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河底数据坟场

黑水河的河底，没有诗情画意，只有常年不见光的淤泥和企业级腐败的腥臭。

浑浊的水压迫着耳膜，像领导在你耳边反复低语“再优化一下”。孙悟空的双眼是两盏探照灯，射出的金光把悬浮的杂质照成了宇宙尘埃。猪八戒在后面吐着泡泡，每一串泡泡都像是在抱怨水压影响了他肚腩里脂肪层数据的读取速度。沙僧，永远的沙僧，抱着一个防水文件夹，表情严肃得像在审计三界末日。

唐僧什么也没抱。他只抱着自己越来越沉的预感。

审计的终点，是河底一座被水草缠绕得像绿色坟包的建筑——黑水河分公司IT部。推开那扇锈迹斑斑的合金门，一股服务器被泡烂的焦糊味混合着鱼腥味扑面而来。

“几位领导，来了？”

一个长着两条鲶鱼胡须的IT主管从一堆报废的机柜后滑了出来，制服上挂着“优秀员工”的胸牌，油腻得能反光。他指着一地狼藉的硬盘和被啃得乱七八糟的线缆，痛心疾首。

“服务器……全完了。”

“谁干的？”悟空的金光扫过鲶鱼精那双滴溜溜乱转的小眼睛。

“九头虫！”鲶鱼精一拍大腿，溅起一团泥浆，“那家伙，他属狗的！”

悟空没说话。他只是觉得，这地方的逻辑和它的水一样浑浊。

八戒对这些残骸不感兴趣，他四处嗅探，试图找到点能变现的固定资产。沙僧则开始一丝不苟地给每一块报废硬盘贴上“资产减值”的标签。

只有悟空的目光，被机柜底下的一点白色反光锁定了。

他伸手一招，那东西便破开淤泥，飞入掌心。

那是一串U盘。

一串由九个微缩骷髅头串起来的U盘，骨质惨白，眼窝深陷，每一个骷髅的后脑勺上，都刻着一个从“壹”到“玖”的序列号。做工精巧，风格惊悚，散发着一股浓浓的KPI未完成的怨气。

“限量版周边？”八戒凑过来，眼睛发亮，“这玩意儿上‘咸鱼’能卖不少钱吧？”

“存储介质不符合天庭信息安全条例第三款。”沙僧扶了扶眼镜，冷静地补充。

唐僧看着那串骷U盘，没来由地一阵心悸。他觉得，那第九个骷髅头的眉眼，像极了镜子里的自己。

悟空找到一台还能通电的终端，屏幕上糊着一层黏滑的苔藓。他把U盘插了进去。

屏幕闪烁了几下，雪花点乱跳，随即，一个低分辨率的logo浮现出来——【灵山集团·人力资源部】。

紧接着，一行标题弹出：

【项目名称：金蝉子（Jincicada）】

【项目周期：十世轮回】

【绩效回顾：1-9期】

画面开始了。

那是一部粗糙的纪录片，或者说，一部工伤事故集锦。

第一世的金蝉子，在山头被老虎物理超度。画面旁弹出HR冰冷的绩效评语：“风险规避意识薄弱，缺乏基本的反捕食能力。下一轮回，基本工资下调10%。”

第二世，失足坠崖。评语：“项目选址出现重大失误。下一轮回，基本工资再下调10%。”

第三世、第四世……每一世的死亡都像一次失败的产品迭代，被冷酷地记录、分析，然后成为下一轮降薪的理由。

U盘里传来一阵阵嘈杂的画外音，像是从地府某处集体宿舍发出的语音群聊。

“凭什么扣我工资？KPI就是‘被吃掉’，我完成了啊！”

“这轮回的社保基数又降了，兄弟们！”

“第九世那个哥们最惨，听说落地工资已经不如天河边上搓澡的了。”

“有没有天理了？有没有劳动法了？我要见工会代表！”

唐僧的脸，从煞白到铁青，最后变成一种死灰。他看着屏幕上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第九世金蝉子，在被妖怪吞下前，发出了最后一句血泪控诉：

“我……我要申请劳动仲裁！”

这句话，像一根烧红的铁钎，捅穿了唐僧脆弱的神经。

“不——！”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疯了一样扑向终端，枯瘦的手指在键盘上狂砸。

Delete。Delete。Delete！

他要删掉这一切，删掉这浸透了十世血泪的黑历史，删掉这荒诞又真实的绩效报告！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回车键的瞬间——

“嗡——”

整个河底突然被一种诡异的红光笼罩。终端屏幕瞬间黑屏，然后，一个巨大的、由像素块组成的阎王头像占据了整个屏幕。

紧接着，一段无比刺耳、严重跑调的合成音乐炸响开来。

是《Only You》。

阎王爷亲自操刀Remix的版本，主唱的嗓音像是从十八层地狱的油锅里捞出来的，每一个“only you”都带着索命的电音和勾魂的混响。

音乐声中，一行血红的大字在屏幕上闪烁：

【警告：非法操作！侦测到关键历史数据删除行为！】

【河神安保系统已启动，您的元神IP已被锁定。】

音乐戛然而止。

屏幕上只剩下一行冰冷的问句，像一个终极的诅咒。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施主，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