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微光中，季岚和秦烨蹲在一处废弃的雷达站里，俯视着三公里外的联合太空发射基地。基地灯火通明，即使在这个时间也有大量人员在活动——“守望计划“显然加强了警戒。
季岚的指尖轻轻触摸着颈后干扰器的植入点，那里仍然隐隐作痛。更令她不安的是手臂上那些淡蓝色的纹路——使用晶体能力后，它们没有完全消失，而是像静脉一样隐约浮现在皮肤下，在激动或紧张时会微微发光。
“看那里。“秦烨指着基地西北角的一座小型机库，“那就是'朝圣者'号的组装地点。根据老猫的数据，它已经完成了80%，足够进行短途航行。“
季岚眯起眼睛，看到机库外站着几名警卫，制服上的“眼睛“标志即使在远处也清晰可辨。“我们怎么突破那种安保？“
秦烨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检查了脉冲手枪的能量读数：“等老鹰。他应该——“
一声轻微的金属碰撞声从背后传来，秦烨瞬间转身，武器对准黑暗。季岚的心跳骤停，晶体在口袋中突然变热。
“还是这么神经质，猎户。“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难怪你是唯一活下来的。“
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入微光中。男人比秦烨还要高半头，但佝偻着背，仿佛承受着无形的重担。他穿着破旧的技工服，脸上戴着某种呼吸面罩，裸露的皮肤上布满可怕的疤痕——不是烧伤，更像是被强酸腐蚀过。最令人不安的是他的眼睛：一只正常，另一只则是机械的，闪烁着不自然的红光。
“老鹰。“秦烨放下武器，声音中混合着释然和某种季岚读不懂的情绪，“你看起来...还不错。“
老鹰发出一声像是金属摩擦的笑声：“撒谎的技术倒进步了。“他的机械眼转向季岚，上下打量，“这就是陈教授的女儿？比照片上漂亮。“
季岚不自觉地后退半步。这个男人身上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就像一把随时可能走火的枪。
秦烨挡在她前面：“情况有变。'守望计划'已经全面接管基地，常规渗透方案行不通了。“
老鹰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数据板：“吴博士昨天从总部调来了十二个'特派员'。那些家伙不正常——不吃不睡，反应速度是常人的三倍。“他调出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显示几个穿白制服的人以近乎非人的敏捷度穿过走廊，“他们直接听命于吴，负责看守'朝圣者'号。“
季岚凑近屏幕，突然倒吸一口冷气：“他们的手臂...看到了吗？“她指着暂停画面中一个特派员卷起的袖口——皮肤下隐约可见与她现在类似的发光纹路。
秦烨和老鹰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吴博士也在玩外星科技。“老鹰的声音变得更加嘶哑，“比我们想象的要糟。“
“我们？“季岚敏锐地注意到这个词，“你们之前遇到过类似的东西？“
一阵尴尬的沉默。秦烨的表情变得封闭，而老鹰则发出那种金属般的笑声。
“她不知道？“老鹰转向秦烨，“你什么都没告诉她？关于'深井'任务？“
秦烨的下颌线条绷紧了：“不相关。“
“相关得要命。“老鹰突然抓住自己的面罩，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将它扯了下来。
季岚差点惊叫出声。老鹰的下半张脸几乎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金属和生物组织的混合体，像是被粗暴焊接在一起的。当他说话时，人造颌骨机械地开合：“看到这个了吗？还有这个？“他拉起袖子，露出同样伤痕累累的手臂，“都是拜那些可爱的外星玩具所赐。而你的男朋友，他运气好，只带回了那个小纪念品。“
季岚转向秦烨：“什么纪念品？“
秦烨沉默了几秒，然后从衣领里拉出一条项链——吊坠是一小块深蓝色晶体，与她口袋中的那块惊人地相似，只是小得多。
“五年前，我们小队被派往南极冰盖下的一个异常结构。“秦烨的声音平板，像是在做任务报告，“官方说法是考察远古陨石。实际上...那是一个外星装置，埋在冰层下至少十万年。我们中有七个人进去，只有我和老鹰活着出来。“
