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心水 四
心水一睁开眼就决定今天要做两件大事。她分别打了两个电话，一个给黄天，一个给孙飞的父亲。
她到了市民广场，远远看到一个推着婴儿车的男人身影。她知道那里有她的蝈蝈，可是她不能去。她看见黄天拿出一根烟，站在离婴儿车十步远的位置，开始点火。那烟火忽明忽暗，像那天晚上黄天对着她发怒时眼中的光。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黄天把她压在身下，对着她的脸，来回扇了几下。她就那么懵掉了，脑子是空白的，天花板是空白的，感觉自己身子里的血液就那么不断地膨胀，自己僵直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那时她明白了一个词——心如死灰。
她看见了一辆出租车，招手上车。时间很紧迫，她要在黄天回家之前把裤子送回家。这是她给蝈蝈的唯一念想了。
她打开门的一瞬，只见家里凌乱得像是遭了劫，房内到处堆放着衣服，盆里还有蝈蝈的脏衣服，垃圾桶里蝈蝈的尿不湿已经溢出来了，还有奶粉罐的盖子没有盖好，勺子就放在床头柜上。
她在床沿扒拉出一块地方坐下，把裤子放在自己的腿上，从裤子里面掏出来那封信，信上还沾着她的泪痕。信的内容如下：
蝈蝈：我是妈妈。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妈已经离开你很久了。
妈妈知道这是不对的。既然生下了你，我就应该对你负责。可是妈妈有自己的难处。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生你的时候，我的一颗牙都被咬断了一半，但是看到你健康成长，我是多么高兴啊！
可一切都不是一帆风顺的，我和你的爸爸，发生了一些冲突，我感觉我们之间有无法调和的矛盾。
蝈蝈，你要记住，不管是妈妈也好，爸爸也好，我们都是爱你的，这点是最重要的。妈妈是个逃兵，不能勇敢地去面对生活，这是不对的，但是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能去保护你呢？原谅妈妈吧。
妈妈看到这里，她拿出那张纸，又拿出随身带的笔，在最后的署名前又添了几个字——“爱你的”。
是啊，爱你的妈妈就要离开你了，蝈蝈。心水的眼泪再次落下。
回到学校，心水坐在办公室里。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后，她拿出课本来备课。她决定在期中考试结束后离开学校，至于去哪里，她还没有想好，但她心想总归一切都会好的。
“你是李老师吗？”一个中年男人踱着步子走进了办公室。她抬头看了看，现在办公室里只有自己一个老师。那位中年男人的头发有些花白了，脸上有些发黑，是那种闪亮的带着油光的黑，这让心水想到了一幅叫《父亲》的画。男人弯着腰站在心水的办公桌前。
心水先看见的是蓝布工作服，胸前印着“鼎盛燃气”这几个字，下面还有他的名字——孙有才。“请坐吧。”看到这个姓，心水就知道他是孙飞的父亲。孙有才却一直低着头站着，像个犯错的孩子。
“请坐吧。”心水再次让他入座。为了减轻他的心理负担，心水站起身来，为他倒了杯水。孙有才依然像进来时那样弯着腰、不说话，像是在等着心水的训诫。
“这次请您来，是想让您了解孙飞在学校的表现的。”心水开门见山。
“嗯。”孙有才的嘴里终于蹦出一个字。
“孙飞经常不完成作业。 ”“在学校还会打骂同学。 ”“最近我听学生反映，他还学会抽烟了。 ”
……“嗯。”孙有才还是那一个字。整个谈话过程都是心水在自导自演，孙有才连一句硬气的话都没有，让心水生气。
正好下课铃声响了，心水看见了一个身影，还是那个穿着那件宽大不合体衣服的孙飞。心水站起来，走到门口，叫住了想要逃离的孙飞。
孙有才一看见孙飞，就劈头盖脸地上来数落：“天天犯浑，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我赚点钱容易吗？！”说着，孙有才抓住孙飞的头，来回拉扯着。孙飞被抓痛
了，龇牙咧嘴地开始嚷嚷。“谁让你来的？你走啊！没人想看见你。 ”“你这兔崽子，老子养活你，你还这样说！看我不打
死你！”孙有才一个甩身，把孙飞推到墙角边。心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父亲，把孩子往死里打的。就在
孙有才要踢孙飞的时候，心水一下子扑了过来，挡住了孙有才的脚。
孙有才一把把心水拉开，对着孙飞的肚子就是一脚。心水胸中的“那条龙”出来了，血液一下涌上了她的天灵盖，她四肢微颤，用尽全身的力气扑向了孙飞。孙有才的一脚狠狠地踢在李心水的身上，心水明显感觉自己的后腰被重击了一下，疼得她顺势倒了下去，最后她还是把孙飞抱在自己的怀里。孙有才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吓蒙了，站在一旁，喃喃地说：“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李老师……”
被心水搂在怀里的孙飞，一下子忍不住号啕大哭了，一边哭，一边说：“妈妈就是这样被他打走的……”
原来孙有才在年轻的时候就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在外面受了气，就回来经常打孙飞的母亲，最后孙飞的母亲实在受不了了，便离家出走，到现在也没有回过家。
孙飞从小到大巷口的小伙伴们都不和他一起玩耍，都说他是个没妈的孩子，是孙飞的奶奶把他带大的，可去年孙飞的奶奶也去世了。孙飞觉得一切都是父亲的错。孙飞觉得父亲如果不是这样一个人，自己肯定也会像别的同学那样有个疼爱自己的妈妈。
心水边听着孙飞断断续续的叙述，边把孙飞死死地抱在怀里。她想着，如果蝈蝈遇到这样的情况，谁来抱着他呢？想到这儿，她的眼泪也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好像此刻在她怀里的就是蝈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