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庄村。
两个小时不见儿子赵华北回来,打电话无法接通,徐玉玲早已魂不守舍。
“华北不会出什么事吧?”
“华北不会跟‘马大本事’打起来吧?”
“咱家今年走背字,万一华北再出点什么事,我还咋活?”
赵铁柱安慰她:“华北能有什么事?小日本早都打跑了,不光‘华北’没事,全中国都没事!”
徐玉玲一点都不觉得好笑,皱眉不耐烦地斜了他一眼:“你儿子都去了两个多小时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赵铁柱不以为然:“放心吧!就算打起来,‘马大本事’瘸着一条腿,你儿子人高马大的能吃亏?”
徐玉玲说:“那要是村里人打他呢?”
“那更不可能!他见人散烟,见条狗都扔个烧饼,村里人谁会打他?他不撺弄村里人打‘马大本事’就不错了。
“还有,你看他出门的时候穿的什么吗?衬衫、西裤、皮鞋!
“我敢说他不是冒充农业局的,就是冒充乡政府的。他这一趟能不能把钱要回来放在一边,反正不会吃亏。”
徐玉玲想想也是,可还是难免担心:“我不求他能把钱要回来,别再出事就好……算了不等了,我去马集找他。”
徐玉玲越说越焦心,起身推起自行车就往外走。
还没出门,听到外面摩托车的声音。
赵华北回来了,直接把摩托车开进了院子停好,看上去毫发无损,面带笑容。
徐玉玲这才一颗石头落了地。
“咋这么长时间才回来,急死个人?”
徐玉玲赶紧摆了一个毛巾,拧干水,一边埋怨一边让赵华北擦汗。
赵华北接过毛巾擦着汗,说道:“我得带着‘马大本事’去银行,再把他送回马集,再从马集回来,已经够快了!”
“去银行?”
“取钱不得去银行?”
赵铁柱满脸惊喜:“这么说,你把钱要回来了?”
徐玉玲更是意外:“‘马大本事’不是没钱吗?他老婆都跑了,哪来的钱?”
赵华北哼了一声:“都是骗人的!
“他老婆根本没跑,他娘也没病,家里吃的大鱼大肉、喝的是汾酒,他老婆还给村里的人说咱一家子都是傻子,好骗。
“我找他家要钱,他老婆像个倔驴一样乱跳,还说过几天要找咱家要营养费、断腿费、受罪费!”
赵铁柱恼得咬牙:“他真是这么说的?”
“一点都不假,村头大槐树下边坐了一群人都在笑话咱!”
“那后来呢?”
“后来我跟‘马大本事’讲理,作了亲切友好的交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就把钱要回来了,不过你们也别激动,钱不多,就一点点。”
徐玉玲对要钱根本没抱多大希望,安慰赵华北:
“有一点是一点!十块八块也能割几斤肉吃。”
“对对对”,赵铁柱也是一样的意思,他也并不期待赵华北的“战果”。赵华北只是嘿嘿笑。
打开摩托车的后备箱,取出一个黑色塑料袋,回身递给徐玉玲:“就这,一点点。”
徐玉玲拎着沉甸甸的,打开一看:“哎呀我的娘诶,咋这么多?”
赵铁柱也扶着腰凑近了看:“多少?”
徐玉玲把塑料袋放在地上,把钱拿出来看,确认五摞。
“5万?”
“对,5万!一点点!”赵华北神气又嘚瑟。
“哎哎哎,别抖腿!”赵铁柱笑着“训斥”赵华北。
徐玉玲不干了,护着赵华北:“我儿子想抖就抖,有本事你咋不把钱要回来?”
赵华北更嘚瑟了,两根手指潇洒地从裤兜里夹出一张叠起来的纸,扬到徐玉玲的眼前,眼睛却望向天空:
“还有一张欠条!”
“还有欠条?”
徐玉玲接过来,看到2万的数字,更高兴了:“欠条怎么回事?”