老鹰接上话：“军方拿走了所有发现物，除了这两块晶体——它们不知怎么融入了我们的身体。秦的嵌在胸骨上，我的在喉咙里。“他指着自己可怕的金属喉部，“医生说它们正在...改造我们。缓慢地。“
季岚感到一阵眩晕。她看向秦烨，突然理解了他为何如此熟悉外星科技的概念，又为何如此警惕。“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我不确定这意味着什么。“秦烨直视她的眼睛，“也不确定你是否安全。“
这句话像刀一样刺入季岚心脏。她后退一步，手不自觉地捂住口袋里的晶体。
老鹰看看两人，又发出那种刺耳的笑声：“情侣吵架等会儿再说。现在的问题是，吴博士的特派员明显也植入了类似技术，而且看起来比我们先进得多。正面冲突没有胜算。“
季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在当前危机上：“那我们怎么接近'朝圣者'号？“
“从下面。“老鹰重新戴上面罩，声音再次变得模糊，“基地地下有一条旧维护通道，直达机库下层。我在C组有个老朋友——杨工程师，他负责'朝圣者'号的动力系统。他说能给我们十分钟窗口期。“
秦烨皱眉：“杨？我不记得基地有这个姓的工程师。“
“因为他改了名字。“老鹰的机械眼闪烁着，“你也许记得他的旧名——杨文昊？陈教授的前助手？“
季岚的血液仿佛凝固了：“文昊叔叔？他还活着？“
“看来家族团聚日提前了。“老鹰站起身，“走吧，天亮前我们得进入位置。“
地下通道比季岚想象的还要狭窄阴暗，散发着霉味和机油的气息。老鹰领路，秦烨断后，季岚夹在中间，三人排成一列在近乎黑暗的环境中前进。唯一的光源来自老鹰的机械眼和季岚手臂上偶尔闪烁的纹路。
“停。“老鹰突然举起手，指着上方一个生锈的梯子，“上面就是机库下层储物区。杨应该在等我们。“
季岚的胸口发紧。杨文昊是她父亲最亲密的同事，也是她童年记忆中的“文昊叔叔“，经常带着自制点心来拜访。父亲去世后，他就从学术界消失了。如果他一直在这里工作，为什么要改名换姓？他知道多少关于父亲的研究？
老鹰爬上去，轻轻敲击金属天花板——三下，停顿，再两下。片刻后，传来回应敲击声。一个隐藏的舱门打开，露出一张季岚几乎认不出的脸。
杨文昊老了至少二十岁，曾经浓密的黑发现在稀疏灰白，圆脸上布满皱纹。但他的眼睛依然明亮如昔，当看到季岚时，瞬间盈满泪水。
“岚岚...“他声音颤抖，“你长得真像你父亲。“
季岚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杨文昊迅速帮助他们爬上来，然后锁好舱门。这个储物间堆满了机械零件和工具，唯一的照明是一盏昏暗的工作灯。
“没时间叙旧。“杨文昊擦擦眼睛，声音变得专业，“'朝圣者'号在上层机库，已经完成基本组装，但缺乏足够船员。吴博士计划三天后发射，搭载的都是他的特派员。“
“他们要去哪里？“秦烨问道。
“半人马座α星，当然是去'迎接'我们的外星朋友。“杨文昊的嘴角扭曲，“白痴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招惹什么。“
季岚抓住他的手臂：“你知道？关于守望者和吞噬者？“
杨文昊的表情变得复杂：“陈教授告诉你了？“他摇摇头，“不，他不可能告诉你全部。连我们当时也只了解片段。“
他从工作台下取出一个数据板，调出一组图像——一个巨大的黑色结构悬浮在太空中，形状像一个扭曲的螺旋。“这是五年前，火星轨道望远镜拍到的。军方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
季岚倒吸一口冷气。那结构与她在幻象中看到的毁灭性武器一模一样。
“吞噬者，“杨文昊轻声说，“它经过天狼星系统时，三颗宜居行星在七十二小时内变成死寂的岩石。我们的信号...观察者一号试图警告我们不要回应的信号...就像黑暗中的灯塔，指引它们找到地球。“
秦烨的表情变得冷硬：“那么'朝圣者'号的任务是？“
“官方说法是和平接触。“杨文昊苦笑，“实际上，吴博士认为可以'驯服'吞噬者技术为己所用。疯子。“
老鹰突然举起手示意安静。他的机械眼红光闪烁：“有人来了。很多。“
果然，远处传来脚步声和电子设备嗡嗡声。杨文昊脸色大变：“不可能...换岗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被发现了。“秦烨立刻进入战斗状态，检查武器，“备用计划？“
