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苏绾青被眼前的景象震撼。
阳光清澈,远处护城河的残冰已成为一洼一洼的清水,青绿色的草软软地铺在地上,漫无边际地延伸开去。
暖意清冽,微风轻盈。野花芳香四溢,带着各式浓妆淡抹的妩媚,婀娜摇曳。
高大的城墙,是单调的灰,而城门两侧的壁犹为平滑,各画着一幅巨大的有翼女神像。左边一幅,身着海蓝色长袍头戴白色花冠的女神双手捧着圣杯,圣杯中有流水汩汩而出;另一侧,身着白色长袍头戴黄色花环的女神双手托举着圣杯,圣杯中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真美”苏绾青感叹,在她有限的历史想象中,城墙应斑驳、硬朗而冰冷,未曾想有如此的浪漫瑰丽。
司徒烈瞧她眼光凝聚在城墙上,解释道:“那是风神,米依兰城的守护神,传说风神为米依兰的百姓带来绿洲与火种。”
苏绾青凝目细瞧,果然,两幅女神图相貌身材一模一样,丰满婀娜,眉毛细长,眼睛深邃。
“这两幅巨像,画师以当今摄政王、我的异母长姐司徒宁而画,”司徒烈眸色转暗,一字字道:“阿丑,宁——是我的敌人,她不配成为米依兰的守护者!”
苏绾青没有回答,想想看,不久之后,这生机勃勃的一切都将被血腥和尸身所覆盖、包裹,她顿觉毛骨悚然。而后,她问司徒烈,“一旦取胜,你打算怎样?”
司徒烈转头望向她:“阿丑,你问得太多。”
“为何选择米依兰?”苏绾青转而问另一个问题。
司徒烈瞟了她一眼,似乎在责备她“不听话”,才说了她问得太多,不过,仍旧回答道:“米依兰是王都四大卫城之一,更是四大卫城中最重要的一座。”
苏绾青原本想追问另三座卫城,考虑到司徒烈才嫌她“问得太多”,只“哦”了一声,便识相地闭嘴。
微风起,青草与花的芬芳扑鼻而来。
司徒烈已传令,安营扎寨、布防。
苏绾青晓得战场不带女眷的规矩,只不知自己将被如何安置。晚间,待司徒烈回帐,瞧他脸色尚可,遂问:“我上不得战场,该如何?”
司徒烈轻笑,“阿丑,我明日不上战场。”
“嗯?”此话出乎苏绾青意料,啥意思?今儿一整天,她耳边都是马蹄声,叮叮当当挖土壕之声,还有士兵骑马叫阵声,嘈杂的声音,让她心神不宁。
司徒烈却往毛毡上一躺,和衣而睡。不一会儿,似已入梦。司徒烈睡相好,不打呼,不磨牙。苏青羽也有些困乏,卧在一旁的小毛毡上,裹着毯子,听着司徒烈轻而平缓的呼吸,缓缓入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得无数声“嗖嗖嗖”破空而来,似雨点般密集,“打起来了!”苏绾青一个翻身坐起,顺手推醒司徒烈,“打……打起来了!”她颤颤巍巍地说。
司徒烈毫无半点慌乱之色,反而侧耳细听,面露欣喜之色,“很好”,他伸出食指戳了戳“小白鼠”的塌塌的鼻尖,“无妨,乖乖睡觉。”
苏绾青往他身后一躲,“真没事?”
“真没事”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司徒烈心情极好地打趣:“阿丑,你不是挺想寻死的么?怎地怕成这样?”
苏绾青缩了缩脖子,不甘心地反驳:“想死是一回事!怎么死是另一回事!”万箭穿心,想想都觉得凄惨与疼痛!
司徒烈笑:“阿丑,你真是胆小又倔强。”
苏绾青又用标志性的豌豆眼瞪了司徒烈几眼下,冷哼一声,就势往司徒烈身后一躺,懒得搭理他!既然司徒烈镇定自若,多半没事!有事!那就让他挡在前面!
