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沙城的城门高逾十丈,由某种暗红色、布满孔洞的奇异岩石垒成,远远望去,像一块干涸凝固的巨大血痂,死死堵在莽莽荒原与身后那片扭曲动荡、光怪陆离的空间屏障之间。正午本该酷烈的阳光,穿透那层覆盖百里、永不停息的沙尘暴后,便只剩下一种浑浊昏黄的余烬。狂风裹挟着沙砾,抽打在巨大的石墙上,发出厉鬼嚎哭般的“呜咽”声。
城门口人声鼎沸,却又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修士的衣着、法器五花八门,从最精致的云纹法袍到粗糙的兽皮袄子,林林总总,挤在宽逾二十丈的门洞外,组成一道道无形的防线。空气中弥漫着汗味、血腥气、丹药的异香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能量躁动。守卫城门的赤甲卫队如临大敌,铁塔般的汉子们结成玄奥战阵,明晃晃的制式长戈指向涌动的人群,法阵的微光在他们脚下流转不息,与城门岩石的暗红形成一种诡异的平衡。
陆离挤在靠近城门左侧一处巨大岩石的阴影里。他穿着最普通的灰布短褐,背上一个陈旧的藤筐,里面胡乱塞着些干粮和水袋,腰间挂着那柄毫不起眼的柴刀。在这群争奇斗艳的修士中,他毫不起眼,就像一个误入盛筵的普通樵夫。只有眉心一点微不可察的温润青光,在他凝望城门后方那片翻滚着诡谲光晕的天幕时,微微流转。
赤沙城,东荒秘境前哨站,名不虚传。混乱、无序,空气中每一缕灵气都像是被无数双手撕扯过,时而暴涨让人如坠熔炉,时而又骤然枯竭令人筋骨发酸。规则的乱流如同无形的乱刃,搅动着每一个踏入此地修士的气机。
“咻——嘭!”
一道青紫色的流光突兀地从人群右后侧激射而出,瞬间洞穿了城门守卫前方亮起的一道灵力护盾!那流光速度极快,蕴含的力量却驳杂不堪,显然是个试图强行冲击城门的散修。守卫队长暴喝一声:“阵起!!”数十柄长戈陡然震动,法阵光芒大盛,凝聚成一面赤红色的菱形光盾。
“滋啦——!”
青紫流光撞在光盾上,爆发出一团混乱的灵力漩涡,漩涡边缘迅速崩裂出蛛网般的黑色空间裂隙!那试图冲击的散修连惨叫都未及发出,整个人连同他激发的驳杂灵力,就被这些骤然扩大的裂隙瞬间撕碎、吞噬,只留下一蓬淡淡的血雾被狂风吹散。
人群一阵哗然与骚动,更多人脸上现出惊惧之色。
陆离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混乱溢散的灵气对他影响不大,《淬体诀》的基础在他体内构筑了远超同阶的稳固根基,加上补天石无时无刻的微弱净化之力抚平着紊乱。他关注的焦点,始终在那些躁动灵气下更加躁动的人身上。
左前方,一个靠着城门岩壁、身穿粗布麻衣的高瘦青年正慢条斯理地啃着一只烤兽腿。他嘴角沾着油渍,神情漠然,似乎对刚刚的惨剧毫无兴趣。但陆离补天石的灵觉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异常:此人身上的气息极其诡异,凝而不露,如同深潭。就在他啃下最后一口肉的瞬间,一股明显的灵气波动在他丹田位置一闪而逝,紧接着,他周身本已筑基后期的灵力威压,肉眼可见地拔高了一小截!没有丝毫突破瓶颈的滞涩与光华,就像风吹稻浪般自然增长!
修为进度条——龙焱。陆离心中默念,目光扫过青年麻木的脸。这种无需修炼、无视瓶颈的挂,在补天石反馈的信息流里,标注着一个扭曲的“外来”标记。
几乎同时,城门洞中央位置爆发出更大喧哗。
“滚开!挡小爷路了!”一声粗鲁的叫嚣炸响,带着令人牙酸的法力压迫。
陆离目光微移。
一个身高近九尺、浑身缠绕着狰狞凶煞之气的壮汉,肩抗一柄门板大小的漆黑巨刀,蛮横地在人群中推进。他无视了前方一个试图维持秩序、手持阵盘的守卫小队长。那小队长刚刚张开嘴:“这位兄台,请按……”
壮汉眼中猩红厉芒一闪,那守卫小队长话音戛然而止!在陆离补天石的感知中,那小队长周身气机瞬间如同被扎破的气球,原本运转流畅的防御灵光骤然暗淡、瓦解。那壮汉甚至没动用肩上的巨刀,只是随意抬手,蒲扇般的大手轻描淡写地扇出!