“我让‘马大本事’打的”,赵华北说:“不过这次‘马大本事’真哭了,他说就算砸锅卖铁,最多也就只能赔这么多了。”
“已经很好了,已经很好了!”徐玉玲抑制不住内心的高兴,嘴里说个不停:
“能要回来7万就算是烧了高香,至少你和华南的学费有着落了。你妹妹要是因为没钱上不了学,我得懊悔一辈子……”
徐玉玲说着都快哭了,赵华北反过来拢了拢她的肩膀宽慰她。
赵铁柱和徐玉玲把赵华北“请”进屋,又让他讲述事情的经过。
赵华北详细讲了,赵铁柱和徐玉玲越听越舒服,越听越解气。
数日以来,这是徐玉玲最高兴、最舒心的一天,全家也第一次有了舒心的笑声。
“‘马大本事’真不是人,咱那么对他,他把咱当傻子。”
“要不是我的好儿子华北,咱真成了冤大头。”
“儿子做得好!”
徐玉玲每一个动作都透着高兴、兴奋、骄傲。
5万块钱可以应个小急了。留下1万当赵华北、赵华南的学费,再拿出2千给两个工人补发工资。
可是剩下的3万多远远不够赔偿货款、买新货车,就算把欠条上的2万块再逼回来也还是不够。
一想到这个,徐玉玲又愁眉不展了。
看了看牛棚里已经怀孕好几个月的黄牛,对赵铁柱说:“他爸,你给牛经纪打个电话,把牛卖了吧,还能凑个两三千块钱。”
没等赵铁柱说话,外面淘草喂牛的赵华南闯了进来,气呼呼的。
她一直关心家里的境况,虽在院里忙碌,也一直竖起耳朵偷听父母的谈话。
哥哥要回来5万块钱,她原本很高兴。可是一听说要卖牛,顿时急了。
赵华南对牛的感情很深,只要赵华南在家,割草喂牛的事都是她做。尤其黄牛已经怀了小牛,眼看着就要下崽了,赵华南更不舍得。
“不要卖牛,都要生了。”赵华南委屈地跟父母商量。
“不卖不卖!”赵铁柱看女儿着急,急忙安慰她。
“你骗人,我都听见了。”
“听见了也不卖”,赵铁柱说,“就算把你哥卖了,都不会卖牛。”
赵华北眼神幽怨:“瞧瞧,一家四口,我排老五,牛是我大姐!”
“去!”
徐玉玲照赵华北的脑袋上打了一下,却忍不住笑起来。
笑着笑着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瞅瞅赵华北,神秘兮兮地对赵铁柱说:
“你一说起‘卖儿子’,我倒想起个人来,要不然去找你那拜把子的老姚,把那一万块钱要回来。实在不行,不说要钱,说借钱也可以!
“正好华北也该上大学了,顺便问问姚家,要不要把两个孩子的事情定下来,省得华北上了大学、找个外省的对象,再倒插门进了别人家,儿子就白养了。”
赵铁柱也顿时如同打开了一扇窗:“还真是,我怎么把老姚给忘了?明天我就去!”
“别!”赵华北腾地站起来。
爸妈刚才这段信息量极大的话,一下子勾起赵华北头疼,甚至可以说痛苦的回忆。
赵华北不愿意再见到姚家的那个女人,也绝对不愿意再重复那样一段人生。
“爸,你要去找姚志强借钱?”
“对啊,顺便把你和姚瑶的事定下来。你瞅瞅你,一提到姚家,激动成啥样了?”
“我激动个……”
赵华北情急之下,差点儿把个“屁”字爆出来,急忙连连阻拦:
“找姚志强要账就说要账,索性撕破脸皮要,不要提‘借钱’的话,更不要提撮合我和姚瑶,我不同意。”
“这是什么话?”赵铁柱非常意外。
以前提到姚家,准确地说一提到姚瑶,赵华北哈喇子都快流出来:
“姚瑶多好啊,整个木兰市我就没见过比她更漂亮的。”
赵华北态度坚决,连连摆手:“爸,你真的了解姚志强吗?你也根本不了解姚瑶!”
“谁说我不了解?我和老姚是拜把子兄弟,姚瑶那孩子每次见了我都很热情……”
“我的亲爸爸哟!那都是假象,吃上两顿饭你们就拜了把子,其实你根本不了解姚志强。还有,你都不知道姚瑶大名叫什么吧?”
“她大名不就叫姚瑶吗?”
“她叫‘姚一瑶’,叫顺口了叫‘姚瑶’!反正还是那句话,要账就要账,不要找姚志强‘借钱’,更不要撮合我跟姚一瑶,就当我求你们了!”
赵铁柱和徐玉玲一头雾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