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穷途 一
苏洁和肖雯从苏州回来之后，自觉地结成同盟。
“喂，我妈一会儿会给你打电话，你就说昨晚咱俩在一起撸串了。”接到电话的肖雯，此刻正梦见自己躺在孙元的怀里呢，连说几个“嗯 ”，就迷迷瞪瞪地挂了。
下午肖雯来了，坐在苏洁对面，盯着苏洁看了很久。 “昨晚去哪儿浪啦？老实交代！”肖雯见苏洁一直不吭声，就只有主动出击了。
苏洁放下书抬起头来，迎着她的目光： “你说，头回见长辈买什么好？” 肖雯一惊：“够快的呀！”肖雯“腾”地站起来，捧住她的脸，两只手做出花的形状：“这脸送去，还要啥礼物啊。”
苏洁打掉她的手：“一边去。”肖雯严肃起来，担心道： “你去他家这关容易过，那下一步呢？是不是他要去你家啊？”
苏洁就佩服肖雯这点，看问题总是一针见血。 “就你妈那眼光，能看上陈磊吗？”肖雯无不担心。 “陈磊有什么不好的？”苏洁反问。 “他有什么好的？”肖雯勒着嗓子说。 “姑娘啊，妈也是为你好，咱不理他。就你这条件，要啥有啥，等你回来，妈给你找个好的。听话，啊，姑娘。”肖雯学着苏洁老妈的腔调说话。
苏洁屏不住气乐了，伸着指头点她：“什么跟什么啊？” “除却巫山不是云，夕阳无限好……”肖雯捂着脸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终和苏洁笑成一团。
“没什么大不了的，走一步算一步呗！”问题没有得到解决，依旧像一把刀悬在半空，只是当事人也不知道这刀何时落下何时会刺入他们的心脏。
半月前，陈磊在工作室拍照，手机被调成静音模式后不停地闪着幽蓝的光。他是个工作狂，工作期间，任何打扰他的事都能成为他心情不佳的导火索。
圈内人都知道他这个怪癖，一般都不打电话给他，直接去工作室堵人，准没错。
他就是这么任性，谁让他优秀呢。他拍出来的照片，就有大片的感觉。明明是一朵很普通的花，在他的镜头里，那就是艺术品。抽象的、现实的、现代派、后写实主义……他都能折腾，关键是那些找他的客户就只买他的账。
他晚上处理完照片，就放到网站上，他的那些爱豆们，一个个惊呼着出现。不一会儿，他的照片就被抢光了。当然了，陈磊也有自己的门道，同样的一张照片，他只出售一次，所以客户买到的照片，都是独家独版。至于这些照片最终会被制成印刷品的封面还是被印刻在衣服上，那就不是陈磊关心的事情了。
除了拍照，他还喜欢看书和旅游。偶尔在照片下方配上一段他自己写的感悟，又会激起一群爱豆的点赞。现实世界里，他的生活，又如隔离于世。他像个苦行僧，可他自己又不觉得苦，整天宅在家里也不会觉得闷。这样的人，自然朋友不会多，良友亦少，在他很少的益友中，就包括肖雯。
肖雯家跟他家是世交，按理说他俩是青梅竹马，双方父母又都赞成，应结下良缘才对，可惜，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两个绝缘体不来电。陈磊把肖雯当妹妹，肖雯把陈磊当闺蜜。两人可以一同逛街，一同吃饭，甚至可以在宾馆睡一间房相安无事。
和陈磊的稳定相比，肖雯就随意多了。
她开过饭店，搞倒过广告公司，后来一度生意火爆的男装专卖店也毁于她手。从这些失败的经验中爬起来的肖雯，总结了一条经验——一定要走传统与现代结合之路。
这不，当她来找陈磊，就是新公司开张在即的时候。她要搞婚纱摄影外加婚纱网络销售。现代之路就是网络现场销售。
“可行吗？这回。”陈磊擦拭着摄像机的镜头问道。 “准行！”肖雯有些心虚，加重了尾音。
陈磊漫不经心地干活儿，不说话。他知道肖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需要自己的时候，大半年都见不着，一见面就是各种麻烦事。
如果不是阿姨临终时的托付，陈磊根本不想管她的事。就是这种生死嘱托，让他不得不负起哥哥的责任。 “你这几天又没出门？”肖雯瞧着身穿一身棉麻宽松衣裤、扎着小辫的陈磊，开始抽出个话题来。
“也没几天，大概一个星期了吧，忘记了。”陈磊在冰箱角落里找出一瓶矿泉水， “最近接了个活儿，还不错，就是时间有些赶。”他把矿泉水瓶的盖子半拧开递给肖雯。
“嗨。”肖雯想早点进入话题。 “给你找了个好活儿，干不？”肖雯果断出击。 “哦？”陈磊惊讶了，“什么活儿？” “副总，副总啊。”肖雯抛出个诱饵， “没有人比你更合
