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940年,小山正雄带着自己的岛民少族老婆阿美从湾岛到了维港,他花了所有积蓄给那个领头,赔笑了不少,自己的母语也能帮到领头和维港接头男人划拉,领头经不住磨才同意带上了两个“其他货物”。阿美站在正雄身后一直低着头,这样的女人和洋城的女人可是全不一样。
阿美和正雄沟通,在那里投靠谁呢?正雄不耐烦地说只能靠自己谁都靠不住。维港是比湾岛繁华的多,她走在街上看到露骨的新欢游泳衣广告都别过眼连余光都不敢给予,正雄找到了一家肉铺学徒的工作,在老板的介绍下他们租住在一处人流密集街道背后的筒子楼,说是筒子楼,挤满了几十户的人。
从这一年开始,正雄主外阿美主内,一直过了三年两口子终于搬到了自己的出租屋,这也是正雄打点的好,才让包租婆愿意卖这个面子。这一次阿美还是站在正雄后面唯唯诺诺,正雄已经学会了简单的中文和英文,她什么也听不懂。
也是在这一年,筒子楼来了新租户,刚来就住进了最好的那间房,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全是人力车夫给扛上来的,打赏的小费比正雄一天的薪水都多。阿美偷偷看了一眼,那是个金色卷发女人,怀里还抱着一只白色的波斯猫。
女人主动敲的他们家门,她听到门外是那新搬来女人的声音便打开了一道细缝,女人独独一人什么也没带,邀请她过去喝下午茶,还有甘薯仔作点心。
熟悉的食物打动了她的心房。女人的行李还没有规整完,两个大开的皮箱子里全是花花绿绿的衣服,茶具和点心已经摆好在桌子上,旧炉子上坐的水已经开始冒起了徐徐热气。女人请她先坐下,自己这才取茶叶,深红色的马口铁盒子上写的也是英文,这里的人也多是说英文。
她没有用炉子坐的热水泡茶,而是倒在盆里晾着,另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玻璃水壶盛着水在一旁的黑色正方盒子上,女人在上面用手指点点画画发出滴滴声,结束后这才坐下。
“你能听懂中文吗?我听房东太太说你是湾岛人,丈夫是日本人?”
“能,一,点点。”阿美说道,她没想好晚上怎么给正雄解释自己接受了陌生人的邀请离开了家,虽然只是在隔壁。
那只白色的猫从卧室的房间溜出来伸了个懒腰,看见阿美也不躲藏,大大咧咧跳到了一旁的沙发上换了个姿势窝下,还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准备继续睡回笼觉。老家也有猫,可是跟这种阔太的猫相比它们睡得倒少,人也跟猫命运差不多。那个玻璃壶烧水特别快,两句话不到的工夫就好了,女人泡好了茶倒了一杯推到阿美面前,她下意识说出了母语的谢谢,女人似乎听懂了笑着说不客气。
“你没事了下午这个点可以来我这里喝茶,我可以教你中文英文,最简单的那种,反正我一个人也是无聊。我叫罗拉,听房东太太说你叫阿美是吗?”
阿美点头。
罗拉啜了口茶,说道:“你也是我在这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了,希望能和你们家关系越来越好。有什么事都可以来隔壁找我。”
在阿美的初印象里罗拉说话声音略微中气,她总是带着笑,阔太的身份不影响她的亲民,最初还有风言风语说她是躲债才来维港的,她也从不外出工作可是储蓄不少,这样的人住在这里也是危险,可是她从未出过什么事。阿美在早上的时候会听到她一个人在屋子里说粤语,她听不懂但能肯定是在讲本地方言,有时候还会不断重复,有时又像在和人说话。要说到说话这件事,罗拉的话不少,可她的猫从来不叫。即使到了猫狗发情的季节也没声。
正雄知道阿美被邀请喝茶的事也没说什么,他是背井离乡,阿美也是,有个女人能和阿美说话也是好的。正雄能弄到好肉的时候也会带上些送给邻居,罗拉收下的时候猫咪也探了头出来。
“您这猫真是漂亮,不愧是阔太的靓猫啊!”正雄说道。
“谢谢夸奖,大家都夸乔伊斯漂亮,乔伊斯也高兴!”
这里的隔音不怎么好,阿美在隔壁都听的一清二楚,她脑海里都是罗拉和乔伊斯的眼睛。它们很黑,它们是不同于人类的黑,没有白色的光芒,只有吸引人的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