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兵出苍梧

东方既白,曦光破云。刘琦振臂一呼,麾下八千儿郎金戈耀日,玄甲映霞。战鼓如雷动,旌旗若云翻,整肃之师鱼贯而出,踏碎晨霜,浩浩荡荡奔赴疆场,真可谓气吞山河,势不可挡。

刘琦揽辔提缰,胯下神驹昂首嘶鸣,神采外耀。庞统缓行其侧,凤目含笑,眉间尽是运筹帷幄之态,纵无甲胄加身,亦有万军难撼之姿。

二人联袂而行,身后八千儿郎旌旗蔽野,直欲搅弄乱世风云。

一抹红影如风掠至,孙尚香玄甲裹身,腰间环首刀泛着冷光:“我二人既结连理,死生契阔岂分你我?今君悄然启程,莫非疑我巾帼之身,不堪沙场征战?”

刘琦闻言,轻拨缰绳缓转马头,唇角噙着温煦笑意道:“江东乃卿家故土,此番兵戈将起,若遇令兄旧部,我恐你心下纠结、左右为难。故先行一步,只为护你周全。”

孙尚香柳眉倒竖,猛地扯开披风,磊磊落落:“休得小觑于我!既嫁与君,孙氏血脉又如何?夫君要骗开敌城,还有比我更适合的人选吗?夷廖和钱博,都不能成事。”

刘琦思忖稍顷,拱手施礼道:“夫人巾帼不让须眉,此番重任非卿莫属!琦代三军将士谢过!”

孙尚香心满意足,猛地挽缰策马,身姿如青松般挺拔,扬声道:“好!夫君心怀天下,我自当披荆斩棘!待我亲率精兵,踏平南海诸县,将那城池印绶,双手奉于君前!”

刘琦豪气一笑:“钱博听令!夫人智勇双全,此番行动,你当唯夫人马首是瞻,若有差池,军法处置!”

钱博郑重地抱拳:“末将领命!夫人乃江东虎女,威名赫赫,有夫人坐镇,莫说南海诸县,便是铜墙铁壁,也定能一举攻破!末将愿效犬马之劳!”

刘琦命钱博,尽着江东衣甲,伪作援军接管南海诸县。

南海守军要撤退,即便窥见端倪,亦无暇深究。与其拱手献城于江东,不若委之苍梧。待彼二虎相争,他们踞险扼要,静候鹬蚌之隙,坐收渔翁之利,简直是驱虎吞狼、以逸待劳的上策。

庞统认为,此计虽妙,然变数颇多。若孙夫人能襄助其事,假江东之名行事,诸事必事半功倍。

刘琦拒绝了提案,孙尚香乃孙氏之女,若陷身此局,他日面对江东旧部,必受亲情与大义之煎迫。他岂忍以爱妻为棋,陷其于两难之境?

此事断不可行。

孙尚香慨然请战,言犹在耳。刘琦自然不会拒绝,忽回首睨庞统,目含深意。

庞统拱手施礼,坦荡道:“公子明鉴!统绝无半分唆使夫人之意,实乃夫人巾帼不让须眉,胸藏丘壑,自请涉险。此等英姿,统亦钦佩不已!”

刘琦颔首示信,旋即振臂高呼,催军疾行。汉军旌旗翻涌,铁蹄震地,八千儿郎如离弦之箭。忽有细作快马驰报,言士武麾下主力已弃守番禺,正仓皇向西撤往他处。

庞统筹谋,眸中寒芒微闪,对刘琦肃然道:

“士武乃士家嫡系,麾下精锐善战。若欲西进合浦、郁林,必先折其羽翼。当务之急,需设伏围歼其主力,生擒士武!此将一擒,士家军心动摇,我军便可长驱直入,届时合浦、郁林诸郡,唾手可得!”

魏延策马而来,满脸振奋:“公子!百艘战船已齐集江口,风帆高悬,粮草军械尽皆装载完毕,只待将令!”

刘琦猛然勒缰,战马昂首人立,天地间只剩下一道声音:“兵贵神速!”

将士们斗志昂扬,迅速地行军,脚步如雷。沿途百姓或倚门相望,或驻足而立,眼见雄师过境,无不面露惊愕之色,窃窃私语间,满是对这支强军的震撼。

自刘琦据守苍梧,便躬身农事,率民垦荒拓田。阡陌间,他常着布衣督耕,引渠水灌万顷荒土,筑堤坝护千亩良田。

世人只见其治世之能,却淡忘广信城中,尚有虎狼之师枕戈待旦。直至金鼓骤响,铁骑如龙出渊,旌旗蔽岭南长空,众方惊觉,这蛰伏的雄师,竟有撼动山河之威。

刘琦行止,为三军信仰所系。其身为帝胄,天生异象;麾下将士,俱怀汉家血脉。昔年冠军侯封狼居胥之壮举,千载传颂,今犹萦绕耳畔。

众将士枕戈泣血,誓效霍骠骑之志,以长枪为笔,热血作墨,重绘大汉万里山河,再铸炎汉煌煌天威。纵使马革裹尸、血染青山,亦在所不辞!