适了！”肖雯盘算好了，陈磊当个副总，以技术入股，到时候，她只管跑业务，所有的活儿都交给陈磊来做，省得再招人了。 “不行。”陈磊拒绝得斩钉截铁。
“啊。”一记闷棍打得肖雯始料未及。
肖雯打开瓶盖，喝了一口水，平静下情绪，告诫自己：
稳住，不能崩。
陈磊自由惯了，不可能愿受别人管制。陈磊当初毕业，他父亲招他回家继承家业，他愣是没回，这其中不是没有原因的。当初陈磊选报专业时，就听从了父亲的安排，自己想学的摄影只能放弃，如今，他再也不是那任人摆布的布偶，他要选择自己的人生。
“嗯。”肖雯清了清嗓子，“那就跟我去一趟苏州？”
“干吗去？”陈磊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负责公司开业前的所有拍摄工作。”肖雯站了起来，“前期的准备工作，你是最关键的一环，你拍静物都有神韵，更何况是一帮美女帅哥。”“行。”
陈磊心想再不答应，怕肖雯再出什么幺蛾子。上回为了卖男装，硬是把陈磊拉到店里当起模特，肖雯看着他，无不得意，像兜售一件看家宝贝般向那些前来光顾的太太们介绍西装的品牌、价值、优势等。
一个下午，陈磊的胸和臀，不知被那些中年大妈们摸了多少次，就在陈磊要撂挑子不干时，肖雯又哭天喊地道：“妈啊，你死得好早啊，丢下我不管了，现在我哥也不帮我了，可让我怎么办……”为了平息肖雯情绪，陈磊只得豁出去了。
“哈哈哈，就知道我哥对我好。”说着肖雯就要上来搂陈磊的脖子。
陈磊一躲身，闪开了，说：“什么时候去？”陈磊开始筹划时间。“噢。”肖雯高兴得有些得意忘形，“我先安排一下，最迟下周一去，周五就回来。”“行。”陈磊又低下头摆弄摄影器材。肖雯开门告别，走后两分钟又急火火杀回来，丢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这次保证你不会亏。 ”
肖雯拿苏洁当诱饵，在苏洁公司楼下的星巴克咖啡厅，肖雯请她喝不加糖的拿铁。“姐，救我！”肖雯胡乱搅拌着自己的那杯摩卡，眼睛盯着苏洁道。“啊？又吵架啦？”鉴于肖雯的脾气，苏洁认为孙元值得同情。“什么啊！你想什么呢？”突然醒悟的肖雯“哈哈”笑起来。“帮个忙，策划，拿个方案。”肖雯简单介绍了她的伟大设想。
肖雯和苏洁是大学同学。肖雯学美术，苏洁学中文。两个人在不同的系，却处得跟一条绳上的蚂蚱似的。苏洁宿舍有一女生是肖雯同乡，一次肖雯来找同乡借书卡，她要借
《金瓶梅》。这部经典需求量太大，最后学校只好规定只有中文系学生可以借，结果发现同乡已经借过了。苏洁看着肖雯遗憾的眼神，慷慨借给了她。之后，肖雯再有事就不找同乡了。苏洁的性情沉默、沉稳，与肖雯正好互补。
肖雯和孙元在一起已经五年了。孙元比肖雯大，孙元在实习期间作为肖雯的体育老师，没一点威严，反而被一帮女生调戏，其中最厉害的就数肖雯了。后来，孙元实习结束，肖雯请孙元吃饭，吃到气氛热烈之时，孙元颗粒般大的汗珠滴落到酒杯里，肖雯劝他脱掉外衣，孙元死活不肯。待孙元被一帮人灌醉后，肖雯亲自动手脱孙元的衣服。看到孙元那各种颜色相拼的毛衣像一张缝补过度的破渔网，肖雯的心像被挖了一块肉般的疼。
孙元很奇怪，肖雯对他的态度怎么会三百六十度大转变。肖雯对孙元说那晚的酒太烈，冲人，有眩晕感，却从来不说她心底的柔软。
肖雯做了他的女朋友后，对他的关心也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大事汇报、小事请示，孙元就像个小跟班。孙元动手能力特别强，什么都会，烧饭做菜、洗衣打扫，孙元全包了。
肖雯上学时，孙元就向她求过婚。肖雯以没毕业为由，理所当然地拒绝了。肖雯毕业后，孙元又求过婚，肖雯给出的理由很牵强：没时间。孙元不敢再催，怕她生情绪。
肖雯有自己的主意。苏洁曾问：“什么时候结？”
“情绪不对，等一等。 ”
“怎么叫‘不对’？”
“对就是对，不对就是不对。 ”
“怎么叫‘对’？”
“就是对的感觉。 ”
两个人像说对口相声一样，绕来绕去。苏洁知道，肖雯其实对婚姻有要求。她母亲生病期间，父亲在外面已经有人了，她母亲住院期间都是肖雯一边读书一边照顾。看清了婚姻的本质，肖雯不敢轻易迈进去，她怕。
苏洁在一家进出口公司做对外业务。大学时留下的中文底子还在，也没扔，有需要的话还给别人写写小剧本。肖雯这次去苏州，自然想到苏洁，也有意撮合她和陈磊，因苏洁刚失恋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