈墨!数名距离最近的黑袍死士眼中红芒一闪,竟完全不顾身后砍来的刀枪,如同自杀的毒蜂,直扑沈墨!
“令使小心!”一名神策营悍卒怒吼着挡在沈墨身前,用身体硬生生撞开两名扑来的死士!自己却被第三名死士的毒刃狠狠刺入肋下!鲜血狂喷!
沈墨睚眦欲裂!脚步却未停!借着这瞬间的空隙,他已冲至祭坛之下!飞爪链索激射而出,直取坛上红袍!
“铛!”白骨法杖格开飞爪!
红袍坛主面具下的眼睛死死盯着沈墨手中的应龙金鳞,发出尖锐的诅咒:“应龙?!伪朝余孽!坏我圣祭!九幽噬魂!”
他猛地将手中白骨法杖狠狠顿在祭坛上!镶嵌在杖顶的血玉红莲玉佩骤然爆发出妖异的红光!同时,祭坛周围几个不起眼的角落,数枚埋设的、混合了硫磺火油的陶罐被引线点燃,瞬间爆开!
“轰!轰!轰!”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灼热的气浪和致命的碎片席卷地宫!整个祭坛区域瞬间被火海和浓烟吞噬!混乱达到了顶点!
“保护令使!”侍卫统领的吼声淹没在爆炸和惨叫中!
火光浓烟中,沈墨只觉一股巨力撞来,身体被爆炸的气浪狠狠掀飞!他死死攥着应龙金鳞,护住头脸,重重摔在冰冷的石地上,浑身剧痛,眼前发黑!
浓烟稍散。祭坛已化为一片火海,白骨被烧得噼啪作响。那红袍坛主的身影消失无踪,原地只留下一件被烧得焦黑破烂的猩红法袍,还有……半截断裂的白骨法杖!法杖顶端,那枚血玉红莲玉佩,竟已不翼而飞!
“搜!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侍卫统领嘶声怒吼,指挥兵士扑灭火焰,搜索余孽。
沈墨挣扎着爬起,看着火海中那半截法杖,看着周围浴血厮杀后留下的遍地尸骸(神策营亦损失惨重),看着那些被擒获、眼神麻木空洞的黑袍教徒……一股巨大的、混合着胜利的疲惫与未竟的遗憾涌上心头。
红莲坛主跑了!带着那枚开启“净火”仪式的血玉红莲玉佩!虽捣毁了其在天京的巢穴,斩杀了大量骨干,但最核心的妖首和开启最终毁灭的钥匙,依旧流落在外!“九幽”的阴影,并未消散!
……
数日后,天京城上空铅云低垂,依旧弥漫着饥饿与恐慌的气息。典刑衙签押房内,气氛肃穆。
王宗大人亲自坐镇。沈墨、黄彪侍立一旁。案头,堆放着从西苑旧库地宫缴获的大量邪教经卷、名册、祭器,以及通敌的信函(部分指向清军江南大营和钦天监)。铁证如山,秦日纲、杨氏一伙通敌、贪墨、勾结妖邪、焚毁圣库、意图颠覆的滔天罪行,昭然若揭。参与“红莲坛”邪祭的几名王府内侍及中层官员,皆被锁拿入狱,等待严惩。
“此案,至此已明。”王宗大人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威严,“秦日纲、杨氏罪大恶极,虽死难赎其罪!余党按律严办!西苑邪巢已毁,妖首虽遁,然其爪牙折损殆尽,短期难以为祸。翼王忠义,忍辱负重,应龙金鳞护国之功,本王自当禀明天王,昭告天下!”
他看向沈墨,目光深邃:“沈墨,你抽丝剥茧,于灰烬中寻真,于浊浪下擒凶,于九幽前亮剑,挽狂澜于既倒,功勋卓著!即日起,晋为典刑衙总宪,掌天京刑狱监察,赐‘铁面’金牌,可直奏天听!”
“谢王宗大人!”沈墨躬身领命,脸上却无太多喜色。总宪之位,铁面金牌,是权柄,更是枷锁。红莲坛主未擒,“九幽”未除,“净火”之危犹在,天京城依旧是座饿殍盈城、危机四伏的孤岛。
王宗的目光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缓缓道:“圣库虽焚,然国本未绝。本王已行文苏杭,筹措粮米,不日将抵。天京之困,终有缓解。至于那遁去的妖邪……”他眼中寒光一闪,“魑魅魍魉,纵潜九幽,也终有伏诛之日!你肩上的担子,只会更重。”
沈墨默然。他走出签押房,寒风卷着灰烬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摊开手掌,那枚来自河底淤泥的应龙金鳞静静躺在掌心,龙睛处的血芒在灰暗的天光下依旧刺目。他望向北方,那是翼王石达开转战的方向,也是清军江南大营虎视眈眈之处。再低头,看着这座在饥饿与恐惧中呻吟的城池。
圣仓烬劫,灰烬中爬出的,是血染的真相,是未熄的余火,是更深的迷局,亦是一个孤臣在深渊边缘,持火独行的背影。
圣库余烬冷,秦淮血犹温。
狻猊窃王帜,应龙护国门。
九幽噬残夜,孤臣曳迷津。
火未烬也,路正长兮。
风雷已动翼王旌,天京雾锁待龙吟。
(第一卷《圣仓烬劫》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