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消疑】

“奉先深夜来此,可是为李肃之事?”

只听丁原声沉如铁,端起案桌上的酒盏饮酒之余,另一手的指尖,却下意识地摩挲着案上剑柄。

那对浓眉深壑,在昏黄烛火的映照下,更显出几分深沉韵味。

帐外赤兔马的响鼻声不时传来,帐中竟也清晰可闻。

空气中,顿时更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吕布心中知晓,义父这般沉不住气率先开腔,必是放心不下,对他也保持着警惕之心,想要一探口风,好做出应变之策。

但这其实也并不怪丁原。

毕竟,李肃携厚礼前来军营赂他反叛,丁原当时没在帐中。

他根本不知李肃与他的谈话内容。

丁原之所以没来,只是出于对吕布这个义子的信任,相信吕布不会叛他。

吕布星夜来此,一是打消父子猜忌,二是劝解丁原。

“义父明鉴。”

吕布端起桌上酒盏一饮而空,姿态恭敬却依旧不卑不亢,“李肃在一更天时,确已携董卓厚礼来劝降。”

“然儿已提前秘令高顺,连夜去城中传信于袁氏,又使反间计令董贼自断其臂。”

言罢,吕布从怀中取出来一封密信副本,双手奉给丁原。

丁原见状,不禁微微皱眉,好奇打量着吕布。

那久经沧桑的脸颊,也同时闪过阵阵诧异之色。

向来有勇无谋的吕布,忽然变得勇谋无双,而且还做事未发先谋,这让丁原忽感些许陌生。

不过,当他接过密信展开细览之后,却是忍不住忽地嗤笑起来,感觉吕布还是太过年轻。

“奉先,汝此计看似虽妙,然那袁隗老朽,思想愚昧,其侄袁绍又生性多疑,岂会轻信此计?”

丁原摇头笑说。

信纸在丁原掌中簌簌作响,墨迹刚干所勾勒出的“共诛国贼”四字,却是刺目如血,让其血脉喷张。

回溯丁原一生,其早年在南县担任县吏,一生都忠心大汉朝廷,致力于匡扶汉室,愿意为国效命。

如今时局动荡,他也只是受命领兵进京平叛。

纵然如此,他却完全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像董卓、袁氏一族那般,妄图权倾朝野。

可以说,丁原就是思想根深蒂固的大汉忠臣!

对于这种“心无远虑”的主公,身为义子的吕布,觉得有必要对其稍以提点。

倒不是劝他僭越篡位,丁原也没这个胆气。

只不过是为了,能够在这乱世之中,努力站稳脚跟罢了。

若偏安一隅,终将会被历史洪流所吞灭。

“义父,袁氏所求,非为汉室耳,乃是为了诛董后权倾朝野,其所图甚大。”

“所以,他们尚在作壁上观,静待各路诸侯相争,以伺渔翁得利。”

吕布笑着抬起头,眼中却早已锋芒毕露。

只听他娓娓道:“不瞒义父,儿已另遣高顺派人,今夜便在城中大肆散播流言,称董卓欲尽诛袁氏满门。”

“想必明日朝会,就算袁隗依然能忍气吞声,但那袁本初也必会率起发难!”

“当今天下时局动荡,唯有兵马大权在身,方能确保自身平安。”

至于“董贼那厮,不过是率先起了个头而已…”这般话,吕布却是藏在心间没往外说。

免得此言太过惊世骇俗,致使丁原对他的猜测更多。

反倒会适得其反。

既然袁氏一族不愿动,那他便推着他们不得不动!

但听吕布这话,丁原皱眉深思片刻,这才后知后觉般醍醐灌顶,越发觉得吕布此计甚狠。

“奉先麾下,可是暗藏了哪位隐世不出的惊世大才?”丁原忍不住好奇发问。

在丁原看来,此等计谋,绝非是吕布那脑袋能想得出来的。

若吕布之计当真如此行进下去,袁氏一族必将完全处于被动局面,根本不可能置身事外。

就算他们依然不为所动,妄图作壁上观,但满朝公卿却定然不允!

再者,袁隗身为汉室太傅,乃是当今朝廷百官之首。

一旦事成后董卓败走,袁隗未有所为,那他袁氏一族的地位,也必将从此一落千丈。

想要再复以往,也只能是痴人说梦!

所以,袁氏一族必被推着往前走!

他丁原也必将被大势裹挟,崛起于微末!

见丁原已经想明白,而且又心有些许意动,吕布摇头笑道:“某帐下若暗藏高人,义父肯定早已知晓。”

“这些…不过是某听义父劝诫,日夜上思历史、夜读兵书,这才稍稍略通一二罢了。”

吕布合适地找了个理由。

自是不能说,他的灵魂经历了几番轮回后,又从现代归来东汉、重返自己肉身。

这比未言之语更加惊世骇俗。

丁原双眸倏地一亮。

他没想到,吕布竟也听劝思历史、读兵书,将他的话给听了进去,不禁顿感欣慰。

对吕布的种种猜忌,也在这顷刻之间烟消云散。

此时再看自家义子奉先,丁原越看越觉喜爱。

同时,他也感受到了吕布的野望!

“吾看以后,还有谁说奉先有勇无谋乎!”

就今夜这番谋划,纵然是先贤张良、萧何再世,也不过如此耳!

恰在这时,帐外忽然响起暴躁的马嘶声。

赤兔好似感应到了主人的心绪,竟突然间挣脱了守将牵引,欲要脱离掌控逃离此地。

听到动静传来,吕布立即起身直奔帐外。

丁原也随吕布踱步来至帐门前。

“主公,吕主簿,这马…这马儿,不知为何,突然间就惊了!”

守将慌忙失措地大喊。

他想要上前,奋力制住赤兔马,却见赤兔早已提起前蹄相对,满腔怒火相望。

“此马通灵,奉先可知其性烈也?”

望着赤色神驹,丁原叹道,“昔年西域贡马,驯者皆亡于蹄下。奉先,汝如今既已得此马,只怕其难训也!”

吕布本与丁原并肩而立,稀疏的月光,将二人的身影拉得老长交叠着。

“赤兔马认主,不在金银,而在主人气魄。”

吕布不以为然,笑说道,“董卓以之为饵,却殊不知……此马生平,最恨背信弃义之徒!”

言毕,只见吕布兀自大步上前,示意守将退下。

“既已跟某,尔又何必三心二意再顾前主,作那反复无常鼠辈?”

吕布冲赤兔怒容大喝一声,一把拉住赤兔鼻处缰绳。

手上传来强力,直接将赤兔死死按住。

接着,吕布挨着马面抚掌三声,谁知赤兔竟屈前膝作拜服状,惊得一旁守将连连倒退数步。

丁原也是一时叹为观止,没料到吕布竟如此轻松,便已驯服此马。

“这……主簿当乃神人也!”

守将由衷赞道,“无愧乎宝马配英雄!”

丁原也跟着乐得大笑夸道:“吾儿真英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