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寒意还未完全散去,料峭的风裹挟着湿气,吹得旗帜猎猎作响。数不清的旗帜在风中招展,数千火铳兵紧随其后,整齐的步伐声震撼人心。两协骑兵,三协火铳兵,这支队伍正是为了迎接大明首富郑芝龙而出城三十里。
朱慈烺坐在马上,目光扫过两侧严阵以待的将士。火铳兵们肩扛火铳,腰间挂着子弹袋,每个人都配备了三支火铳。这是他最得意的部队,经过反复训练,射击速度和精准度都远超普通火铳手。
“这支队伍,应该能给郑芝龙一些压力。”朱慈烺暗自思量,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马鞍。
身旁的黄斌卿察觉到他的心思,轻声道:“千岁爷不必太过忧虑,郑芝龙虽为海上枭雄,但终究是我朝臣子。”
朱慈烺微微颔首,目光依旧凝视着远方。这六协近万人马,可以说是他在云陵的全部家底了。每一个士兵都经过严格挑选,装备精良,训练有素。
“让郑芝龙看看我的实力也好,谈嫁妆的时候也好说话。”朱慈烺心中盘算着。多尔衮的女儿可以裸婚,毕竟人家是个穷光蛋摄政王。但郑芝龙不同,作为大明首富,总不能让女儿空手而来吧?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前方斥候快马而至,勒马禀报:“千岁爷,郑家大队人马已至十里之外,绵延二十余里!”
“岗哨已经布置完毕,闲杂人等都已清理!”
“闽南郑总兵带着数十随从先行赶来了!”
朱慈烺抬手示意大军停止前进,转头对身旁的水营衙门指挥使黄斌卿问道:“黄卫帅与郑芝龙相熟?”
黄斌卿捋了捋胡须,笑道:“回千岁爷,确实有些交情。当年一同对付过刘香那个海贼。说来也是朝廷之幸,若非郑芝龙归顺,云陵海域怕是要不得安宁。”
“那时候的情形如何?”朱慈烺来了兴趣。
黄斌卿眼中闪过回忆之色:“那时刘香猖獗,占据了漳州、滨州一带的海域,劫掠商船,无人能制。郑芝龙率船队与其决战,一战便打得刘香大败,从此云陵海域才算安定。”
朱慈烺若有所思。郑芝龙这张牌确实重要,有了他才能打通海上贸易的通道。虽然比不上西方列强的主力舰队,但在近海已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黄卫帅,说实话,郑芝龙为何会归顺朝廷?”
“这还不简单?”黄斌卿压低声音,凑近了些,“做生意要赚钱啊。日本的漆器、江南的丝绸、景德镇的瓷器,都在一条航线上。受了朝廷招抚,才能畅通无阻地跑这条线路。”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打破了原本的寂静。远处扬起的尘土中,数十骑奔至近前,为首一人身材魁梧,肤色黝黑,正是郑芝龙。
“属下闽南驻防总兵郑芝龙,恭请太子殿下过目!”郑芝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朱慈烺目光在郑芝龙脸上停留片刻,心中暗自皱眉,这郑芝龙怎么和郑森长得不太像?而且肤色这么黑,该不会遗传给女儿吧?
“快快请起。”朱慈烺连忙上前搀扶,“总戎请随我入城,这天气湿冷,不宜久留。”
一行人向白凤门而去。沿途,朱慈烺特意让郑芝龙看了看这支精锐之师。火铳兵列队而过,整齐的步伐声震动地面。骑兵们策马而过,马蹄声如雷,展示着强大的军事实力。
在黄斌卿的宅邸内,三人分主次落座。仆人奉上香茗,袅袅热气中,朱慈烺打量着郑芝龙。这位大明首富看起来并不像个商人,倒更像个武将,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子杀伐之气。
寒暄片刻后,朱慈烺直入主题:“郑总戎,令爱入宫之事,不知嫁妆可曾准备妥当?”
郑芝龙一愣,目光闪烁,看向郑森。
郑森忙问:“千岁爷,舍妹是以选侍身份入宫?”
“不错。”朱慈烺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虽为选侍,但本宫必当以正妻之礼相待。”
郑芝龙眉头微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
“听闻郑家在闽南有百万亩良田?”朱慈烺试探道。
“确有此事。”郑芝龙放下茶杯,神色凝重,“不知千岁爷是何意?”
朱慈烺正要开口,忽见郑芝龙面色不虞。他知道那些土地大多是郑家的根基所在,一时间气氛有些凝滞。
“千岁爷。”郑森打破沉默,“舍妹入宫,自当备下丰厚嫁妆。只是这良田……”
“本宫并非贪图郑家田产。”朱慈烺摆摆手,“只是听闻郑家在海外也有不少产业,不知可否……”
郑芝龙眼中精光一闪:“千岁爷是想要海外贸易的路子?”
朱慈烺点头:“正是。眼下朝廷正值用钱之际,若能开辟海外贸易,尤其是泰城和泉镇,这对朝廷、对郑家都是好事。”
“泰城和泉镇……”郑芝龙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这两处重地,承载着他十几年的心血。从一个不起眼的小渔村,到如今云陵海上贸易的枢纽,每一寸土地都浸润着郑家的汗水。让他拱手相让,无异于剜去一块血肉。
朱慈烺他深知郑芝龙的为难,但这一步必须走。闽南的局势错综复杂,没有郑家的配合,单凭朝廷之力难以完全掌控。
“老将军这是舍不得了?”朱慈烺放下茶盏,打破了室内压抑的沉默。
郑芝龙抬眼看向朱慈烺,眼底闪过一丝精明:“千岁爷,百万亩良田可不是小数目。做了一辈子生意的人,总是惜财。”
“商人爱财,本宫也爱财。”朱慈烺轻笑,“看来咱们还真是投缘,都是个财迷。既然如此,不如咱们来谈笔大生意?说到底,这门亲事本就是桩买卖。”
郑芝龙眼中精光一闪:“还真不清楚大人您打算做什么营生?”
“朱与郑,共闽南。”朱慈烺直视着郑芝龙的双眼,语气沉稳有力。
这句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郑芝龙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共治闽南?这位太子殿下的胃口着实不小。
但仔细思量,这提议倒也在情理之中。郑家虽有水师之利,但陆战实力有限。而朝廷虽有火铳骑兵,却难以完全掌控闽南沿海。双方各有所长,各有所短。
“千岁爷说笑了,臣怎敢与朝廷分庭抗礼?”郑芝龙连忙摆手,脸上露出谦逊之色。
朱慈烺站起身,踱步到窗前。远处的海面上,渔船的灯火点点,如同散落的星辰。“那这样如何?封你为泉国公,领滨州一府。郑森为蓬莱伯,领蓬莱岛和明湖诸屿。这些地方,不过是郑家的一片封地罢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另外,再加封你为南洋大臣,主管南洋海事。准你向过往商船收取保护费。”
郑芝龙颇有些心动,但很快又冷静下来,“千岁爷厚爱,末将功劳不足,实在不敢领受封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