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影噬之夜

暮春的雨扎在秦羽背上,像柳明轩昨天抽的那三十鞭子。他缩在柴房烂草堆里,听着那狗杂种在门外踢石头:「小畜生,三夫人的安胎药也是你能碰的?」靴尖踹开木门,照亮秦羽脊背上狰狞的旧疤——七道剑痕,每道都深可见骨。

「药里有虫。」秦羽盯着对方绣着青鸾的靴底,指甲抠进掌心。他早该知道,柳氏不会给他好死的机会。三夫人喝的根本不是定心散,是用孕妇经血养的噬灵虫卵,等虫子破卵而出,就会顺着经脉啃食心脏。

「还敢嘴硬?」柳明轩抽出软剑,铜吞口在破窗而入的月光下泛着冷光。剑尖刚碰到秦羽下巴,他突然瞳孔骤缩——少年颈间的青铜吊坠裂开细缝,渗出的不是血,是金红色的剑气,像极了七年前死在苏明远剑下的青云宗主。

「明轩!」檐下传来喝止。柳清雪抱着青瓷药瓶立在雨里,月白裙角溅满泥点。她推开弟弟时,秦羽听见玉瓶轻晃——里面根本不是破冰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血魔宗「蚀骨粉」,能把灵脉泡成烂泥的毒。

「父亲叫你。」柳清雪转身时,碎玉簪上的青鸾坠子晃了晃。秦羽知道那坠子是假的,真货在他吊坠里,刻着青云宗初代宗主的剑诀残章。七年前母亲把吊坠塞进他手里时,血浸透了整个襁褓,染得金纹发红,像团烧不熄的火。

等脚步声走远,秦羽摸向吊坠。青铜片烫得惊人,里面有东西在动,像有条小蛇在爬。他解开破衣,露出心口黑紫色的疤——苏明远那一剑本该要他的命,却被母亲用本命法宝挡下,留了道蛇形的伤,每逢雨夜就钻心的疼。

「妈的,又发作了。」他骂骂咧咧翻出墙角的艾草,突然后颈一凉,像是有人用冰刀尖点了下。转头只看见自己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老长,像个佝偻的中年人,左手按着剑柄——那是只有锻体九重才会出现的「影茧」征兆,可他连第八重的门槛都没摸到。

「疼吗?」影子开口了,声音和他一模一样,却带着铁锈味。黑影抬起手,指尖抚过他的伤疤,秦羽浑身发麻,感觉有剑气顺着伤口往里钻,把盘踞七年的黑毒往外顶。他想起墨剑仙玉简里的疯话:逆影修士要拿自己当炉子,把仇人骨头磨成粉当柴烧。

院外「砰」地摔碎个瓷瓶。「柳清雪!你敢偷换药!」三夫人的尖叫混着耳光声,「那野种是青云余孽!你护着他,莫不是想给苏家那贱种陪葬?」

秦羽的影子突然抖得厉害,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黑影嘴里冒出来:「去看看。」身体不受控制地冲向雨里,黑影在身后凝成半透明的人形,左脸裂得像碎瓷,露出底下跳动的剑意。

雨幕中,柳清雪跪在碎瓷片里,发髻散了,脸颊肿得老高,怀里滚出的玉瓶底刻着朵噬灵花——血魔宗的标记。「原来你早知道。」秦羽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破冰散是毒,你每天来看我,就是为了看我烂死在柴房里?」

柳清雪猛地抬头,眼里全是慌乱:「阿羽,我...」她忽然盯着秦羽身后,脸色煞白,「你的影子...怎么有两张脸?」

黑影缓缓转头,柳清雪看见那张和秦羽一模一样的脸裂开缝,露出底下金红色的剑意。「青鸾玉。」影子开口,声音像两把剑在互砍,「交出来,不然我现在就撕了这娘们的喉咙。」

三夫人抓起半块瓷片砸过来:「妖怪!和他娘一样都是妖怪!来人啊——」瓷片划破秦羽额头,所谓「破冰散」的粉末渗进伤口,本该止痛的药却像把火扔进油锅。他听见骨头咔嚓作响,后颈的脊椎骨顶穿皮肤,凝成黑色的剑脊,影子发出尖啸,钻进他的眼睛、耳朵、嘴巴。

「啊!操他娘的!」秦羽痛得打滚,感觉有人在身体里拆骨头重组。柳清雪扑过来按住他,发间碎玉簪掉了,露出里面藏的血魔宗传讯符。「用这个!」她把半块青鸾玉按在秦羽额头上,玉里渗出青光,和吊坠里的金红剑意撞在一起。

