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讲道理

当沈易走后，曹耀伟看着面带异样笑容的郭宏波，愣是没敢开口发声。

而一旁的戚平显然没有这类忌讳，他拍了拍膝盖上沾染的些许微尘，盯着沈易去时方向，不屑言语从口中挤出：“满嘴仁义道德，做的倒是冠冕堂皇，谁知道他背地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哎。”郭宏波抬了抬手，止住戚平话语，面色如常吩咐道，“戚将军，既然钦差有令，那照做便是。”

“大人！”戚平瞪大眼睛，不由开口质疑。

他们想要做的，跟沈易想做的完全是南辕北辙，此时俯首帮忙，何异于把刀子递给别人然后引颈受戮。

但曹耀伟却是松了口气。

虽然他同郭宏波目标相同，可这并不代表着他想和沈易结下梁子。

戚平眼见在场三人除却自己皆是变了路数，气喘吁吁站了起来，紧紧盯着曹耀伟看去，宛若猎狗般呲牙：“曹道长，你可别忘了自己答应过大人什么。”

“我这是……”曹耀伟先是一滞，随后坦然反驳道，“郭大人让贫道怎样做，贫道照做便是，倒是戚将军，如此猜忌排斥，莫非心里有鬼？”

“你！”戚平瞪着眼睛，却是一时词穷，只能将视线投向坐回主位的郭宏波。

他一个大老粗，怎么也想不到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好了，你们不用吵了，钦差大人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郭宏波脸上并无半点妥协颓唐，反而脸颊微红，似是别样亢奋，“能见到两个上三品之间道理之争，你们该高兴才对。”

已是超脱凡俗的郭宏波，自然早早看出了沈易身上浩然之气。

这也是为什么他愿意答应沈易的原因。

“上三品？”

“两位？”

曹耀伟和戚平同时愕然出声，虽然话语不同，但他们关注点却是相同。

“郭大人，你是说……”曹耀伟震惊中难掩几分嫉妒，“钦差大人也要入上三品？”

“他在神都洛阳不过一毫无修为的读书人，怎么可能到了扬州就直入上三品？”

“开蒙、明智、治经、游学，这何尝不是修行的一部分。”郭宏波瞥了一眼曹耀伟身上道袍，眼神中说不出的鄙夷，但言语间竟是对沈易的亲切之意，“读书人之间的事，曹道长自然不甚明了。”

曹耀伟一时哑然，郭宏波的意思虽然委婉，但他还是听出了弦外之音。

‘读书人的事，你一个臭修道的，少管。’

他深深吸了口气，心中满是后悔，要是知道这儒家如此不讲道理，当初要是多开蒙几年，若是能把书读进，说不定现在他心心念念的上三品早就是囊中之物了。

郭宏波伸手在屏风上扬州地图画了老大一个圈，语气中满是喟叹：“扬州百姓当真有福，能见证两位上三品之间讲道理。”

“去吧，钦差要你们怎么做，就怎么去做。”他看向一旁被这个消息震惊，还没缓过神来的两人含笑说道，“只要在关键时刻，我们轻轻一推。”

“轰。”郭宏波唇齿微张，吐出一个拟声词。

曹耀伟骨缝中似有一股冷气钻出，似是能看到日后的尸横遍野。

“贫道告退。”他恭敬说道，随后头也不回朝着外面走去。

曹耀伟跨越门槛时，竟是砰的一声险些踉跄倒地，饶是以其中三品的修为，身形也不由踉跄狼狈。

他怎么也想不到，儒家之争，所谓的讲道理，居然要以百万性命作为赌注。

比起这帮读书人，他自诩的为求修为不择手段，就好像一个笑话。

良久之后，戚平才是缓慢开口，似是在为自己的恩主查漏补缺：“大人，这道士不过一小人，之前所行蛇鼠两端，分明是想左右逢源。”

“论人论事，又怎能一言定之。”郭宏波仰着脑袋，双眸似开似合，“戚平啊，日后思忖人事切记设身处地，若是老夫败了，我那女儿就拜托你照顾了。”

“大人，卑职只知虑胜不虑败。”戚平轰然跪倒在地，“临到关头，若是道士不肯动手，那卑职亲自来。”

知遇之恩大过天，纵使做出何等违逆人性的事，他也毫不在乎。

“老夫没有看错你啊。”郭宏波喟然长叹，“去吧。”

“末将领命。”戚平抱拳称是，迈着坚定脚步朝外走去。

……

沈易并未回客栈中休息，自扬州出来后便又是直奔堤坝。

瓢泼大雨之下，河水又是涨了不少，远离堤坝的地方水势已是自脚踝涨至小腿。

“大人。”许北诚满脸疲惫上前行礼。

“怎么样？”沈易搀住摇摇欲坠的许北诚，开口问道。

“水势太大。”许北诚眉头紧锁，叹了口气后给出了自己的结论，“得放流了。”

沈易搀着他靠近堤坝，朝河中望去。

水流自堤口蔓延，从岸上逸下。

堤坝内外水位落差极大，不时有水自泄洪口喷涌而出，引得一旁驻守的衙役百姓一阵骚动。

“开了闸，还能落回去吗？”沈易见这等情况，不由忧虑发问。

他还有一个问题藏在心中不敢问出：下游堤坝能不能顶住放流后汹涌的河水。

“能。”许北诚点了点头，坚定道，“这闸石何止万斤，想要落下轻而易举。”

“此时再不泄洪，往后雨水愈大，就越没有机会了。”

这一句话点醒了沈易。

现在不过雨水，要是撑不住的话，马上将要袭来的真正洪水，他们又能拿什么去顶？

到那时堤坝一毁，两岸受灾百姓何止百万。

“放。”沈易思忖片刻果断点头，“府兵马上便到，等他们一来直接放水。”

“诺。”许北诚听到有援手，长长松了口气。

片刻后，马蹄声连绵响起，近百骑士纵马而来，为首者正是魏松。

“大人。”马还没停稳，魏松便是翻身下马，“一接到调令，末将就点了左右折冲府千人赶来。”

“辛苦了。”沈易上前扶起魏松，心里满是喜悦。

官府有这等效率，当下又不是最危急的时候，他还有足够查漏补缺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