草原早晚温差仍大。苏绾青再次醒来,已不见司徒烈身影。睡眼朦胧之际,她安慰自己——“大病初愈,身体虚弱一点,需要多休息,况且昨夜还担惊受怕了一阵。”眯眼又躺了一会儿,听得帐外传来士兵的欢呼与歌声,颇感好奇——“快打仗了,怎的如此开心?难不成还不战而屈人之兵啦?”她想起司徒烈那句“明日不上战场”,赶紧起身,略微洗漱,出了军帐。
眼前的情形,惊呆了她。薄雾之中,排列整齐的士兵,每两人一组,抬着整捆的箭矢往临时搭建的兵器库走去。
“这么多箭,哪儿来的?”苏绾青大奇,从箭杆的标识就能看出,这不是司徒烈军中所用之箭。“莫非是对方的?”但凭昨晚的箭响声,明显是从对向射过来,她猛然想起《三国演义》中诸葛亮“草船借箭”的招儿,联想到此前碰见的那些一丛丛扎得“歪瓜裂枣”的稻草人,又曾听塔卡提及略缺装备,而对方装备却充足精良。
“但烈一定有办法,”那时塔卡满怀信心地对她道:“迄今为止,烈从未打过一场败仗,有时,还能出奇制胜。”
苏绾青不确定司徒烈是否涉嫌“抄袭”诸葛亮,并非历史达人的她,搞不清楚西戎所在的时代背景,“嗯嗯,此时薄雾将散,想来夜半及天未明时浓雾阵阵,是真人还是稻草人定辨别不清。无论如何,这法子还挺管用。”
待再碰到司徒烈,已是正午用膳时,苏绾青问了一个从早上一直憋到现在的问题:“你认识诸葛亮吗?”
司徒烈:“谁?”
苏绾青不甘心,好意提醒:“诸葛亮就是孔明,诸葛孔明。”
司徒烈反问:“你要找他?”
苏绾青摇头,随后发自内心地赞美道:“司徒烈,塔卡说你常能出奇制胜,果然厉害。”不费一兵一卒,只不过派一小队士兵伏在稻草人身后摇旗呐喊,便能轻轻松松获得大批量的箭支。
“塔卡测得挺准,这几日都是浓雾天。”司徒烈道。
“所以,我们才星夜赶路,为的就是这个?”苏绾青推测。
“不完全”,司徒烈笑得神秘。
这一晚,熟睡中的苏绾青再次摇醒司徒烈:“打起来了,这次是真的打起来了。”虽然呐喊厮杀声不断,但她比昨晚镇静了些,这份底气来自于司徒烈。
司徒烈依旧侧耳倾听了一阵,“很好,鱼儿上钩了。”
“你不出去瞧瞧?”苏绾青推了推他。
“小场面,风家军应付得了。”司徒烈淡淡道。
“风家军?”苏绾青回忆起早上的确有大队人马与司徒烈汇合,但她听不懂他们说什么,自然不晓得他们就是西戎强大的风氏部族。
“阿丑,乖乖休息,否则,我扔你出去打一场。”司徒烈沉声道。
“噗通”他听到身后一声闷响,苏绾青已非常干净利落地躺倒,并且把自己严严实实裹得如同一个大粽子。
“阿丑,你还真是个胆小鬼。”司徒烈哈哈大笑。
“我这是惜命。”苏绾青闷声闷气地反驳。
“哪有敌人都杀到眼前,还稳睡军中帐的。”苏绾青在内心嘀咕,实在没搞懂司徒烈究竟在干什么!
同样搞不清状况的,还有米依兰城的守将统领——沙洛维,“司徒烈究竟在干什么?”
短短两天,总在浓雾中虚张声势,却不见真的攻城,白白损失了那些射出的箭矢,据探子回报,那些箭都栽在稻草人身上,被司徒烈一一搜走。昨夜想趁着浓雾偷袭,却被突然而至的风家军杀得横七竖八,折损了袭营的大半军士。
沙洛维并非军事将领,但深得摄政王司徒宁信任,所以,这座王都最重要的卫城,司徒宁才交给他守护。
帐中的军将们集体沉默,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南征北战颇有军事才能,但沙洛维刚愎自用,骄傲自负,从未把这些人才放进眼里,呼来喝去,缺乏尊重;而另一些人,内心从未真正接受司徒宁的统治,巴不得司徒烈早日攻下米依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