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丨她们靠得太近了】
周日下午的教室,像一口被时间抽空的玻璃罐,连空气都慢了一秒。
阳光从北侧斑驳的窗户洒进来,打在第四排课桌上,像旧底片被放大——温柔,却带着擦不掉的重影。
乔伊和马星遥坐得不远,肩与肩的距离只隔一页练习册。
书页上是合力公式,但他们讲的,早已经飘到了“光子的自我干涉”。
乔伊轻轻笑着,语气比公式还柔软:“你说的……也许是对的。”
马星遥没怎么回应,只是点了点头,眼神淡淡的,像一台静音仪器,却在她话音落下时,精准地给出频率回应。
而这一切,都落入了门口那个高马尾女生的眼里。
王昭站在门外,手里拎着刚买的奶茶,吸管还没撕开,指尖已经有点凉。
她没进去,只靠在门边,看了三十秒。
眼前那一幕看似平静,却在她心里,划出一道极细的裂缝——她说不清那感觉,是不爽、是意外,还是一种近乎本能的不安。
她不是不信光的叠加原理,也不讨厌“物理男孩”。
她只是无法接受——他们靠得太近了。
太近到,她无法忽视那份“只有他们彼此听得懂”的频率。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实验室里多余的一束背景光,照在他们之间,却没人测量她的轨迹。
【02丨不属于卷子的战争】
于是,她走进教室,用那种刚刚好够分贝、又带着笑意的语气开口:
“哎哟,两位大物理学家还在呢?我刚从奶茶摊回来,你们是在决定……宇宙的归属权?”
马星遥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回答:“在讲干涉实验。”
他语气没变,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暗涌。
乔伊也抬起头,淡淡一笑,没说话。
她知道王昭这句话不是为了好奇,而是某种“领地感”的轻描淡写。
王昭走进来,坐在乔伊身后的桌沿上,轻巧地把奶茶放在课桌角,像是无意中占了一个新的位置。
“我记得我初中物理老师讲这个实验的时候还说:‘这事挺玄乎的,理解不了就别硬装’。”
“硬装”两个字说得不重,但在她的语气里,有种带着唇角笑意的警告。
乔伊依然没接话,只顺手把练习册翻了一页,目光停在公式图的边角,像是根本没听见。
可她手里的笔却轻轻一顿。
她当然听见了。只是,回应这种话,没有必要。
她不怕王昭,只是知道——有人不信理论,只信距离。
王昭继续,语调带着一丝懒洋洋的轻挑:
“不过,咱们这年纪,光讲物理也太无趣了吧?不如换个题目——你以前,在哪个学校读书来着?”
这句话乍听无害,实则一步步靠近“乔伊”这个名字的核心漏洞。
乔伊没急着回答,反而望向窗外,阳光正好,照在她领口那枚吊坠上。
银色吊坠轻微地晃了一下,一道不太明显的光,反射在黑板边缘。
像某种悄然启动的信号。
她轻轻一笑,语气如常:“你不是已经查过了?”
王昭眼神微变,却迅速收回情绪,也勾了下嘴角:“我只是想听你自己说。”
而乔伊只是转过头,笑容收了三分,语气却更柔了点:“你是要听我的版本,还是……你愿意来试试,看我是不是你的‘干涉光’?”
她话音落下时,教室一阵沉静。
阳光正巧扫过三人之间,像极了光穿过缝隙时的条纹图案——谁也不是中心,谁也无法回避重叠。
她们靠得太近了。
不只是座位,而是情绪、角色、暗藏的心思。
青春里的战争,往往不是为了解决问题,而是为了看清,谁是那个,站在你频率正中央的人。
【02丨三人之间的光】
王昭盯着那束反射在黑板边角的光,像是在辨认它的来路,又像是在解一道不属于课堂的题。
她忽然轻声开口,语气不咸不淡:“你那个吊坠挺特别的……在哪里买的?”
气氛轻轻一顿。
马星遥察觉出空气里的微妙,刚想替乔伊打个圆场,却没来得及开口。
乔伊先一步笑了,语调不疾不徐:“集贸市场,地摊款,限量两块五。”
王昭的笑容顿了顿,像是被不经意地晃了一下:“是吗?”