“噗!”那筑基中期的守卫小队长如同一个破麻袋,被这一掌蕴含的纯粹肉身力量打得吐血倒飞出去,重重砸在赤甲卫队的阵前,昏迷不醒。
人群惊叫着哗然散开一大片。
壮汉收回手,嗤笑一声:“废物,连一刀的价值都没有。”他那带着浓郁血腥味的目光在人群惊惧的脸上扫过,所到之处,所有被他目光触及的人周身护体灵光都会不由自主地急剧闪烁几下,仿佛体内的灵力回路都被那目光干扰、洞穿。
弱点视觉——仇万仞。一个红点锁定的图标在陆离脑海中一闪而过。这人的挂,似乎能看透法力运转的破绽,一击毙命。
“哎呀呀,运气真好!”
一个清脆得如同银铃,却又透着一丝怪异甜腻的声音在喧哗中响起。声音来自壮汉左侧不远处,人群自动分开的圈子边缘。
说话的是一名容貌精致妖艳的少女。她身着色彩斑斓的羽衣,赤着双足,脚踝上系着细碎的铃铛。她并未看那壮汉和被打飞的守卫,水汪汪的大眼睛正兴奋地盯着自己葱白手指间捏着的一枚刚刚从天而降、还带着淡淡丹云氤氲的朱红色丹药。
“正愁买赤沙令的灵石不够呢,系统就给我送了颗融血丹!嘻嘻,今天又是被幸运女神眷顾的一天呢!”少女旁若无人地咯咯笑起来,美目流转间,在她身前悄然隐现了一秒的、只有陆离通过补天石才隐约“看”见的七彩抽奖轮盘虚影,正缓缓消散。
抽奖系统——“好运连连”圣女。
圣女把玩着丹药,目光投向城门内隐约可见的街道,带着雀跃:“不知道这次秘境里的SSR大宝贝在哪里呢?”
混乱的人潮,狂暴的沙风,混乱的规则,还有这三个或隐或现、身怀逆天“外挂”的存在,将赤沙城这座东荒门户的诡谲混乱演绎得淋漓尽致。空气中弥漫着贪婪、野心与随时可能引爆的杀机。
陆离沉默地收回目光,微垂眼睑。一股微弱却极其清晰的波动,正从眉心补天石与城门后方那巨大混乱空间壁垒的连接处传来。那波动带着一种强烈的“净化”渴望,并非指向某个人,而是固执地指向这片混乱空间的中心深处某个方位——归墟阵眼。
就在他心神锁定阵眼位置,排除周遭一切干扰之时。
吱呀——
沉重的城门在法阵运转下发出金属摩擦的轰鸣,厚重而缓慢地向内打开了丈许。堵塞的人群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汹涌地向城内挤去。
“挤什么挤!后面的别推!”“妈的,谁踩老子脚了!”“冲进去!好东西被人抢先了!”各种咒骂和推搡此起彼伏。
就在这片混乱入城口的嘈杂声浪之上,一个清晰平稳、带着某种居高临下掌控感的声音,不高却精准地传入陆离耳中。
“…目标已确认进入赤沙城范围。通知各组,按照‘血湖计划’Beta.7路线行动。注意避开三号、六号规则紊乱涡点…”声音是从城门内右侧一处地势最高的石屋顶上传来,那里站着几个人影,为首的一个青年男子面白无须,手里把玩着一块记录着复杂符纹的玉简,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下方入城的人流,尤其在他和那几个挂逼身上短暂停留,仿佛在确认货物编号。
陆离心头微凛,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扫过。这股窥探感如同跗骨之蛆。
“攻略组”——重生者。
他默默记下这个称呼和那为首的“百晓生”样貌。对方似乎在按“计划”推进,如同高高在上的棋手,俯视着自以为是的猎物。那玉简上流转的符纹,在陆离感知中带着浓浓的“剧本”味道。
人流裹挟着他向前移动。他迈步踏入那巨大、昏暗且散发着浓郁混杂气味的城门甬道。
铛!
柴刀刀鞘的末端,在他迈步的同时,无意识地在脚下坚硬的赤红色岩石地面上轻轻一磕。声音沉闷而清晰,在这片灵机混乱、人心浮躁的入口处,宛如敲响了一口尘封古钟的一角回音,将周围嘶吼的能量乱流都短暂地“敲”得凝滞了万分之一瞬。
暗影从他脚下蔓延开去,淹没了脚边的一小片尘土。
赤沙城,他来了。归墟阵眼的方位,已烙印心间。而那四方挂着各异逆天标签的“对手”,和他身后那无声窥探的“编剧”,终将在这片混乱的棋盘上,与他手中的刀,发生最直接的碰撞。