大军卷地而来,刀锋映日,甲胄生寒。至港口处,众士卒如臂使指,踏跳板、跃舱室,动作迅疾如飞。魏延横刀立船头,目若鹰隼,厉声叱喝:“速速登船,勿得迟滞!”

待最后一卒登船,暮云四合,残阳已隐于西山,唯见满江战船,在暮色中如巨兽蛰伏,只待风起,便要破浪而发。

苍梧兵马诡若星夜流萤,白日隐于茂林深壑,入夜鼓棹齐发。楼船衔枚疾行,桅樯如林蔽月,桨声似雨碎波,顺西江直趋高要县。

细作乔装商贩,斥候扮作樵夫,往来如织,密信裹于蜡丸、藏于笥箧,星夜兼程而返。庞统于中军大帐秉烛疾书,将各路讯息绘成舆图,山川关隘、敌军布防跃然纸上,待晨光微露,便携图入见刘琦。

魏延按刀瞋目,铿锵道:“既已至此,何须迟疑!末将请率三千死士为先锋,趁敌不备,直捣番禺!定教士武小儿措手不及,献城纳降!”

庞统蓦地摇了摇头,正色道:“魏将军虽勇,然此计太过凶险!士武老谋深算,麾下五千精锐尚在城中。若我军轻举妄动,被其窥破虚实,据坚城而守,我军顿兵坚壁之下,粮道悬远,届时必陷进退维谷之境!战机一失,再难复得!”

刘琦决策:“善!士武撤军,必携辎重缓行。我军于其半道设伏,截断首尾,围而歼之!既免强攻坚城之险,又能聚而破敌,此正天时地利之良机!”

庞统深以为然:“公子明见!士武携辎重西撤合浦,必经合浦岭下官道。此道两侧峰峦夹峙,林深草密,正可伏兵。我军只需截断前后,以强弩据险而守,纵士武有万夫不当之勇,亦插翅难飞!”

魏延忽而抱拳,浓眉紧蹙,沉声道:“且慢!士武麾下亦有水军,若弃陆登舟,循海道直抵合浦,我等设伏官道岂不落空?还望军师与公子早做绸缪!”

庞统斜睨魏延哂笑一声,成竹在胸道:“细作通报,士武在任,府库奇珍累若山丘,三百余车辎重皆金玉珠翠。海运风波莫测,稍有浪涌则舟覆财失,此等泼天富贵,他岂敢轻易托付于汪洋?士武惜财如命,宁可缓行官道,也断不肯舍陆从海!”

魏延神情一肃,抱拳行礼:“军师思虑周详,魏某不及也,今方彻悟!”

庞统指着地图上一点,沉声道:“高要县扼守西江要津,由此弃舟登岸,可直插合浦岭,且能借山道隐蔽行军。”

覃雷闻言,神色微怔,拱手疑道:“军师之计,是不是过于谨慎了?士武虽狡,我军势如破竹,岂容其翻覆?”

庞统淡然轻笑,眼中尽是洞悉,缓声道:“南海乃士武盘踞经年之地,市井巷陌城内城外皆其耳目,我军一动,消息立传其案前。我军入合浦境,百姓或报于合浦守吏,未必通声息于士武。此乃天赐良机,可暗度陈仓,出其不意!”

覃雷抱拳:“军师思虑深远,谋算缜密,雷自愧弗如!此等机变,非寻常人可及,我等当谨遵将令!”

军令既下,将士枕戈稍憩,将战船隐于芦苇深处。待暮色四合,马蹄裹布,唯闻衣甲轻响。星斗横天之际,先锋已踏过界碑,合浦山峦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瘴雾萦绕的林间。

庞统披星戴月,携舆图,于合浦岭间逡巡半日。只见一处峡谷形如弯弓,两侧峭壁如刀削而立,古木垂藤遮蔽天日,唯谷底羊肠小道蜿蜒如蛇。

他脸庞冷峻,运筹帷幄:“妙哉!此谷前窄后阔,若瓮中捉鳖之形。待敌军入谷,我军滚木礌石自高处倾下,强弓堵其前后,管教他插翅难逃!”

刘琦按剑立阵前,静待一日,忽闻蹄声如雷。探马扬尘而至,滚鞍下马急禀:“报!南海郡兵已至伏击处十里开外!”

话音未落,将士皆按捺不住,甲片相击之声铮铮作响,眼中精芒毕露。

刘琦环视众将,见士气如虹,慨然笑道:“汉室中兴,在此一战!”

