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心水 五
那天放学后，心水独自在操场上走了很久。心水想，有些人需要用一生时间去弥补童年的不快乐，而有些人却用童年的快乐去化解一生的痛苦，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境遇。
以后她的蝈蝈会有怎样的人生呢？心水见远处的白云似乎比昨天更白了，也更蓬松了，操场边上那棵树上的喜鹊也回家了。心水似乎又看见那只张着嫩黄嘴巴的小鸟，是那样柔软，那样无助。
突然，心水很想打电话给黄天。她刚拨了电话，还未连通就挂了。她想起那封信还放在家里床头柜的抽屉里，想到这儿，她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在离家不到二百米的十字路口，心水看着前方的红灯亮起又灭了，绿灯灭了又亮了，心神竟有些恍惚了，直到一个老人推了她一下，说：“该过去了。 ”
是啊，再怎么样也得走过去啊！李心水踩着高跟鞋，鼓起勇气回了家。
家里的灯没亮，难道黄天还没有回来吗？难道他还在那个广场等她吗？这个傻子，怎么那么傻，心水心想。
心水打开灯，进了卧室。家里还是她今天早上打扫过的样子，被子也是她理好的四方形。黄天曾经说过她：“为什么非要理成这种方方正正的形状，不能理成长条状？”黄天说，人就像蝴蝶一样，白天出去飞舞，晚上又变成蝉蛹钻入被子里休眠，为了方便蝉蛹进入休眠状态，还是叠成条状方便一些。可心水对黄天的观点不置可否，只直接来了一句：“就是懒人理由多。”
她弯腰把被子展开，重新铺展好。她将被子折叠再折叠，把两边理成弯曲状，把被子叠成了四方形，怕不美观，又在被子边角处刻意处理成尖角状。她看着觉得很满意。大学军训期间，她就是“内务标兵”，她这些好的生活习惯一直延续到今天。
做完这些她坐了下来，拉开抽屉，看见那封信还稳稳地躺在那里。今早，她特意将信放在一沓说明书的最上面，现如今那封信还在那个位置，原封未动。
她看了看四周，空荡荡的房间里有的只是自己在昏黄的灯光下的动影。她把那封信拿出来，找了个打火机，一把火烧了那张纸。烧完信之后，她终于安心了，又拿出随身带的银行卡，将卡放回衣橱柜里。
她坐在床边，等着黄天回来。她要告诉他，今年冬天要和黄天一起去武汉，看一看他的母校，这是他们之前就说过的。虽然她一直想去东北，想去看看真正的大雪，但她知道，以后肯定也会有机会去的。
不知不觉中，她靠在床边睡着了。睡梦中，她看见了漫天的大雪，白皑皑一片。脚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好听的声音，像是小时候咬过的脆脆的米饭锅巴，那种滋味真是香甜。
她还看到了满天的星光，就在头顶，可以一颗一颗数出来。她还坐着雪橇，由几匹藏獒拉着，飞快地穿梭在茫茫一片的雪海中。可惜的是她刚想从最高处的山峰上往下飞跃，半夜一声猫叫，把她惊醒了。她睁开迷糊的双眼，站起身来，感觉每个房间依然像在梦中一样，有雪一样的冰冷的气息。
就在她穿过客厅时，发现茶几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封信。她打开一看，上面的字迹是那么熟悉：
心水，我走了。这些年，也许是我错了。我已经很少参加聚会，以前的朋友也很少来往了，可你还是巴不得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让我活在你的控制之下。我们真在一起了，你又为了一点小事和我闹。这些年来，我就像捧着一个刚粘好的青花瓷，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一分钟都不能和你多待下去，我真的怕自己会疯掉。我想，我们还是分开吧。
不用低头看，心水也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打战，那种由内而外的无力感，让她一下子瘫软在地。晚秋来袭，寒露渐重，深夜里一片寂静。窗外盘旋的一阵风，带着呼号之音远去了。
二〇〇四年的暑假，正值心水考完大学，她拉着蚊子参加了一帮朋友举办的聚会，朋友们美其名曰“假日狂欢”。他们骑着自行车，穿梭在县城的大街小巷，释放着无处安放的青春气息还有那未知的梦想。
晚上，他们在录像店租来光碟看片，《泰坦尼克号》就是在那个时候看的。最要命的是，晚上他们还看《贞子》，心水由于胆小，建议喊个男生来，后来在那昏黄的夜色中，一个穿着休闲卫衣、戴着帽子、帽檐的边缘处可见一些弯曲黄发的男生，还有那鼻梁高挺的男生，陪着他们一起看了那部恐怖片。
在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中，心水瞥见了蚊子偷眼看黄天的样子，那眼神在荧光屏前，竟还有些娇羞的感觉，关于这一点，心水一直装作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