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霜刃惊鸿
腊月廿三,皇城落雪如碎玉。苏凌雪握着密报的指尖泛白,殿外寒风卷着冰碴撞在鎏金门钉上,发出细碎的呜咽。密报上墨迹未干,字字如刀——苏九笙私自调遣边疆十万铁骑,不日将兵临城下。
“陛下,镇北王求见。”小太监尖细的嗓音刺破死寂。
苏凌雪将密报塞进袖中,铜镜映出他苍白的脸。三年前登基那日,苏九笙单膝跪地,玄色蟒袍上的金线在烛火中流转,说要护他一生无忧。此刻想来,倒像场荒诞的戏。
殿门推开,寒气裹挟着雪粒涌进来。苏九笙身披玄狐大氅,长靴踏过白玉阶,腰间的螭纹玉佩撞出清响。“臣弟参见陛下。”他抬眸时,那双桃花眼含着笑,却让苏凌雪无端想起边疆冻土下的暗河。
“九弟此次回朝,倒是突然。”苏凌雪把玩着鎏金错银的茶盏,茶汤里映出苏九笙越发冷峻的眉眼。三年来,他看着这个曾经在宫墙内与自己偷酿梅子酒的少年,一步步成为令敌国闻风丧胆的镇北王,却再也摸不透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苏九笙解下大氅,露出内里猩红的战甲,腰侧的长剑还凝着未化的霜:“北疆战事已定,臣弟特来向陛下复命。”他逼近龙椅,苏凌雪闻到他身上混着硝烟的冷香,恍惚又回到那年秋猎,苏九笙在他身后拉弓,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皇兄别怕,有我。”
“十万铁骑此刻在何处?”苏凌雪突然开口,茶盏重重磕在案几上,溅出几滴暗红的茶汤。苏九笙身形微顿,桃花眼中翻涌的情绪转瞬即逝。
“陛下何时学会听小人谗言了?”他伸手去握苏凌雪的手腕,却被对方偏头躲开。苏凌雪望着他甲胄上斑驳的血迹,想起密报中“清君侧”三个字,喉间泛起铁锈味。
殿外忽起狂风,雪片扑在琉璃瓦上簌簌作响。苏九笙盯着苏凌雪耳后那颗朱砂痣,想起十六岁那年上元节,他翻墙带这个不受宠的皇子去看花灯,少年沾着糖霜的嘴角就在咫尺,他却只能把悸动咽进酒里。
“皇兄当真信不过我?”苏九笙的声音低下来,带着某种危险的暗哑。苏凌雪看着他指节泛白地攥住龙椅扶手,突然想起昨日刺客夜闯宫闱,那把淬毒的匕首,分明与苏九笙麾下暗卫所用如出一辙。
“九弟的忠心,本尊自然明白。”苏凌雪抽出袖中的密报,任由它飘落在苏九笙脚边,“只是这十万铁骑,怕是比本尊的旨意更管用。”
苏九笙看着地上的密报,瞳孔骤然收缩。雪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脸上,将表情切割得支离破碎。他突然笑起来,笑声惊飞了檐下的寒鸦:“原来皇兄要的,不过是个听话的傀儡。”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金铁交鸣之声。苏凌雪握紧龙椅扶手,看着苏九笙抽出长剑,寒芒划破凝滞的空气。这一刻,他分不清眼前人是来弑君的叛臣,还是那年为他挡下刺客的少年。
“既如此,”苏九笙剑尖挑起苏凌雪的下颌,桃花眼浸着血色,“臣弟便教教陛下,什么叫真正的谋逆。”
第二章寒夜迷局
烛火在风刃中明灭,苏九笙的剑尖抵着苏凌雪喉间的动脉,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那年雪夜,苏九笙将高烧的自己裹在狐裘里,掌心的温度透过层层绸缎烙在皮肤上。此刻同样的手握着凶器,命运的戏谑让苏凌雪眼眶发烫。
“镇北王这是要弑君?”苏凌雪偏头避开剑锋,喉间擦出一道血痕。殿外厮杀声渐密,他知道苏九笙的暗卫已控制了宫门,可那些铁骑为何迟迟未现?
苏九笙的剑尖微微颤抖,映着苏凌雪苍白的脸,他突然想起十五岁那年,两人偷溜出宫看烟花,少年仰头时喉间的弧度像只易碎的玉瓶。此刻这脆弱处近在咫尺,他却握不住分毫。“臣弟若想弑君,何须等到今日?”他收剑入鞘,扯下披风裹住苏凌雪单薄的龙袍,“皇兄可知,北疆暗桩送来的密报,早在半月前就被截了?”
苏凌雪浑身一震。苏九笙从怀中掏出半枚带血的玉佩,正是他三年前赐予北疆细作的信物。“昨夜刺杀你的人,是太子余孽。”苏九笙将玉佩拍在案上,“而那些所谓的‘十万铁骑’,不过是皇兄枕边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寒意顺着脊柱爬上后颈。苏凌雪想起今早皇后送来的参汤,碗底沉淀的褐色药渣。他踉跄着扶住龙椅,苏九笙伸手要扶,却被他挥开。“你为何现在才说?”