乔伊点头,轻松地补一句:“老板还说,戴着能高考加分。”
王昭看了她一眼,笑着晃了晃手里的奶茶:“那我也得去买一条,兴许还能保送清北。”
三个人,三种语气。阳光还在照,可温度已经悄悄换了季节。
他们没再说话,但空气里早已不是练习册能解释的内容。
这不属于成绩单的竞争,不属于讲义页码的节奏。
这是另一种战争。
安静的,细水长流的,藏在目光与语气之间的拉扯——
有人靠沉默,
有人靠观察,
有人靠把每一句玩笑说得像没事人。
广播站的老音响忽然放起一段旧歌,是《旅行的意义》。
“我看着路,梦的入口有点窄……”
马星遥望向窗外,像是借那束光躲过了所有目光,只低声说了一句:
“双缝的结局,不是确定,是叠加。”
王昭轻笑了一下,喝了一口奶茶,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天气:
“真麻烦……选条缝都那么难。”
乔伊没接话,只在草稿纸边角上,用铅笔写了一句话——
“我是那束,走错缝的光。”
她写得很轻,像是怕谁看到,又像是怕谁看不见。
而那束光,在她手边,又悄悄折回她眼里,静静亮着。
【03丨陈树的监听与迟疑】
教学楼背后,小道空空荡荡,连风都是无声的。
废弃实验室门半掩着,光从水泥缝隙里斜着透进来,落在地板上,是一块块微微发热的斑纹。
陈树蹲在地上,像一只正修理自己“通讯世界”的少年修理员。
电路板摊成一圈,焊锡冒着微光,耳机线绕在他胳膊上,像一种自己给自己布的阵。
他正调试一台改装过的无线电频率接收器,焊接、编频、手指划过每一个开关,整个人安静又专注。
然后——门口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陈树。”那熟悉的女声不紧不慢。
“这是下周的经费,五十块。”王昭走了进来,指间一甩,把钱塞进他耳机盒里,“你赶紧去盯乔伊,她又和马星遥待一块儿了。”
陈树没抬头,只是嘟囔了一句:“你别影响我调线……我这儿信号刚稳。”
王昭挑眉:“信号稳了,感情就稳了吗?”
陈树这才停下焊枪,转头:“他不是那种爱搭理人的吧?怎么老和乔伊一起?”
王昭靠近一步,语气淡得像冬日晨雾:“你还不明白?如果他真的开始在意了,你就已经落后了。”
陈树愣了一下,手指轻轻按住电路板的边缘没说话。
王昭看了他一眼,语气忽然缓下来:
“你不是怕输,是不敢赌。”
陈树笑了下,半带苦涩地回:“我没说我要追她。”
“可你盯她的频率,比你盯你妈的冰箱灯都勤。”王昭一笑,眼神却藏着某种别样的了解。
他正要说什么,王昭忽然换了话题:“不过……听说你在铜林商厦,碰见胡姐了?”
陈树手里的焊锡枪顿了一下。
“你咋知道是胡姐?”
王昭懒洋洋喝了口汽水,笑得意味不明:“铜山这么小,你以为你那点‘频率感应’藏得过我?”
“再说了,她可是我们那片儿‘飒姐’榜首。”她顿了顿,又笑着加了一句,“你喜欢的人,还挺特别。”
陈树低头,不说话了。
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吹乱了他的电路图,也吹乱了他压不下去的少年迟疑。
这年纪的喜欢啊,不张扬、不确定、不认输,也不想太早被看穿。
就像他偷偷改装的接收器——调了很多频率,却还没敢开声音。
王昭顿了一下,语气比刚才轻了些,也慢了些:
“我没说她不好。我只是想提醒你——你现在‘身兼多职’,别滑着滑着就不知该盯谁了。”
她没有明说,但那个“谁”已经在句子深处投下了影子。
陈树笑了笑,没再怼她,只是把耳机线慢慢绕好,塞进兜里,声音低低地回了一句:
“行吧,我去。”
没有多问,也没有多解释,像是默认了什么,又像是——默认不了什么。
他拎起背包,拉开门,阳光从门缝处斜斜照进来,把他半边脸照得清透发亮。那是那种少年独有的轮廓——不锋利、不油滑,却让人一眼记得住。
王昭站在门口,没追出去。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一点一点融进楼道光影里,整个人忽然有点出神。
她从小被人称“聪明的女孩”,从来知道怎么掌握局面,怎么调控关系。
但现在,她第一次发现:控制别人靠近,比不上控制自己不动心难太多。
风吹了一下门,旧木门发出一声不合时宜的咯吱响,像是打断了她没说出口的一句心事。
那一刻,她忽然想起一首她平时嗤之以鼻的校园情歌,歌词俗得要命——
“你在我左右,却不属于我。”
她没说出来,只是抬手在实验室灰白的墙上,用指甲轻轻划了个“X”。
那是她自己的符号,不为了纪念谁,只是为了记住——她也有过动心的瞬间。
窗外阳光正好,落日透过磨砂玻璃投下斑驳光影,空气里是旧实验室特有的味道:粉笔灰、风干叶片,还有一点点金属老化的淡香。
楼下传来篮球砸地的声音,像是青春在人间发出的律动。
而此刻,陈树正背着那只他改装过的旧帆布包,逆着光走进高170班的教室门。
手里还提着那个他新调试好的小型无线电监听器——银色外壳用的是暖壶铝皮手工包壳,侧边贴了一张微微翘角的贴纸,上面写着:
“树 1号”
耳机线绕在他掌心,他眉头微蹙,像是在认真捕捉一组信号。
可他知道,自己此刻根本不是来“监听”谁的。
他,是来“碰面”的。
那种不声张、不抢话、不打招呼的靠近。
只是想,靠近她一点。
哪怕只是听见她的声音,哪怕只是坐在她身边,哪怕,只是那个“晚一步也不想放弃”的自己。
青春的频率啊,总是先心动,再调频。
【04丨那一份饭的频率】
教室人不多了,落日斜照进来,斑驳的光映在物理练习册上。空气里浮着笔墨和板擦的味道,还有一点没吃饭的轻微饥饿感。
乔伊和马星遥并肩站在教室最后一排,书本之间是讨论过半的公式和没说出口的默契。
马星遥抱着练习本,低声念着什么,乔伊撑着下巴,忽然笑着说:“算了,我饿了。”
她刚要转身,余光却扫到门口——陈树站在那,背着包,手里还拎着他的监听器。
她眼睛一亮:“哎,陈树!我们正准备去食堂,一起啊!”
