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甩锅艺术

黑水河的浑浊，像是被无数份未通过的KPI报告浸泡过，散发着一种名为“绝望”的霉味。就在这片凝固的尴尬中，天空被一朵七彩祥云撕开了一道口子。

那不是普通的云。它运行起来悄无声息，边缘闪烁着柔和的LED灯带，云朵中央，一个莲花宝座正以每小时三十公里的经济时速缓缓下降，座下还挂着一个二维码——“扫码即享，拼团坐莲，首单一折”。

观音来了。

她依旧是那身职业套装，白色的丝绸衬衫领口系得一丝不苟，玉净瓶被她当做保温杯优雅地端在手里，瓶口的柳枝上还挂着一个NFC工牌。她从“滴滴拼莲”的共享宝座上下来，对着空气挥了挥手，宝座便自动寻路返回天庭CBD充电桩。

“各位同事，辛苦了。”观音的声音像是经过AI降噪处理，清澈、温和，且不带任何真实情感，“关于黑水河子公司出现的账目问题，以及部分‘僵尸妖力资源’的异常活跃，我已经看过了初步报告。”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像一位经验丰富的CEO在发布会上面对刁钻的记者。“首先，我要澄清一点，”她微笑着，那笑容标准得可以印在任何一本《危机公关教程》的封面上，“此次事件，主要源于项目外包流程中的一个小小失误。”

悟空的金箍棒在地上画着圈，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没说话，但那表情分明在说：“你接着编。”

“我们的一家第三方供应商——六耳猕猴信息技术有限公司——在进行数据迁移时，误将部分已注销的妖力账户激活了。”观音的语气充满了令人信服的惋惜，“这是一个独立的技术问题，与我们‘西天取经’项目的主体战略无关。目前，我们已经中止了与该供应商的所有合作，并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

一套行云流水的甩锅操作，干净利落，连个标点符号都透着专业。

八戒听得一愣一愣的，差点就要鼓掌了。这业务能力，比他当年在高老庄画的饼还圆。

观音似乎对现场的沉默非常满意，她从僧袍里取出一份打印精美的PPT（封面是烫金的《关于黑水河事件的解决方案与团队赋能计划》），开始分发“危机公关包”。

“敖烈，”她转向白龙马，后者正用马蹄在地上愤愤地刨着，刨出了一个“赔钱”的字样，“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集团高层经过慎重考虑，决定对你进行补偿。我们已经与西海龙宫控股达成初步意向，由西天分公司担任其IPO的独家保荐人。未来，你将有机会亲自敲响纳斯达克的钟声。”

画饼。一个横跨三界、香飘纳斯达克的巨大饼。

接着，她又看向悟空：“悟空，我知道‘紧箍咒’系统有时会因为服务器延迟，给你带来一些不好的用户体验。从下个版本起，你的账户将升级为永久VIP，享受‘免广告、免头痛’的特权。当然，”她补充道，“是在不影响核心OKR考核的前提下。”

悟空冷笑一声，头上的金箍闪了闪，仿佛弹出了一个“信你个鬼”的弹窗。

就在这看似皆大欢喜的时刻，一声悲愤的嘶鸣划破了虚伪的和谐。

白龙马突然暴起，他没有被那张IPO的大饼砸晕，反而一口咬住了观音那洁白无瑕的衣袖，两只龙眼里全是血丝。

“N+1呢？！”他口齿不清地咆哮，唾沫星子喷了观音一身名牌，“我被裁的时候龙角都没长全！我的股权！我的年终奖！你跟我谈什么敲钟？我连口钟都买不起！”

这一下，彻底撕破了所有的体面。

观音脸上的职业微笑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她试图把衣袖抽回来，但白龙马咬得死死的，那股来自被裁员工的怨念，比任何法宝都更有力量。

“敖烈，冷静。你的诉求，我们可以走内部申诉流程……”

“走个屁！”白龙马的龙须都在颤抖，“我走了九九八十一个流程，最后等来的是一张‘优化通知’！你们的流程，就是通往地狱的单行道！”

场面彻底失控。唐僧想上前劝解，却被悟空一把拦住。沙僧默默地掏出手机，打开了录音功能，并将镜头对准了观音那微微抽搐的嘴角。

观音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权衡着什么。终于，她放弃了挣扎，任由白龙马咬着她的衣袖。她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疲惫和一种看透一切的虚无。

她叹了口气，那声叹息仿佛抽干了她所有的职业素养。

“摊牌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深水炸弹，在每个人心里炸开。

“你们真以为，取经是什么神圣的使命吗？”

她环视着众人，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他们最后的幻想。

“这是一场真人秀。一档由如来佛祖亲自担任总制片人，天庭集团独家冠名，三界同步直播的大型职场生存挑战节目——《极限996》。”

空气，死了。

风停了，水不流了，连八戒嘴边挂着的哈喇子都凝固在了半空中。

“八十一难？”观音自嘲地笑了笑，“那是KPI。每一个妖怪，都是签了合同的群演。每一次被抓，都是为了拉高收视率的剧本。你们的痛苦，你们的挣扎，都是剪辑好的‘看点’，是佛祖用来教育新员工的‘案例’。”

“那我呢？”唐僧的声音发飘，像是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我被吃了九次……”

“那是节目效果。”观音看着他，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怜悯，“每一次‘死亡’，都能为节目带来一波流量高峰。你的每一次轮回，都能签下一笔新的广告赞助。”

悟空握着金箍棒的手在抖。他想一棒子打碎这荒谬的一切，却发现自己连挥棒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大闹天宫，他反抗权威，他自以为是的斗争，到头来，只是在一个巨大的摄影棚里，演了一出最滑稽的猴戏。

就在这时，“咕嘟”一声，黑水河的河底，一个锈迹斑斑的金属罐头，悠悠地浮了上来。

它在众人面前缓缓打着转，像一个迟到的、致命的笑话。

罐头的标签已经有些褪色，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辨。

【金蝉子九世精华·浓缩唐僧肉罐头】

产品类型：即食型高蛋白营养品

配料：金蝉子（第九世）、无字真经萃取液、功德莲池水、微量紧箍咒碎片（提神醒脑）

保质期：一万年

广告语：一口延寿，两口飞升，吃我，你也能成佛！

标签的最下方，是一行小字，和一个熟悉的、慈眉善目的头像。

【生产商：灵山如来食品（集团）有限公司|监制：如来佛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