“因为皇兄不信我。”苏九笙苦笑,突然扯开衣襟。苏凌雪瞳孔骤缩——对方心口缠着浸透血的绷带,狰狞的伤口赫然在目。“三日前回朝途中遇伏,刺客用的是西域淬毒的透骨钉。”他扣住苏凌雪的手腕按在伤口上,“若我有反心,何必带着半条命来见你?”
血腥味在指尖蔓延,苏凌雪想起昨夜那枚淬毒匕首,与苏九笙伤口的形状竟分毫不差。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九笙迅速将他护在身后,长剑出鞘时带起凛冽的风。
“陛下!皇后娘娘谋反,已控制了禁军!”贴身侍卫浑身浴血撞开殿门。苏凌雪望着苏九笙紧绷的脊背,突然发现他持剑的手在微微发抖。原来那个叱咤沙场的镇北王,不过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
“护驾!”苏九笙的吼声震得梁上积雪簌簌落下。苏凌雪被他拽着跌进暗道,潮湿的霉味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身后追兵渐近,苏九笙突然将他抵在石壁上,温热的血滴在他额间:“若有不测,记得往西南走,我在落霞关埋了粮草。”
苏凌雪望着他因失血而发白的唇,鬼使神差地抬手擦去他唇角的血。苏九笙浑身一僵,三年来压抑的情愫在这一刻决堤。他扣住苏凌雪的后脑,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吻上去,带着硝烟与铁锈味的吻霸道又小心翼翼。
“苏九笙!”苏凌雪推搡着,却被抱得更紧。苏九笙的声音混着喘息落在耳畔:“皇兄,我守了你十五年,这次换你信我一次。”
暗道尽头传来火把的光芒,苏九笙最后深深看他一眼,挥剑斩断头顶的锁链。巨石轰然落下的瞬间,苏凌雪看见苏九笙染血的笑,听见他说:“活下去。”
第三章烬雪燎原
巨石落下的轰鸣震得苏凌雪耳膜生疼。他跌坐在潮湿的暗道里,喉间泛着铁锈味,苏九笙残留的体温还萦绕在唇齿间。追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黑暗中传来滴答的水声,分不清是渗水还是血滴。
“殿下,您受伤了?”暗卫首领江凛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机关开启的瞬间,苏凌雪被拽出暗道,月光落在他狼狈的龙袍上,映出斑驳的血迹。他攥住江凛的手腕,声音沙哑:“去落霞关,快!”
三日后,落霞关城头飘起玄色战旗。苏凌雪裹着洛九笙的披风站在寒风中,望着城外密密麻麻的叛军。皇后的兄长举着伪造的遗诏,扬言要“清君侧”。他摩挲着披风上的暗纹,想起苏九笙说过,这玄狐皮毛是北疆雪山上最凶猛的妖兽,唯有镇北王的箭才能猎取。
“报——镇北王率残部突围,正往关下赶来!”斥候的嘶喊刺破长空。苏凌雪浑身一震,只见远方尘烟滚滚,苏九笙的玄甲染着暗红,手中长枪挑着叛军的头颅。他身后不过百骑,却如同一柄淬毒的利刃,直插叛军腹地。
“开城门!”苏凌雪扯下披风,单薄的中衣在风中猎猎作响。江凛急道:“陛下!万一镇北王……”“开城门!”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狠绝,目光死死锁住浴血而来的身影。
苏九笙翻身下马时,几乎是踉跄着扶住城门。他的左肩插着三支箭,右腹还在渗血,却笑着伸手抹去苏凌雪眼角的泪:“皇兄哭什么,臣弟说过会回来。”苏凌雪扣住他的后颈,狠狠吻上去,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城头上的将士们发出震天的欢呼,惊飞了关隘上空的寒鸦。
“原来镇北王的软肋,是陛下。”叛军首领冷笑,下令放箭。苏九笙将苏凌雪护在身下,玄甲上瞬间钉满羽箭。苏凌雪摸到他后背湿润的血迹,突然想起幼时苏九笙为他挡雨,也是这样将他护在怀中。
“点火!”苏凌雪突然大喊。随着令旗挥下,落霞关四周燃起冲天大火。这是苏九笙提前布下的火雷阵,暗红的火光中,他听见洛九笙在耳边轻笑:“皇兄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这样的火光?”
那是十五岁的宫变之夜,太子谋反,年幼的苏凌雪被困在火海。是苏九笙背着他冲出重围,玄色衣袍被血浸透,却仍笑着说:“别怕,我在。”此刻火势映着苏九笙苍白的脸,苏凌雪突然觉得,命运的齿轮从未偏移。
叛军在火海中溃不成军。苏凌雪扶着重伤的苏九笙登上城楼,看着朝阳刺破云层。他将兵符塞进他掌心,声音微弱却坚定:“兵权还你,我的命,也还你。”
苏凌雪扣住他的手腕按在自己心口:“这次换我守着你。”风卷起他散落的发丝,落在苏九笙染血的唇边。远处传来马蹄声,是江凛率领援军赶到。苏九笙望着他眼中从未有过的炽热,终于安心地闭上眼。
雪又开始下了,细小的冰晶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苏凌雪将洛九笙抱得更紧,低声说:“等你伤好,我们去看真正的落霞。”城楼下,十万铁骑的欢呼声中,玄色与明黄的衣角纠缠在一起,宛如一幅永不褪色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