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几个人匆忙的跑向了柱首的宅邸。
“干什么慌慌张张的?抓到那几个毛贼了吗?”
老人睡眼惺忪,待下人点起油灯,随便披上一件外衣,来到了会客室。
匆忙来见柱首的是行会内自发组织的巡逻队。
为首的汉子赶紧搀扶着柱首来到位子上,说道:
“回柱首爷,先前偷盗铁匠营的毛贼抓到了。
只是——我们赶到的时候毛贼已经死了。
据附近的人说,周家的库房走水。
那两个贼人是活活被烧死的。”
柱首轻声一笑,似乎大半夜被叫起来这事也没那么令他恼火了。
区区两个蠢贼,得罪了铁匠行会还想全身而退?
县衙向来轻视铁匠,只是因为郭氏铁坊与军部来往,柱首才受人敬重。
换做平时,毛贼被抓住也只是关入牢中待个几日。
受到这样的惩罚根本不够解气。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不是好事一桩吗?
走水的情况怎么样?被控制住了吗?”
几个人互相对了一下眼神,思考了片刻才继续说下去。
“水灾不大,很快就被控制,没有蔓延开来。
据周家的叔侄所说,他们入夜前不小心把面粉放在了库房里。
贼人应该是偷盗时不小心打翻了淬火油和面粉。
慌乱收拾的时候碰出火星,周家的库房才走水了。”
柱首点点头,铁匠营着火不是什么新鲜事。
只要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周锐他家交点罚款,这事就算过去了。
县衙那边由他出面解决,算是拿毛贼的命买个安心。
让岭南县知道不是谁来了都能在铁匠头上踩一脚。
“柱首爷,还有一事得告诉您。”
灯盏里头的火光跳动了几下。
一个焦黑的乌木牌子被拿到了桌子台上。
行会大批量买铁,在官铁司那边都是由他来出面。
柱首又怎么会认不出这是什么玩意?
“小刘,你确定这是从那两个毛贼身上找出来的玩意吗?”
在铁匠营内偷盗铁料的居然是官铁司的小衙役?
这要是让大家知道了,指不定闹出多大的骚乱呢。
只可惜那两人已经死掉,没法从口中问出更多有用的消息。
至于他们偷盗的赃物也不知去向。
柱首暂且想不出是谁出的阴险招数。
有些经验的铁匠光从硬度就能区分官铁和私铁。
私铁贩子收这种铁无异于自断财路,坏了与行会的关系。
“千真万确,柱首爷,所以我们一刻都没敢耽搁,赶紧来见您。
但是周家的小子最先发现的贼人。
恐怕他或多或少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又是周家。
就结果而言,他算是立了功。
稍微让人试探一二,堵住嘴就够了。
无需太过在意。
“你们几个就当作从没有见过这块木牌。
要是被我发现有人走漏的消息。
就别怪行会无情,让你们卷铺盖走人了。”
柱首厉声说道,几个年轻人连忙点头,哪敢说一个不字。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第一时间就找上我。
说明你们拎得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也该嘉奖。
日后的大单子少不了你们的份。”
郭氏铁坊在当地颇具影响力,不只是因为运气好,能与军部搭上线。
郭严泰善于管理组织也是一个方面。
赏罚分明,恩威并施,这才是驭人之道的核心。
老者让人赏了些钱,打发走了巡逻队,随后一个人回到寝房歇息。
柱首年时颇高,却也清楚这枚木牌意味着什么。
铁匠多为贱户之身,身份低下。
在官威之下根本没有翻身的机会。
但有了这个证物,行会就可以指控官铁司的人监守自盗。
盗用官铁乃是动摇国本、破坏军民之利的重罪。
岭南县的知县恰巧兼领铁务,是官铁司的负责人。
如此一来,行会或许能够以此控制岭南县的政治。
“罢了罢了,人心不足蛇吞象。
这么严重的事情,被有心人操纵,搞不好会引火上身呐。
干脆一笑了之,就当这事从没发生过吧。”
……
晌午时分,日头高照。
百炼斋的生意做得越发的红火。
他这里的铁器虽然卖的不比其他地方便宜多少。
但是服务好,品质也有保证。
各个领域的顶尖工匠都喜欢在这采买东西。
刀具要是三个月内就卷口,不但可以以旧换新,还赔付全款。
对于来趸卖的铁匠,则根据品质的不同来抽取中介费。
加之他家从不拖欠回款。
如此一来,百炼斋在岭南县的供货和销路算是打通了。
“锐哥!这么快就打好了订单吗?