魏延率精锐隐于北麓密林,弓弩手张弦待发,刀盾手屏息凝神;刘琦自领中军伏于南坡,旌旗尽掩,唯闻战马轻嘶。

日影渐移,林鸟时鸣,山道间唯见枯叶飘零,不闻半点金革之声,将士们掌心沁汗,仍紧按兵刃,于焦灼中静待敌踪。

黄忠按捺不住,虎目圆瞪,低声啐道:“南海郡兵,怎生拖沓若老妪!莫非个个腿灌了铅不成?再这般磨蹭,日头西斜,倒误了我等大事!”

庞统轻摇葵扇散热,眉间微蹙,沉吟道:“士武所携珍宝辎重,车乘连绵,加之山道崎岖,行军拖沓,倒也在情理之中。诸君且耐住性子,猎物虽迟,终入彀中。”

暮色渐浓,忽闻疾步声响,覃雷疾驰至刘琦马前,抱拳急禀:“启禀主公!士武大军已抵一里之外,却骤然缓行!其部连遣数拨探马四出侦查,似已察觉异常!末将见敌军旌旗晃动,刀甲反光,恐有变故!”

庞统手抚下颌,葵扇悬于半空良久未动,沉声道:“合浦岭形胜险要,乃设伏绝佳之地,士武老谋深算,竟未轻敌冒进。若再僵持,我军行踪迟早暴露。公子!当趁敌军立足未稳,率精锐直冲其阵,以雷霆之势破之,方可扭转危局!”

伏兵长期隐于林间,筋骨困顿,士气渐靡。士武行军忽缓,又频遣探马,隐隐察觉了汉军斥候踪迹。伏兵形迹既露,再守无异于坐以待毙。若不速战,待其布好防线,汉军反陷被动。

刘琦当机立断:“传令!三通鼓响,号角齐鸣,全军出击!”

呜呜呜,苍凉号角骤起,声浪如蛟龙腾空,直破九霄。呜咽长音震颤流云,似裹挟着千年战魂,恍若天地同悲。

刹那间,山谷两侧密林枝叶狂颤,汉军如潮水奔涌而出。玄铁甲胄映着残阳,战刀出鞘寒光凛冽,士卒们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沉定。

压抑许久的呐喊冲破喉间,忠诚化作震天杀声,狂热凝成奔雷之势,朝着敌阵发起雷霆冲击,誓要以热血浇灌久候的决胜时刻。

南海兵看到漫山遍野如蚁附般涌来的伏兵,顿时面色煞白。有人手中长矛“当啷”坠地,双腿筛糠般乱颤,一股森然寒意自靴底直窜天灵盖,仿佛坠入冰窟,阵脚瞬间大乱,惊呼声响彻山谷。

“敌袭!敌袭!”凄厉呼喊如炸雷在阵中迸裂,南海兵阵脚骤乱。前军推搡后队,刀枪相撞叮当作响,有的抱头鼠窜竟踩翻粮车,有的呆立当场被汉军踏破盾墙,恰似滚油泼入蚁穴,黑压压的人群在谷中挤作一团,转瞬便溃不成军。

魏延怒喝一声,催马如电,手中战刀挟着风雷之势狂劈而下。刀光过处,敌兵的盾牌连人带甲被劈作两半,残肢血雨纷飞。他左冲右突,战刀舞得水泼不进,硬生生在敌阵中砍出条血路。

身后百骑紧随其后,铁蹄翻飞,踏过敌人尸骸时发出骨肉碎裂之声,如同一股赤色狂潮,将南海兵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谷中顿时尸横遍野。

山后金鼓大作,黄忠率生力军如猛虎下山,马队横冲直撞,步兵刀阵如墙推进。老将手持无敌大刀,左劈右砍,敌兵甲胄如纸糊般碎裂,惨叫声中尸骸狼藉。

汉军环首刀在残阳下映出寒芒,刀身弧线划破空气,或劈断枪杆,或斜削咽喉,每一次挥斩皆带起血花飞溅,直如刈麦般将南海兵阵型层层碾碎,败兵望风披靡,山谷间唯余刀光与哀嚎交织,尸血顺坡流淌,染红半壁山岩。

南海兵阵脚崩乱,哭嚎声浪卷着血雾冲天而起。有人被马蹄踏碎颅骨,脑浆混着泥尘迸溅;有人持刀僵立,却被汉军环首刀斜削面门,半边头颅滚落尘埃。

残肢断臂抛飞如枯叶,哀嚎与金铁交鸣声中,士卒们或抱头鼠窜跌下悬崖,或跪地乞饶仍被一刀封喉,性命在刀光铁蹄下轻若草芥,鲜血顺着谷涧汇成溪流,将嶙峋怪石染作赤黑,恍如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