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脚楼的木板在青禾脚下吱呀作响,哑婆婆枯瘦的手指突然攥住她的手腕。老人的掌心布满老茧,力道却大得惊人,指甲几乎嵌进青禾的肉里。她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床底的陶罐,喉间发出“嗬嗬”的气音,像是在警告什么。
“婆婆,我没事。”青禾抽出被攥红的手腕,顺势将陶罐往床底又推了推。金属碎片碰撞的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哑婆婆的肩膀猛地一颤,松开手,从围裙兜里摸出个油布包。布包边角磨得发亮,里面露出半卷泛黄的纸页,纸面上用朱砂画着扭曲的草药图谱,旁边注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是怪老头留下的《毒草图谱》。
三个月前,怪老头就是揣着这本破书倒在后山溪涧边,浑身是血,右肩插着支淬了蓝汪汪毒液的弩箭。青禾用捣碎的半边莲给他敷伤口,他却一把抓住她的手,指着图谱上形似兰花的“断肠草”,嗓子哑得像破锣:“丫头,看见这草没?根须沾到血,能让七尺壮汉在一炷香内肠穿肚烂,但它旁边必长着还魂草,相生相克,这就是大山的规矩。”
青禾接过油布包,指尖触到纸页边缘的焦痕,像是被火烧过。最后一页画着株从未见过的植物,叶片呈螺旋状排列,根茎处缠绕着类似金属碎片的纹路,旁边用朱砂写着三个字:“熵减草”,下面又划掉,改成潦草的批注:“时空乱流衍生物,可治‘时空病’,但需以‘洄’字玉佩为引……”
“时空病?”青禾喃喃自语,想起怪老头偶尔犯病时,会抱着头在岩洞里打滚,喊着“时间错了”“回不去了”。哑婆婆突然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指向窗外的后山,又比划着“齿轮”的手势,最后将手指放在太阳穴上,做出撕裂的动作。
青禾心头一凛。难道怪老头的病,和后山禁地的齿轮声、金属碎片有关?
夜幕降临时,青禾揣着《毒草图谱》溜出吊脚楼。哑巴叔叔的木屋藏在禁地西侧的竹林里,三年前她在这里捡到过一个会自己动的铁皮青蛙,后来才知道那是哑巴叔叔用废弃零件拼的。此刻木屋的窗户透着微光,烟囱里却没冒烟——哑巴叔叔从不生火,只吃冷食,像台不需要温度的机器。
她在屋外学了声夜枭叫,窗户“吱呀”开条缝,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甩出条麻绳,末端系着块巴掌大的金属板。青禾接住,金属板上用刀尖刻着排列整齐的点和横——是摩斯电码。她摸出藏在鞋底的炭笔,在板背上译出字:“碎片,能量波动。”
推开虚掩的木门,屋里弥漫着机油和铁锈的味道。哑巴叔叔背对着她,正在摆弄桌上的零件,裸露的小臂上有道狰狞的疤痕,从肩头延伸到肘部,像是被高温灼伤的。桌上散落着螺丝刀、万用表,还有半块和青禾捡到的一模一样的金属碎片,碎片下方垫着张手绘的电路图,线条复杂得像蛛网。
“叔叔,今天在禁地边缘捡到的。”青禾将怀里的金属碎片放在桌上。碎片刚接触桌面,桌上的万用表指针突然疯狂摆动,发出“滴滴”的蜂鸣声。哑巴叔叔身体一僵,猛地转身,他常年戴着的口罩滑落半边,露出下颌一道更骇人的伤疤,从耳垂延伸到脖颈。
他抓起碎片,凑到台灯下细看,喉结滚动着,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用手指着碎片边缘的螺旋纹路,又指向墙上挂着的星图——那是用废铁皮剪的北斗七星,勺柄处缺了一角,正好和青禾陶罐里的碎片形状吻合。
青禾心脏狂跳。难道这些碎片拼起来,是张星图?
哑巴叔叔突然从抽屉里翻出个旧收音机,拧开开关,里面没有声音,只有“滋滋”的电流杂音。他又拿出块更小的金属碎片,放在收音机天线上,杂音立刻变成规律的“嘀嗒”声,像是某种信号。青禾屏住呼吸,这节奏她认得——是怪老头教她的急救信号,代表“危险,求援”。
“这是……哪里来的信号?”她低声问。
哑巴叔叔没回答,只是从床底拖出个上锁的木箱,掏出把生锈的钥匙。钥匙柄上刻着个扭曲的“龙”字,和怪老头药篓里医疗芯片上的标志一模一样。他将钥匙塞进青禾手里,又指了指后山的方向,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
窗外的竹林突然沙沙作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穿过。哑巴叔叔脸色一变,猛地吹灭台灯,将青禾推到床底,自己则抄起桌上的扳手,贴在门板后。青禾躲在床底,透过缝隙看见月光下闪过一道黑影,停在木屋外的竹林边,手里拿着个发出红光的仪器,正在扫描地面。
是昨天在葬礼上看到的黑衣送葬者!
那人在屋外徘徊片刻,似乎没发现异常,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竹林深处。哑巴叔叔等了半晌,才打手势让青禾出来,额头上布满冷汗。他指着门外,又比划了个“走”的手势,最后将桌上的金属碎片和电路图塞进青禾怀里,推着她往后门走。
离开木屋时,青禾回头看见哑巴叔叔正在拆解那台收音机,动作飞快,仿佛在销毁证据。她攥着怀里的碎片和钥匙,金属的凉意透过衣衫渗进皮肤,比早晨捡到的时候更冰了。后山的方向,雾气似乎比往常更浓,隐约又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哒”声,这一次,声音里夹杂着微弱的电流杂音,和收音机里的“嘀嗒”声如出一辙。
她低头看向手里的钥匙,“龙”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怪老头的“时空病”、哑巴叔叔的神秘信号、后山禁地的金属碎片和发光洞口……这些碎片像散落的齿轮,正在她脑海里缓缓咬合,指向一个她不敢想象的真相。
而哑婆婆藏在鞋垫下的微型定位器,此刻正在她的鞋底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