无数画面炸开:楚墨尘和玄夜在下棋,棋盘是血淋淋的山川;墨剑仙被万剑钉在剑冢里,左眼挖出来当灯点;母亲临死前咬破他的手指,把血滴进吊坠:「羽儿,活着...去剑冢找你叔公...」

「逆影九重,给老子破!」秦羽吼出声,感觉有双长满老茧的手握住他的心脏,把七年的毒血和蚀骨粉一起捏爆,再灌进滚烫的剑意。等他睁眼,世界变成了黑白色,只有柳清雪身上缠着青色的线——那是青云宗的命脉,像根绳子,一头系在她脖子上,一头系在他心脏里。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柳清雪往后爬,看着秦羽心口的伤疤在愈合,露出鳞片似的纹路,像条没长大的龙。

秦羽站起来,影子在脚下凝成剑形。他看见柳清雪发间的碎玉簪,突然伸手抓住她手腕,影子顺着胳膊爬上去:「苏明远让你子时带我去落魂崖,就像当年杀我爹娘那样,对吧?」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里有两个人在说话,一个是十四岁的少年,一个是沧桑的剑仙。

柳清雪脸色惨白:「你想起来了?」

「想起来个屁!」秦羽踢翻地上的药瓶,「但你影子告诉我,昨晚你在祠堂跪了三个时辰,把自己的血涂在族谱上,写我是青云嫡子。」他看见她记忆里的画面:十五岁的女孩在祖宗牌位前哭,刀刃在族谱背面刻字,血珠掉进「秦」姓那一栏。

院外传来护院的梆子声,三更了。秦羽松开手,影子渗回脚底:「我不杀你。」他捡起青鸾玉,裂痕里的剑意把手指染成金色,「但我要去见个老东西,他说要教我逆影剑诀,却让我在柳氏烂了七年。」

「谁?」柳清雪捂着脖子,她从没见过秦羽这样的眼神,像把锈剑终于开了刃,要砍翻眼前所有的烂泥。

秦羽走进雨里,声音混着雷声:「墨无殇那个老东西,说自己是我叔公,却让我管他叫师傅。」他踩过石板,每步都留下个燃烧的剑印。等柳清雪追到柴房,只看见墙上用剑气刻的八个大字,每个字都在滴血:

影要是敢成剑,老子就先斩了这天!

第二章·续

落魂崖下的剑冢在雨里裂开嘴。秦羽摸着崖壁上的云纹,吊坠里的碎片突然飞出去,插进石缝里。山体发出齿轮生锈的吱呀声,露出黑洞洞的台阶,两边插着的断剑突然亮起来,剑身上全是临死前的鬼脸——都是想闯剑冢的人,被剑意绞成了残影。

「小兔崽子,可算来了。」沙哑的声音从底下飘上来。秦羽握紧拳头,看见石台上坐着个浑身插剑的老头。那人左眼是空的,右眼蓝汪汪的像口冰井,脸上爬满树根似的伤疤,每条疤里都嵌着剑片,血顺着剑柄流成河,在地上积成个剑阵。

「墨无殇?」秦羽皱眉。这和玉简里那个挥剑斩龙的剑仙不一样,倒像个被万剑穿身的老粽子,脚踝上还锁着刻「镇魔」的链子,和他吊坠上的纹路一样。

「喊叔公!」老头扯动嘴角,锁链哗啦响,「楚墨尘那老狗的种,果然有股子狠劲。锻体九重...你他妈在柳氏吃的是钢刀拌饭吧?」他盯着秦羽心口的鳞片,突然咳出块带剑片的血,「当年我用灵识护住吊坠,苏明远那杂种以为楚墨尘的剑意碎了,没想到...」

老头抬手一指,秦羽的影子突然跳出来,在地上投出楚墨尘的影子。虚影里的男人转身,背后插着根金色锁链,血顺着链子滴进云层:「羽儿,看见这剑意时,墨叔应该已经把剑冢的门给你撬开了。记住,逆影剑诀不是杀人的剑,是...」

「轰!」山体突然炸开。柳明轩的声音从上面飘下来:「血河老祖说了!抓住秦羽那小杂种,柳氏就是血魔宗的狗——不,是亲戚!」几十道血影落下来,领头的拿着锁链,正是当年砍断他父亲胳膊的血魔宗长老。