杨文昊快速思考，然后从墙上取下一套技工服递给季岚：“穿上这个。我带你们从维修通道直接上飞船。但听着，'朝圣者'号没有完成全部测试，特别是新安装的量子引擎——“
“没时间挑剔了。“老鹰打断他，机械耳贴在地上，“三十秒到达。“
季岚迅速套上宽松的技工服，拉低帽檐遮住脸。杨文昊打开另一扇隐蔽门，四人钻入狭窄的维修通道，开始攀爬。
通道内几乎无法呼吸，热得像烤箱。季岚能听到下方储物间门被踢开的声音，以及某种电子设备扫描的嗡鸣。晶体在她口袋中发热，纹路在皮肤上蔓延，仿佛在回应即将到来的危险。
“别担心那些特派员，“杨文昊气喘吁吁地爬着，“他们不会伤害你，季岚。吴博士下了严令活捉你——他需要你的DNA解锁某些...陈教授留下的安全协议。“
季岚的心跳加速。父亲还留下了什么？为什么需要她的DNA？
突然，整个通道震动起来，一声巨响从下方传来。
“他们炸开了通道！“老鹰吼道，“快爬！“
四人疯狂向上攀爬，终于到达顶部出口。杨文昊输入紧急代码，舱门滑开，刺眼的灯光倾泻而入——他们直接进入了“朝圣者“号的引擎舱！
季岚眨着眼睛适应光线，眼前的景象让她屏住呼吸。“朝圣者“号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流线型的船体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环形结构——量子引擎，人类最先进的太空驱动技术。但与常规设计不同，这个引擎周围布满了奇怪的装置，看起来像是...外星技术的拙劣模仿。
“吴的'改良'。“杨文昊厌恶地说，“他试图复制南极遗迹里的装置，但缺少关键部件。“
“我们怎么启动它？“秦烨快速检查着周围，“需要多少船员？“
“理论最低配置是三人。“杨文昊领着他们穿过迷宫般的引擎部件，“驾驶舱在前部，但首先需要激活主——“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下层甲板传来金属撕裂的声音，接着是脉冲武器的嗡鸣。
“他们上船了！“老鹰抽出两把大型手枪，“我和杨去引擎室启动系统。你们去驾驶舱！“
秦烨犹豫了一瞬，然后点头：“保重。“
老鹰咧嘴一笑，露出金属牙齿：“这次别再把纪念品弄丢了，猎户。“
杨文昊匆匆塞给季岚一个数据芯片：“你父亲真正的遗产。密码是你的生日。“然后推着她和秦烨向走廊另一端，“走！引擎启动需要八分钟！“
季岚和秦烨沿着狭窄的走廊狂奔，身后传来老鹰武器的咆哮和某种非人的尖叫声。船体突然震动，灯光闪烁——引擎开始预热。
“前面右转！“秦烨凭借军事训练的记忆导航，“驾驶舱应该——“
一个白色身影突然从交叉走廊闪出，挡在他们面前。特派员——一个年轻女性，面无表情，眼睛全黑没有眼白。更可怕的是，她的手臂和颈部裸露的皮肤下，蓝色纹路如电路板般清晰可见，比季岚的明显得多。
“季岚博士。“女人的声音机械而平静，“吴博士期待与您会面。请不要抵抗。“
秦烨已经举起武器，但季岚按住他的手臂。她感到晶体在口袋里剧烈发热，那些纹路在她皮肤上蔓延，几乎覆盖了整个右臂。某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她能“感知“到这个特派员体内的能量流动，就像看到一条明亮的线连接着她的脊柱和大脑。
“你不必服从他。“季岚不知为何知道该说什么，“你体内的晶体...它有自己的意志。你能感觉到，对吗？“
特派员的表情第一次出现波动，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蓝光：“疼...总是疼...“
“因为它被强行植入，没有正确连接。“季岚向前一步，秦烨紧张地想拉住她，但她摇摇头，“让我试试。“
她伸出手，几乎触碰到特派员的脸。晶体现在热得几乎灼伤她的腿，但她忍受着，专注于那种奇异的连接感。纹路在她全身发光，形成与特派员体内相似的图案。
“看...我们是相同的。“季岚轻声说，“你不需要服从任何人。晶体选择我们是有原因的。“
特派员的眼睛完全变成了蓝色，她颤抖着，像是在进行某种内部斗争。突然，她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叫，转身撞向墙壁，一次，两次，直到瘫软在地。
“她...自毁了？“秦烨震惊地问。
季岚摇头，感到一阵悲伤：“不。她解放了晶体。它现在...和她和平共处了。“
远处传来更多脚步声。没有时间思考刚才发生的奇迹，两人继续向驾驶舱冲刺。
驾驶门滑开时，季岚屏住了呼吸——这不是常规的飞船控制中心，而是一个半球形空间，中央悬浮着一个全息控制界面，周围墙壁上布满了与守望者晶体相似的装置。
