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幼儿园

两边的柳树发出绿油油的光,金黄的稻谷翻飞着,这个春天没有下雨。

往年这个时候,都会下一场大雨,现在空气中只是充斥着一种焦灼,与急切似乎迫切的在催促,等待着什么。

那边有个小女孩,头发短短的能看出来有些自来卷,白净的脸上有双让人无法忽视眼睛,是那样的乖巧,他的眼中只有一个年龄不算年轻的女人,好像那个女人就是他的全世界让他感受到安全。

那是他的母亲但是母亲给他说的话她听不懂,这是只是本能的“嗯·嗯”全部接受,母亲反手掏出一个糖糕放在了他的手心上。

母亲转身的最后一眼,她看不懂,但她有些心慌。

手里还攥着没吃的糖糕。糖糕是奶奶早上炸的,甜丝丝的,可此刻她却好像闻不出味道。

远处骑着电动车的人没有再回头,手里的糖糕“啪嗒”掉在地上。他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带他一起,只是后面追着,摔倒了又爬起来继续追,此时此刻他感受不到身体上的痛,后面站着一堆人看着,望着,只有哭声回荡着。

她以为他追了很远,其实也就几百米而已,看着逐渐变小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呆呆地望着那个方向,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

这几百米,就是她追求安全感的能力,他的世界远离了他,被抛下。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激起了巨大的涟漪,然后迅速消失,只留下一个人,站在原地,面对着一个突然变得陌生而空旷的世界。

那一刻她的四肢僵硬,同时又像失去了灵魂,突然要面对更多的人,更多的事,要怎么做?要干什么?想要什么?其实她心里什么都没有想,他只是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但是她安全的地方远离她,抛弃了她。

看着周围那些陌生的面孔,嘴边还不停的抽泣着,他被牵引着坐下吃饭睡觉,她躺在木板床上,听着窗外风吹过发光树木的沙沙声,怎么也睡不着。

陌生的环境像一张无形的网,紧紧地包裹着他,让他窒息。恐惧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但是一个女生坐在他的床边上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坐到床边的小凳子上,然后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不清她的脸,只能感觉到一双清澈的眼睛,像两颗明亮的星星,落在他的身上。她的存在,没有任何攻击性,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明明是第一次见,明明也是个陌生的环境,可看着她安静的样子,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心里那股焦躁不安的情绪,竟然奇迹般地慢慢平复了下来。一种久违的、淡淡的安全感,像初春的溪水,悄无声息地流淌进他干涸的心田。

她不再那么害怕了,眼皮渐渐沉重,终于在女生的注视下,慢慢睡去。

第一缕阳光是被窗台上的薄荷草滤过的,带着点毛茸茸的边缘,正好落在我眼皮上。我眨了眨眼,睫毛上好像还挂着昨晚想家的泪珠子。

今天是离开家的第一天。妈妈昨天晚上把新衣服叠在枕边,可我盯着那堆布料发愣——袖子该先套哪只手?裤子的前后怎么分?隔壁床的小男孩已经一骨碌爬起来,像只灵活的小猴子,三两下就把条纹衫套在了身上,还对着镜子把衣领扯平整。

“需要帮忙吗?”一只手轻轻搭在我肩上。是陈老师,她的围裙上绣着朵歪歪扭扭的向日葵,头发用彩色皮筋束着,发尾翘起来一小撮。她没等我回答,就蹲下来帮我把T恤翻正,“先穿左手,对,再伸右手。”她的手指很暖,带着肥皂的清香,不像妈妈给我穿衣服时总是急急忙忙,有时领口会卡住我的耳朵。

教室里的凳子都是蘑菇形状的,矮矮胖胖,漆成了五颜六色。我挑了个最矮的棕色蘑菇坐下,手心里全是汗。书包被妈妈塞得鼓鼓囊囊,但我知道里面除了备用的袜子和一张印着她电话号码的卡片,什么都没有。昨天晚上我看见隔壁的莉莉从书包里掏出个粉色的小熊玩偶,还有装着彩虹糖的铁盒子。

“你好呀,你是新来的吗?。”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突然蹲在我面前,她的裙子上缝着亮片,跑动时像落了一身星星。她手里捏着颗橘子糖,糖纸在晨光里闪着金光,“我叫瑶瑶,你叫什么?我请你吃糖,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

我看着那颗糖,喉咙有点发紧。妈妈从来不让我带零食去学校,她说外面的糖不干净。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书包,瘪瘪的,什么都拿不出来。别的小朋友有的带了画本,有的带了小火车,瑶瑶有糖,可我什么都没有。鼻尖突然有点酸,那种感觉像冬天穿着单鞋踩进冷水里,从脚底凉到心尖——这是自卑吗?现在它正沉甸甸地压在我胸口。

“我……我叫小林。”我的声音有点发抖,“我没有糖给你……”

瑶瑶愣了一下,然后突然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没关系呀!妈妈说交朋友不是靠糖的,是靠心。你的心是什么味道的?”她把糖塞进我手里,糖纸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有点黏,“快拆开尝尝,橘子味的,像夏天的太阳。”

我捏着那颗糖,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就听见“哐当”一声响。瑶瑶手里的玻璃杯掉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我的身体瞬间绷紧了。完了,要挨打了。在家里,我不小心打碎过妈妈的镜子,她当时尖利的叫声我到现在都记得,还有重重打在我手背上的疼,火辣辣的,像被火烧过。我看见瑶瑶的脸也白了,嘴唇哆嗦着,好像马上要哭出来。

我紧张地盯着陈老师,她正蹲在地上收拾玩具,听见声音转过身。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攥紧了拳头,准备看见她像妈妈那样皱起眉头,甚至扬起手。

可陈老师没有。她快步走过来,先把瑶瑶抱起来,让她远离那些碎片,然后才轻声问:“有没有伤到小手?”瑶瑶摇摇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老师,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呀,”陈老师用围裙擦了擦瑶瑶的眼泪,语气还是那么温柔,“碎了就碎了,没关系的。我们把碎片扫干净,下次拿杯子要小心哦。”她找来扫帚,把玻璃碎片一点点扫进簸箕,还特意检查了地面,生怕留下细小的渣子。

我呆呆地看着这一切,手里的橘子糖被捏得有些变形。为什么?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在家里,任何错误都会引来责骂和惩罚,可这里,碎了杯子,老师只是抱了抱她,说了句“没关系”。

瑶瑶从老师怀里下来,走到我身边,眼睛还是红红的,但她冲我笑了笑,像雨后的小太阳:“你看,没事的。”

我看着她,又看看正在收拾碎片的陈老师,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条缝。那道缝里透进的光,和窗外的晨光不一样,它更暖,更柔和,带着一种我从未感受过的……安全。

原来不是所有的错误都会被惩罚,原来有人会在你打碎东西时,先问你有没有受伤。原来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包办一切的“保护”,还有另一种方式,叫“没关系”。

我拆开橘子糖的包装,把糖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像瑶瑶说的,像夏天的太阳。我偷偷看了一眼瑶瑶,她正蹲在地上帮老师捡掉在角落的彩笔,马尾辫一甩一甩的。

也许,没有糖也没关系。也许,我可以试着自己穿衣服,试着不那么依赖妈妈。也许,在这个有蘑菇凳子和温柔老师的地方,我能找到一种不一样的勇气——就像瑶瑶递给我糖时,那只温暖的小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