本以为你家受水灾那事影响不小。
要延个几天才能交付锯子。
没想到从样货过关到现在。
不到四天时间就完成了订单。”
家里的库房虽然出了事,遭殃的也就只有淬火油和少量铁块。
好在他事先就把火炭挪了块地,免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而盗窃铁匠营的蠢贼被烧死一事最近闹得沸沸扬扬。
作为事件中心人物之一的周锐却没受到多少影响。
里长派人过来看了一眼火灾的范围,收缴了罚款之后就走了。
剩下的余钱甚至足够作为纳银,免除叔父徭役。
事情解决太过轻松反倒让周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莫非行会的人上下打点了县衙,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事情结束后,行会与散户的关系也变得缓和。
至于那个余扒皮,依旧在铁炉坊死皮赖脸地低价收买铁器。
听说他的放贷业务仍在继续,仿佛此事跟他一点关系没有。
但周锐很清楚,这样的祸害一日不除。
他就会继续为祸人间。
“订单不止与周家有关,还关系到你们百炼斋的名声。
我家这些天可没敢怠慢,昼夜不停才加急赶制好了这批货物。”
周锐也没多花多少功夫在这上面。
他这么一说只为提高自己在掌柜面前的印象。
确保日后还能有好订单交给他来负责。
“刃口锋利、齿距匀整、钢骨耐折。
这么好的手艺,拿去给镖局和武馆打制刀剑都不过分。
只打些工具有点可惜了。”
验货的师傅不禁出声赞叹道。
听到夸赞后,周锐很是高兴,笑着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没有没有,我的手艺与大铁坊还差得远呢。”
回过神来后少年才发现百炼斋的氛围有些奇怪。
掌柜和验货师傅都以困惑的眼神看着他。
周锐这才想起来这段时日,他一直把铁器包装成自己叔父打制的。
毕竟外行人也不会相信,一个十六岁出头的毛头小子能有这等手艺。
“打制这几把锯子,我也没少出力气。”
虽然大家点点头,就当这个话题过去了。
可周锐的心里堵得慌。
小说中哪来那么多隐姓埋名的高人。
真要有点本事,他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自己的名字。
奈何自己的工龄有限。
实话实说也会被别人当作笑话。
“小师傅,你家要是有信心,不如试试我们东家自己的订单。
前阵子不知为何,铺快扩招,急需兵器和护具。
订单大多被分给了横沙坊、刘氏铁坊。
但我们说一声,也能要来几单给你。”
同样一个赚钱的机会,人家凭什么不给别人,要留给他?
为的无非是信得过,有能耐这两点。
这几日周锐总是上店里来,早就和店里的人混熟了。
掌柜见小伙是个实在人,要价合理,供货又快又好。
店里要是能有个招牌,日后也更好招揽客户。
听闻此话,周锐顿时喜出望外。
刀剑这类的器具不是铁匠想打就打的。
铁坊只有拿到批准的文书才能打制武器。
且文书只有武馆和镖局能向官府申请。
要是铁匠被发现打的是无主的刀剑,等着他的将会是流放的刑罚。
这样特殊的订单能给到周锐的手里。
可见百炼斋对他的信任。
少年当即签字画押,接过了打制五把腰刀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