“这不是人类设计的...“秦烨轻声说。
季岚走向控制台，立刻认出了某些符号——与她脑海中浮现的一模一样。“这是混合技术...部分是人类的，部分是守望者的。吴一定是在尝试复制观察者一号的某些功能。“
船体再次剧烈震动，这次伴随着引擎启动的轰鸣。通讯器突然响起杨文昊的声音：“引擎在线！你们有控制权了！“
秦烨迅速坐到主控位置，手指在全息界面上飞舞：“系统正在启动...需要导航坐标。“
季岚取出杨文昊给的数据芯片，插入控制台。屏幕闪烁，然后显示出一组熟悉的坐标——半人马座α星方向，与他们从观察者一号获得的星图一致。
“锁定坐标。“她说，同时感到晶体在共鸣，仿佛在确认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秦烨输入最后指令，整个飞船开始震动。警报响起：“发射序列启动。所有人员做好加速准备。“
突然，驾驶舱门被炸开！三个特派员冲进来，领头的正是吴博士本人——一个高瘦的中年男子，左眉上的疤痕让他看起来永远在冷笑。他手中握着一个奇怪的装置，像是某种能量武器。
“季岚！“吴的声音出奇地温柔，与他冷酷的外表形成反差，“你父亲会为你骄傲。但你必须停下来...守望者的技术太危险了。“
季岚站在控制台前，纹路现在覆盖了她半边脸，在昏暗的驾驶舱中发出蓝光：“你知道吞噬者是什么，却还要引导它们来地球？“
吴的笑容扩大了：“不是引导，是控制。想象一下，季岚，一个能够吞噬整个文明的武器...掌握在人类手中。你父亲太胆小，看不到这种潜力。“
“我父亲是个有道德的人。“季岚感到愤怒在胸中燃烧，晶体回应着她的情绪，光芒更盛，“而你是个怪物。“
吴叹了口气，举起武器：“可惜。我本希望你能自愿加入。毕竟，你是唯一一个与晶体完美融合的受试体。“
秦烨突然动了，他的脉冲手枪瞄准吴：“发射序列已经锁定。放下武器！“
吴只是微笑：“哦，秦指挥官...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胸口的那个小纪念品吗？“他按下手中装置的某个按钮。
秦烨突然惨叫一声，跪倒在地，手抓着胸口，面容扭曲着痛苦。季岚惊恐地看到他胸口的衣服下透出诡异的红光——那块嵌入他身体的晶体正在灼烧他！
“远程抑制器。“吴得意地说，“所有从南极遗迹带回的样本都植入了控制协议。军方总是留一手。“
季岚扑向秦烨，但吴的另外两个特派员抓住了她。挣扎中，她口袋里的晶体掉了出来，滚到驾驶舱中央。
吴的眼睛一亮：“啊，陈教授的私人收藏。我一直想研究这个。“他弯腰去捡。
“不！“季岚尖叫。
就在吴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晶体的瞬间，它突然爆发出刺眼的蓝光！一道能量波横扫驾驶舱，所有电子设备闪烁然后熄灭。吴和特派员被冲击波掀翻，撞在墙上。
季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连接感——晶体在呼唤她。她挣脱束缚，扑向那团蓝光。当她的手指碰到晶体时，光芒暴涨，将她完全包裹。
[现在][连接][完整]这些词直接出现在她脑海中。
整个飞船突然剧烈震动，警报响起：“紧急发射程序启动。所有人员立即就位。“
“你做了什么？“吴挣扎着爬起来，脸上第一次出现恐惧。
季岚也不知道。她只感到晶体与她融为一体，纹路现在覆盖了她的全身，形成一个完整的图案。她看向窗外——发射舱门正在打开，露出外面漆黑的夜空。
“我们起飞了。“秦烨艰难地站起来，胸口仍在冒烟，但表情坚定，“抓紧什么！“
没有倒计时，没有平稳加速。“朝圣者“号的引擎发出不自然的尖啸，然后整艘船如离弦之箭般射出，将基地、吴博士和地球迅速抛在身后。
季岚最后看到的是吴愤怒的脸和特派员们眼中闪烁的蓝光，然后一切都消失在加速的眩晕中。当人工重力终于稳定下来时，窗外已经是漆黑的太空，远处的地球像一个蓝色宝石般美丽而脆弱。
“我们...成功了？“季岚不敢相信地问，晶体现在安静地贴在她的手心，仿佛它本就属于那里。
秦烨检查着控制台：“勉强算是。导航系统锁定在半人马座α星，但引擎受损，生命支持系统不稳定。“他转向季岚，表情复杂，“而且我们不知道吴是否还有其他特派员在船上。“
季岚望向舷窗外无垠的星空，纹路在她皮肤上微微脉动。晶体在她脑海中低语，带来一条新的信息：
[吞噬者][接近][加速][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