「来得好!」墨无殇突然狂笑,浑身锁链崩断,插在身上的剑全飞起来,在空中拼成个巨大的剑轮,「老子被关了一百年,正愁没人试新招!」他挥剑劈向最近的血影,剑轮带起的风竟把雨凝成冰,当场冻住三个修士。

秦羽感觉影子在血管里烧。锻体九重的力量像岩浆往上涌,他学着墨无殇的手势挥拳,影子突然裂成三道,分别扑向三个方向的敌人。左边的血魔修士祭出骨幡,却看见自己的影子从幡里爬出来,掐住自己脖子。

「逆影剑诀!你怎么会这邪门功夫!」修士脸色发紫,拼命抓挠影子的手。

「因为他爷是楚墨尘!」墨无殇大吼,挥剑劈开血雾,「他爷爷是老子的兄弟!而老子——」他突然咳出半块肺,「是他妈的叔公!」

雨下得更急了。秦羽在血雾里看见柳清雪,她被柳明轩用剑抵着脖子,站在崖边发抖。「别管我!快跑!」她喊着,却看见秦羽的影子分成两半,一半继续砍人,另一半朝她冲过来。

「放开她。」影子开口,声音里有秦羽的气声,「不然我把你剁成臊子喂狗。」

柳明轩狞笑着把剑压进柳清雪锁骨:「小杂种,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叫我爷爷,我就——」

他的话断在一声闷响里。秦羽不知何时到了他身后,影子凝成的剑穿透他肩膀,把他钉在崖壁上。「七年前,你爹也是这样对我娘。」秦羽的金眼睛映着柳明轩的尿裤子,「现在换我问你: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喊我爸爸,我就留你条狗命。」

「阿羽!别杀他!」柳清雪抓住他手腕,「他是...」

「我知道他是狗娘养的!」秦羽甩开她,盯着柳明轩腰间的青鸾玉佩,一把扯下来摔碎,里面掉出块血魔令符,「和你一样,都是苏明远的狗!但你不一样,」他转向柳清雪,影子在她脚下漫延,「你藏着真的青鸾玉,对不对?」

柳清雪哆嗦着摸出衣领里的半块玉,刚拿出来,血魔宗长老突然怪笑:「你们以为能逃?苏明远大人算准了!楚墨尘的种,得用青鸾血祭才能开剑冢!」他抛出血珠,在空中画出个巨大的血阵,柳清雪伤口的血竟自己飞起来,往阵眼里钻。

「操!是血魔引魂幡!」墨无殇挥剑砍阵纹,却被一道金锁链缠住手腕,「这是...楚墨尘的天道剑心?」他惊恐地看着锁链上的云纹,那是仙界用来捆楚墨尘的枷锁。

秦羽看着柳清雪被血阵托起来,身体变得透明,像要化成烟。他突然想起楚墨尘没说完的话,握紧影子剑冲向阵眼,把青鸾玉按在胸口:「逆影剑诀的关键...是不是拿自己的命当剑鞘?」

影子剑刺进阵纹的瞬间,秦羽感觉天塌了。他看见墨无殇眼里的震惊,看见柳清雪掉眼泪,更看见天上有个巨大的棋盘,苏明远的棋子在发光,正对着他冷笑。

「去你妈的天道!」他吼出声,影子剑爆发出太阳般的光,「影子是老子的刀,老子就是影子的鞘!」

剑冢深处,楚墨尘的剑意碎片飞出来,和秦羽的影子合在一起。万道剑意从地下窜出来,像无数把剑同时出鞘,把落魂崖震得粉碎。等柳清雪醒来,看见秦羽站在废墟里,他的影子变成了金红色的剑,比天边的闪电还亮。

「你...没事吧?」她嗓子哑得厉害。

秦羽转头,脸上全是血和土,却咧开嘴笑了,露出颗带血的虎牙:「墨老鬼说,锻体九重后是追影境。追影境第一步...」他抬手,三道影子在身边转圈,每个影子都握着不同的剑,「是让影子学会咬人。」

远处传来公鸡打鸣。秦羽捡起吊坠残片,上面的云纹变成了把剑。他知道,从今往后,柳氏的破院子关不住他了——他的影子,已经学会了怎么撕烂笼子。

「走。」他向柳清雪伸出手,掌心全是血泡,「去青云宗,把我爹的剑抢回来,再把苏明远那杂种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柳清雪盯着他的眼睛,突然把青鸾玉塞进他手里。两块玉刚合上,天上响起龙叫,远处的血月升起来,把半边天都染成了红的。她知道,从今天起,灵霄大陆上最狠的少年,要带着他的影子剑,把这世道砍出个窟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