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心水 三
终于熬到了放学。心水的心情糟透了。上了公交车，她选择了后排靠窗的位置。她把头耷拉在弯曲的手臂上，看到绿化带两边的树木越来越细，花草越来越鲜艳。
上车的人渐渐多起来。她看见一对小情侣两个人互相谦让着一个座位，一看就是刚恋爱不久，还处于新鲜期。两个人都想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可是生活真正的模样，不就是真实吗？
想当初，自己的脸上有了一种叫“扁平疣”的病毒，那种“疣”凸出皮肤表面，会顺着你的抓痕生长，颜色也由浅入深，最后整张脸上都长满了这种“疣”。可是那个时候的黄天并没有嫌弃她，还带她去看了很多医生。
那时候，她一度以为自己将要毁容。经历了最不堪的那一段时光后，她毅然决定嫁给黄天。按说她并没有那么爱黄天，感动，对，就是感动。对于心水来说，在那段时光，她被自己想象出来的一种不离不弃的情感所诱惑。就这样，她谢绝了所有人的建议，奔向了自己创设的幸福。
汽车的颠簸、窗外景色的变换，让她有种时光被剥离之感。一个急刹车后，她的身体猛地向前倾倒，发出“啊”的一声尖叫。是一个小学生乱闯了马路，幸亏司机的反应快，避免了一场交通事故。
“不要命啦！”司机愤愤不平。
“小鬼头的家长呢？死掉啦。”司机望着孩子奔跑的背影，骂了一句。
心水重新坐好，她理了理头发。外面站台上拥满了人。后门一开，三三两两的人走了下去，前门一开，一团人围了上来向车上挤。为了生活奔波的人，都是这样。每个家就像是一处临时避难所，在外面受的所有委屈、痛苦，回到那个火柴盒一样的家里，都可以统统放下，以一种微弱的叫作亲情的东西去化解。可怜又可悲的人啊！
车门关闭后，车子缓缓启动。心水透过站台向后看去，有家店的玻璃窗上贴着“万圣节快乐”的字样，旁边还有一个龇牙咧嘴的大南瓜图案。那是一家茶座，是他俩没结婚前经常去约会的地方。
她记得靠窗边第三个位置是黄天最喜欢的，她不由自主地看着那个位置，还真有个人坐在那里，那人的头发也是自来卷，特别是后脑勺那儿的头发的弯曲幅度跟黄天的几乎一样，那张侧脸也跟黄天相似，高高的鼻梁，从侧面看特别挺拔。
那个男孩的对面是一位打扮时髦的女性，长长的瀑布一样的直发衬得她特别的娇小，白皙的皮肤闪闪发光，饱满的额头，高高的山根，还有那富有弹性的苹果肌，是个标准的美人坯子。
她好像突然悟到了什么，站起身来朝后门走去。她连三赶四地按响电铃时，一辆汽车又一个急刹车。“慌什么？刚刚在做什么？车开了，要下车。”司机的声音很大，充斥着整个车厢。
心水根本不想说任何话，她急于想逃脱这辆车厢满载的车。她跳过花丛，越过绿化带。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看花了眼，可能是昨晚没睡好，也可能是今天生气，脑回路不够顺畅。总之，她在找一切借口希望那不是真的。
快了，快到了，她就想确定一下，看一下就走。如果是真的，她就可以走得更安心了。对于她来说，这也许更能帮助她下定决心。
还有几步就到了，她感觉到自己有些紧张，或许不是真的，但如果是真的，被她当场抓住，她会怎样呢？该骂男人还是女人呢？女人可恨，看着那媚态，就不是个好东西，男人更可恨，转眼就忘了旧爱，薄情寡义，最是男人心。
她整个神经都绷起来了，脚底摩擦的感觉直传到心底。手指头有些僵硬，有些握不住东西了。她走到了窗边玻璃外。
空的，没有人。她记得在刚刚的位置上，有一个很像黄天的人，还有一个女孩。怎么一转眼，人就都不见了？她推开门，楼上楼下又转了一圈，还是没发现一个人。
难不成真的是自己看花眼了？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那个长发女孩从卫生间走出来，看见李心水的时候，愣了一下。
心水循着她的眼神，也看着她，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心水——”女孩先打了声招呼。
“你是——”李心水有些不敢确定。
“是我啊。我们昨天晚上还通话来着。”女孩很热情。
“蚊子？蚊子……”心水惊叫起来，这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蚊子重新找了个座位，拉着心水坐下来。在等咖啡的时候，心水还是忍不住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那个男人的身影。心水装作不经意间问了一句：“你不是在学校的吗？怎么会在这个地方？”蚊子的眼睛一闪，接着的回答也是合情合理。她说一个客户找她谈合作想开分校区，结果没谈拢。
心水还是不死心，那张侧脸，真的太像黄天了。他怎么会无缘无故来到这个地方？而且还是跟蚊子在一起？这里面似乎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心水还是不放心，有意无意间就把话题往蚊子的情感方面去引：“是不是约会呢？要不要我帮你参谋一下。我是过来人，怎么也比你经验丰富点。”那心水故意问了好多蚊子的这种事情，也了解了很多，比如蚊子谈过十几个男朋友，结果没一个能投她的脾气的，甚至有一个与她都已经进入到实质性阶段，最后却因为一句话而分道扬镳。
“也许，他本来就不想结婚吧，刚好找到了借口。 ”
心水只知道蚊子的第一个男朋友伤她很深，不仅浪费了多年的青春，还搭上了她的积蓄。那个男人临走时留下的一句话，至今让蚊子耿耿于怀——“也不照照镜子，你的青春叫青春吗？”言外之意是嫌蚊子长得老气。
蚊子一气之下做了整容。手术结束后，蚊子说：“你看，我开始了不一样的人生，一切都可以重来。”
与蚊子分别的时候心水依然记得她的口头禅——“没什么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