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魔历九万七千四百二十一年,血月升得比任何历史记载中都要低,几乎压在王城残破的角楼之上,像一枚滴着浊血的瞳孔,冷冷俯瞰即将落幕的混乱时代。

你站在焚风与灰烬之间,指间最后一缕象征着魔族命脉的金线“嗤啦”一声燃尽——被你踩在脚下的魔尊,吐出最后一口血,随后化作飞灰,消失在天地间。

高台摇晃,你看着这个罪恶的魔都即将消失在这个世间,松了口气,踉跄半步,却听见身后万籁俱寂里,忽得响起一声轻笑,你身体一僵。

“姐姐。”

那声音像雪花落于剑锋,温柔得令人胆寒,带着眷恋。

你回头,只见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宋白鸣。

五年不曾相见,他比记忆里更高了两寸,雪衣束银链,腰间垂着半截断铃,正是你当年亲手系上的护心铃。

铃身已碎,只剩一点殷红在他指间摇晃,却像不肯熄灭的火。

“别来无恙?”

他一步步踏上尸阶,脚下魔兵尸骸如被无形剑气撕裂,血雾为他开道。

每走一步,他眼里那泓春水便冷一分,直至站在你面前,笑意仍在,却透出兽类舔血的湿寒,好似野兽要把猎物叼进自己家的巢穴。

你刚想开口,嘴角流出一丝鲜血,尝到喉间的铁锈味——才知道自己被那一剑震裂了肺腑。

他垂眸替你拭去唇角的血迹,指尖冰凉:“疼吗?”声音轻得像在哄自己睡觉,可下一瞬却骤然翻腕——

啪!

折扇展开,扇骨森白,十二根锋刃贴着你颈动脉。

“我疼。”他叹息,“疼得想杀人。”

远处号角骤响,是他带来的讨伐魔界的仙宗联盟,他们踏碎夜空,万点剑光如流星雨坠。

可他看都不看,眼里只有你:“当年姐姐你说‘身份悬殊’,我记了五年。如今我是仙门最年轻的长老,领百仙、踏魔域——这身份够不够?”

血月升至中天,你看见他眼底倒映着两簇幽火:

一簇是恨,一簇是爱。

两簇火同时向你伸出手,一把是刀,一把是锁链。

“选一个吧,姐姐。”他柔声重复,绕到你的身后,温热的气息打在你的耳垂上,像在念一段最缱绻的旧诗——

“阶下囚,或是枕边人。”

血月悬停,像被谁用钉子钉在了角楼残脊。

你抬手,用拇指抹掉唇边血线,忽然笑了:“阿鸣,你扇子拿反了呢。”

宋白鸣垂眸——扇骨确实倒握,锋刃朝内,贴的是他自己的心口。他愣了一瞬,随即也笑,笑意像薄冰裂开:“姐姐还是这么爱挑错呢。”

远处仙门剑光已逼近,照得他睫毛投下一排细碎的影子。

他眼神一暗,把你抱在怀里,头埋进你的颈间。

“呜,阿鸣……”你被他抱到一疼,哑声唤他,“抱得太紧了,我会先勒死在你怀里。”

他低笑一声,嗓音发颤:“那就死吧。死了也归我,尸体带回宗门永远陪着我。”

话狠,像护食的狼崽子,手臂却悄悄松了半分。

下一瞬,他单手掐了个印,给后面的宗门联盟发送命令,收拾战场,追杀魔族余孽。随后足尖一点,抱着你掠上残破的角楼。

夜风猎猎,吹得他雪衣翻飞,像一面招魂的幡。

他抱着你离开了魔界,你伤势过重晕了过去。

在醒来时,天光已亮得刺眼。

你躺在一张极柔软的云榻上,鲛绡帐半垂,帐角坠着碎玉叮咚,身上的衣服早已不是那件血衣了,换了一件朱红的罗裙。

空气里不在是焦土与血腥,而是清淡的莲香,混着少年身上特有的冷苦药味。

宋白鸣就坐在榻边,雪衣未换,只把袖口折起,正用银刀削一只青玉果。果皮旋成一条,像昔日魔域夜色里坠落的星辉。

“渴么?”他没抬头,低着头认真的削苹果。

你动了动,胸口仍是剧痛,但裂骨已被仙灵之力细细缝合。

纤细的手腕上被套上了锁链,你低头看了一眼,锁链极细,却由“缚星银”炼成的——仙界最擅囚魔的秘金。

它绕在你腕骨三匝,另一端没入榻旁鎏金小兽的口中,稍一挣动,兽齿便吐出幽蓝雷火,顺链流窜,像一条带电的蛇信,舔过经脉,酥麻又刺痛。

宋白鸣削果皮的手停住,银刀“叮”地一声搁在玉盘里。

抬手给你倒了一杯水,递给你:“别乱动,姐姐,你要是因为这个受伤,我会伤心的。”

声音很是关心,像热恋已久的道侣,他抬眼,眸色却极为平静,静得像结冰的湖面,自言自语到“不听话就把你的手脚都锁起来养着了。”

你笑了一下,牵动肺腑,喉间涌上血腥气来,笑得妩媚:“仙界也兴豢养魔物的?”

“不兴。”他指尖拈起薄薄的一片青玉果,送到你唇边,“可我兴。”你偏头躲过,只垂目看那锁链。

锁链上每隔一寸便刻有一枚小符,符纹极细,是宋白鸣自己的笔迹——当年你手把手教他写的第一种符,叫“归元”。

昔日用来聚灵,如今却被他用来囚魔。

“阿鸣,”你轻声道,“锁得住魔息,锁得我么?”

他指腹摩挲着停在你的下唇,眸色微漾,忽然俯身凑近。

这极近的距离,你能看清他眼尾那一粒淡色小痣,像雪地里落的一粒灰。

“锁不住。”他声音低哑,“所以我要把你关在我目之所及的地方,一天看一千遍,一年就三十万遍,总能看得住姐姐你的。”

(注:宋白鸣在被苏执扔出魔界后,便拼了命的修炼,现在已经成为了天下第一宗门中最年轻的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