陈树一顿,脚步像被什么轻轻拽住了一下。他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马星遥——依旧一副平静自持的样子,连站姿都像精准计算过。
“不了。”陈树低头拨弄设备,“我还得调点频段。”
“你吃饭重要吧?”乔伊笑着走近了两步,“再晚就没番茄炒蛋了。”
马星遥轻声补了一句:“你带回一份给他。”
那语气不带挑衅,却像是一记无声的点名——
你不来,那我来照顾。
陈树抿了一下唇,笑了:“我自己会去。”
话说得轻,但耳机已经塞上,旋钮一拧,像是下意识的自我屏蔽。
“你们俩先去吧。”他低头,“别耽误你们的量子宇宙时光。”
语气像玩笑,却有一丝藏不住的讽刺。
乔伊没说话,只是低头轻轻笑了笑。
马星遥依旧没表情,像没听见。
阳光落在两人校服背影上,明亮、亲近,又从容得不像是属于陈树的画面。
陈树蹲下,调整设备,一边念着:“马星遥……你不是一直冷冷的吗?怎么她一说话,你就答得那么自然。”
耳机里没声,频率静得像心事。
他调了一圈,又一圈,停在426 MHz。
没有跳频,没有响应。
可他知道——一分钟前,教室里那份靠近,是他调不到的频道。
他盯着手上的监听器,线缠绕着,像他心里的情绪,绕不出也解不开。
下午五点半,夕阳慢慢把教室染成淡金色。
教学楼只剩下风声,黑板还残留着午后的习题,没人擦。
陈树还坐在教室,头靠着手臂出神。
那顿饭,他没吃。那份“邀请”,他没敢接。
门被轻轻推开。
乔伊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塑料饭盒和一瓶甜橙味汽水。
饭盒里是番茄炒蛋、酸辣土豆丝,一小团米饭——再熟不过的“学校三件套”。
她走到他桌边,轻敲了两下他的书:“你果然还在,干嘛不吃饭?”
陈树一愣:“没事……刚忙。”
“忙着纠结怎么拧旋钮还是怎么消化嫉妒?”她笑着,揭开饭盒盖,香气散开。
“我让阿姨多加了一勺番茄汁。”她补了一句,语气轻得像风。
陈树怔住了。
这句话——是他前几天在家里随口说过的。
她记住了。
风吹起书页,他的心跳像也被翻了一页。
她不是来喂他饭的。
她是来安他的。
他接过筷子,吃了一口。
“好吃吗?”她问。
“嗯。”他低头应了一句。
“那你心情好点没?”她半玩笑半认真。
他停了一下,抬头看她眼睛。
亮亮的,笑着看他。像太阳落在玻璃杯里,什么都不说,却让你想留下来。
他笑了:“嗯,好很多。”
她点点头,站起来,“那我回宿舍啦,慢慢吃。”
“嗯。”
她走了几步,又回头,晃了晃手里的汽水:“对了,这是你最爱喝的——甜橙味。”
门口风吹起她的发梢,她背影轻盈。
而那一刻,陈树低头看着那瓶汽水,轻声说了一句:
“谢谢你啊,乔老师。”
那是他偷偷说出口的一份喜欢。
不打扰、不声张,但刚好抵得上他整个周末的失落。
窗外广播站开始播放《温习旧梦》。
“你是我不变的坚持,岁月让我更清楚……”
那一晚,番茄炒蛋偏咸了一点,饭团有点凉,饮料没气了。
但陈树觉得——那是他吃过最像“被在意”的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